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許平君大驚,盯着站在一旁的病已,怒道:“小病貓,是你出賣我嗎?是你讓官兵來抓我!我看錯你了!”說罷,雙目通紅,面色紫漲,她欲要揮鞭打人,卻被身着寒光鐵衣的士兵們扣住了雙臂。
“我,出賣你?”病已知平君是誤會了,然又三兩語解釋不清楚,忙要上前去解救平君,被那冷絕的将軍一劍擋住了,寸步難行。
那冷絕的将軍道:“鬼鬼祟祟在霍家門外一天,有何企圖?将這個假扮老妪的帶走!”說罷,那群士兵已然将許平君捆綁。
病已訝然,冷聲質問道:“敢問這位将軍,你們為何要捉這位姑娘?”
“王八蛋,你們敢捉我!”平君掙紮着,卻連腳也被禁衛軍們用鎖鏈鎖住了。
“平君!”病已說着,想要硬沖上前去,為首的将軍卻将長劍挑在了病已的脖頸上。
病已還要再動,長劍已然削掉他一截青絲。病已的脖頸滲出一絲鮮血。
“将許平君帶回郡邸獄!“那将軍說着,禁衛軍們已經把平君押入囚車,運走了,那将軍卻用劍指着病已,一雙冰冷的刀鋒眼盯着病已看啊看,像是要把病已的骨頭也要看碎一般。
病已道:“這位将軍,許姑娘捉的可是叛賊,你捉走她,若被人誤認為和叛賊沆瀣一氣,就有口說不清了……”
将軍打斷道:“吾奉聖上之命,捉拿叛賊。許廣漢放走叛賊,女兒許平君行為可疑,必須先行關押。”
病已笑道:“霍禹将軍,許姑娘曾與叛賊大戰一番,想是對叛賊的情況十分熟悉;在下昨夜到今日也一直在調查此事,還得了些線索,霍将軍若是暫時無尋人的頭緒,不如先放了許姑娘,讓她和再下提供些線索……“
那将軍一聽病已一口一個霍将軍,亦是将病已脖頸上的劍貼得更近了些:“你怎知我是霍禹?”
病已揚眉道:“将軍腰間的令牌是禁衛軍将軍的令牌,二十出頭、儀态不凡,又能得到當今聖上青睐的将軍,不是霍家的大公子霍禹将軍,還有哪個有這番殊榮?”
如病已所料,眼前的這位冷傲将軍的确是霍光的長子,霍禹。
而霍光乃是霍去病的同父胞弟,霍光姨媽輩分的衛子夫皇後乃是前太子劉據之母,這樣算來,霍禹同史病已人也算是有點沾親帶故,兩人望着對方,先就生了幾分好感,只可惜,眼下卻由不得兩人攀親戚。
霍禹将軍依舊把劍架在病已的項上,道:“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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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已淺笑,面對名劍威逼,一派的神态自若:“再下已經知道司徒副官的下落,
霍将軍不如放了許姑娘,小民也好把知道的事情告訴将軍。”
霍禹丹鳳眼抛出一記冰刀子:“吾是守信之人,一旦吾将叛賊收押,許平君定全部釋放。你若知情不報,可是想一同入大牢?”
病已亦是不容商量:“先放人,不然小民寧可進牢獄,寧可千刀萬剮,枭首示衆,也不願意把知道的半分透露給将軍。”
終于,霍禹猶豫了片刻,道:“我以性命保證,一旦抓獲罪犯,定第一時間放過許平君。”
病已道:“那好,我現在就告訴大将軍,如無意外,司徒副官已歸天半日了,現在去打撈,還來得及。”
霍禹逼視着病已,步步向前:“已死?打撈?”
