第9章

此時,病已同史高也被擋在了蘅蘭坊的門外。

“兩位爺,可有名貼?”守門人用鼻孔瞧着病已和史高問。

所謂名貼,指的自然是身份的證明——證明自己是大官貴族身份。守門人瞧着眼前的兩位不但面相不熟悉,且一身布衣,自然将兩人攔下。

病已笑道:“這位大哥有禮了,我是蘅蘭坊新請的琴師,不是來觀舞的。”

“琴師?我怎麽沒聽說過?”

那守門人用鼻孔掃視了史高一眼,只見這小孩背後雖背負一把長琴,怎奈腰間別着劍,英氣勃勃,不像書童,倒像是小劍客;再看病已,雖眉宇間氣度不凡,仙氣飄飄,卻穿着尋常的布衣,竟看不出身份。

“大哥自然沒聽說,今日小弟在酒舍撫琴,咱們當家的聽了,随口就說讓小弟來試試,大哥要不要聽小弟彈一曲?”病已微笑作揖。

好俊秀的男子,看門人有些動容,此人怕是進了這蘅蘭坊,也是貴客,然而,他真的無法做主。

“不用了,咱可聽不懂,老大馬上就來衡蘭坊了,你不如在這裏等會兒吧!”看門人說。剛說

完,只聽塔內叮叮當當,水花聲,打架的喝聲,還有女子的尖叫聲。

塔內,司徒副官與平君戰得正酣。

平君趴在舞者的身上躲過了司徒副官的一槍,被那舞者右臉上又抽了一記結實耳光:“臭流氓!”

平君氣不打一處來:“這哪是流氓,這叫逃命!”話音未落,發繩眼看要被那舞者摘下,情急之下,平君一腳将舞者扔回水中。

“姑娘對不住了!”平君抱歉道。她向來以姑娘們的守護神自稱,這次卻要踹飛姑娘免她受傷,實在有些慚愧,卻顧不上這麽多。

“豎子!”那舞者罵道。

許平君抓起一只梨花吊繩躲過了□□,飛撲到水面上,把那梨花吊墜生生拽了下來,七層塔上方牽繩索的兩個人也跟着從半空摔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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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貴族小兒拍手叫好:“好!好!今天不但有舞,還有武!“

觀舞的男子們卻紛紛皺起了眉頭。

在正中央品咂着西域上貢馬奶葡萄酒的那位貴族男子吐了口葡萄皮,冷笑,此人正是廣陵王。

“美人,此番場面,你可曾見過?“廣陵王對身邊的郭美人道。

“回大王,未有耳聞。“郭美人将酒樽喂到廣陵王的唇邊,廣陵王勾起唇角,欣然飲之,郭美人卻從他那薄唇的弧度上看到幾分殺氣,吓得她雙手一抖,酒樽滑落。

廣陵王順手接起酒樽,溫柔笑問:“美人,怎麽了?”

“下面打得好,好兇啊。”郭美人結巴道。

“兇麽?多熱鬧。”廣陵王饒有興致地盯着那水上舞臺。

一柄雪亮的劍淩空飛來,許平君自水中飛起,一把奪了來,從此更添神威,以鞭法舞劍,把一池的水武的千堆雪亂濺。司徒副官也不含糊,哪怕身上傷口不斷滲出鮮血,他亦見招拆招,這水上舞臺此刻不像舞臺,竟像是驚濤海岸,打得司徒副官傷口全裂,于是想逃。

舞者卻趁這時候從腰間抱住了許平君。

“快來人啊,抓住鬧事者!“那舞者道。

趁此空檔,司徒副官把□□一擲,許平君忙為舞者一擋,抱着她入了水。

“好!小哥厲害!英雄救美啊!”看臺上的一名少女激動地大叫。她不知道,此刻有人為了這一槍,吓得顯得犯病。

“司徒叛賊!你哪裏跑!“許平君再次推開舞者,大喝一聲,此刻她滿身梨花,烏雞一般。

那叛賊仗着好輕功,已經從水上躍出,一路跑了出去。

“大人們快抓住他呀!他是昨天逃走的叛賊司徒副官!“

許平君大叫着,一躍飛身到岸上,卻被幾個寶塔裏的威武大漢攔住了。

許平君忙道:“我奉大司馬大将軍霍光之命捉拿叛賊,如有半分差池,拿你們是問!“

那幾個大漢将許平君圍住:“一派胡言!敢來蘅蘭坊搗亂,你死的難看!“

許平君于是以一人單挑五名大漢。她雖有些功夫,面對高手們竟也手忙腳亂,慌亂中被奪了寶劍。便使出長鞭,怎奈那司徒副官越跑越遠。

這時候,背後忽聽到一個小孩子的聲音:“平君姐,小高來救你了!你快去追人吧!“

只見一個眼睛閃亮的十三四歲小孩子手持長劍,與那幾個大漢團團打鬥,正是八年未見的史高。

前來觀舞的達官貴族們在嘈雜的刀劍聲中意興闌珊,紛紛要離席。

再次爬上舞臺上的美人也十分難堪,繼續跳也不是,不跳又怕得罪看客,站在原地,落湯雞一般,竟也有幾分楚楚可憐。

忽然,就在此時,只聽角落裏琴聲響起,恍似天籁。缥缈恍惚冷冰的仙音順着那琴,缭繞于寶塔中,如有千萬仙子霓裳飄飄,又似玉液瓊漿在喉,廣寒仙子在笑……

看客們不再騷動,紛紛将目光傾注在琴音上,順着琴音望去,一個撫琴的仙人男子低眉信手續續彈之。

靈巧的手指如有精靈在跳躍。

舞者掃視了撫琴的少年一眼,得到鼓勵之後,終于再次起舞,冷豔如冰的梨花仙子重現人

間。

撫琴的男子也賣足了力氣,看客們一時間恍然進入了仙山仙鄉,玉兔搗藥,吳剛伐桂,梨花仙子在雲霧缥缈的仙山中娉婷而舞。她飛起來了,飛出了月宮,再奔赴瑤池,七仙女與之共舞,瓊漿玉液彌漫于蟠桃盛會……是地窖裏打翻的陳年酒液。

此曲乃是病已觀這七層塔的場景即興發揮之作。

廣寒宮、瑤池玉液瓊漿,也是他博覽群書聽到的傳說,被譜入了曲子。曲子到了高潮時分,他興奮不已,八年的相思之苦,遙不可及的夢想,加之剛才平君那突入其來的驚吓都融入其中,他胸口處也疼到了極致,肩膀更是疼得入千萬顆細針刺入骨骼,他疼得大滴大滴的汗珠自太陽穴處滾落。可是,他必須繼續。

史病已知道,只有這般,大家方才不會注意到平君,歌舞才能繼續。他不知道,在場的人中,還是有人超脫了他的曲聲。

曲罷人未散,趁着看客們尚未出離夢境,史高也終于将一群個打手紛紛打倒,史病已收了

琴,兩人匆忙中就要逃跑,忽在寶塔的門口出現重重府兵,将兩人包圍。

“我們奉霍大司馬之命捉拿叛賊,你們休要阻攔!”史高說。

“少廢話,你不是德澤酒舍的說書人嗎?”那府兵道。

病已早已疼得站不穩,他眼前恍恍惚惚,卻強撐着一口氣,勉力笑道:“官爺,小民只是幫助差人捉拿反賊,多有冒犯……”說罷,眼前一黑暈了過去。那重重的士兵們也把史高圍住,幾十把雪燦燦的刀抵着他。倘若動手,怕是成了刺猬。

“你們想怎麽樣,就來吧!“史高說着,亮起了長劍。

此時,平君已然追叛賊司徒副将到滈河。

“你有本事就跳下去啊!”平君挽起了袖子。

“跳就跳!你有本事就跟着我跳下去啊!”

不遠處的司徒副官只見前無去路,料平君不敢下水,義無反顧投入春夜的寒水中,梭子般游了起來。司徒副官在參軍之前,家鄉便在水鄉,自幼下河捉魚蝦,大浪裏也敢下水。

“笨蛋,你可知我是水中蛟!”

平君說着,挽起袖子就跳下了水。

八年前,父親被流放之後,她跟着父親四處流浪,也曾在海上行船,江邊捕魚,可是,這江水真冷。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水中追了一會兒之後,眼看就要追上那厮,那該死的逃犯卻已經不見了!許平君只得拼命游上了岸,四處張望,再無方向。

“王八蛋!到底去哪兒了……阿嚏!“平君脫下外衣,凍得直打哆嗦時,歐侯坤卻衣冠楚楚地出現,這次他不再扮作一個游俠兒,剃了胡茬,俨然是個俊秀儒雅的青年讀書人模樣。

“很冷吧?某給許姑娘準備了幹淨衣裳。還有暖身的熱酒。“

歐侯坤遞給許平君一身幹淨的新衣,一個牛皮袋子,袋中尚有熱酒,許平君奪過來一口飲盡,果然暖遍全身,原來是姜酒。

“你這個王八蛋別假裝好心,說吧,現在司徒叛賊在哪兒?我速去追他!“許平君抹了抹下巴上的酒液,怒問。

“這次某真的不知了,許姑娘,你不若先回家休息一番,待某也打探一番去。“歐侯坤道,說完,便再次消失。

不遠處,平君的愛馬正奔跑過來。

她自然知曉這是是歐侯僞君子送來的,那一刻,卻想起了小病貓。

昨夜,她大鬧幾大蘅蘭坊高手時,有個漂亮的小男孩持劍相助,依稀是史高幼年時的模樣。她亦在隐約中聽到了動聽的琴聲,飄逸而孤寂,她記得,小時候,小病貓唯一的嗜好就是彈琴……

“小病貓,你等着……“平君把史病已的衣服脫下,擰了水背在了身後的包裹裏,心裏道:”等我捉到逃犯,就去找你!“說罷,她騎上馬再次踏上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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