病已道:“司徒副官早在前夜已被許廣漢的刀所傷,雖性命無憂,卻也大傷元氣,昨夜他又與平君姑娘苦戰一番,血染蘅蘭坊,他還剩下多少體力?許姑娘水性極好,司徒副官跳入水中之後不久,平君就不見他的蹤影,想來并非他水性如蛟龍。倘若不是滈河有機關接走了司徒副官,那他必然是死在了水中被人滅口,将軍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打撈。”
霍禹道:“說說理由。”
病已徐徐陳述道:“蘅蘭坊雖然打着霍大司馬的旗號,卻是您的姐夫範明範将軍所開,範将軍打仗多年,乃是熱血男兒,收留曾經的下屬司徒副官倒也不足為奇,軍人最講義氣,司徒副官若是被捉到,證實叛軍和範明将軍無關,霍家的罪名被洗清,誣陷你們的人就得不到什麽好處了,所以,司徒副官被滅口了。“
霍禹聞聽病已知曉姐夫範明收留叛賊,先是一驚,繼而,收起了病已的項上的夫差劍:”你還能推測出什麽?”
病已雙揖道:“這時候司徒副官被殺,讓許多清者不能自清。譬如霍家,罪名可大可小;譬如廣陵王,他的幕僚幾番引導平君來霍家尋人,渴望權欲之心也昭然若揭;還有無辜的許平君父女,都無法通過司徒副官這張死人嘴來解釋了清楚了。”
霍禹一雙狹長的丹鳳目先是微眯,聽完病已陳述之後,收了劍,問道:”敢随本将軍去滈河麽?“
病已道:“這有何難?只不過,小人自幼身體虛弱,還患有風濕,近日來風雨大作,腿腳不
太靈便……“
霍禹忍無可忍地再次将吳王夫差劍架到了他蒼白如雪玉的脖頸上:“會騎馬嗎?”
病已吓得立刻點頭,不敢再言。
霍禹帶人去滈河打撈,打撈了許久,卻沒有見到司徒的人影。
病已見打撈的多是北方的漢子,且水性稀松平常,于是笑道:“霍将軍,敢問滈水這麽深,一般水性的人又如何能在水中撈得屍體?這事怕還得勞煩許平君姑娘,她水性極好。”
霍禹瞪了病已一眼,命令下屬道:“夜深,難以打撈,諸位今夜就把手在此,誰都不許睡覺!”
禁衛軍們聽令。
病已見霍禹絲毫未有放許平君出牢房的意思,于是道:“霍将軍為何不讓許姑娘來打撈,或許,一個時辰內就能真相大白……“
霍禹意味深長地瞥了病已一眼:”本将軍就是不想真相大白。“
病已立刻明白,霍禹這麽做不過是為了引蛇出洞——倘若打撈不上來屍體,怕是有人想毀屍滅跡。
病已忙道:“既然霍将軍不想深夜打撈屍體,能否放小民去探監?許姑娘還關在郡邸獄中,她怕是知道更多的事……“
病已在兩個禁衛軍的押解和護送下來到了郡邸獄。
何為郡邸獄?乃是關押重要的王侯将相罪犯的地方,許廣漢、許平君因為牽扯入其中,也被關押至此。
來前病已特意為許氏父女買來好酒,瓜果,和魚肉,滿滿提了一籃子,待進入郡邸獄牢房大門那刻,卻又腳下踯躅。
痛,暈。許是勞累一天,他疲憊不已,左肩膀又隐隐作痛,勞累一天,已然頭暈眼花,想必是臉色不好,可是,他現在必須見她。
病已整理了一下衣冠,在啬夫、禁衛軍的陪同下,來到了許平君父女的牢房。
因為是關押王侯将相和重臣的牢獄,每間牢房雖然陰濕不見天日,卻也寬敞,病已就這樣走在後面,隐隐約約的,就覺得這條路他是走過的。嬰兒的哭泣聲,在他的耳邊回蕩,賭錢猜篩子的女子,唱兒歌的女子……在他的眼前徘徊……
這裏,他一定是來過的。
“死病貓,你怎麽才過來!你這個叛徒!“平君隔着牢房大罵,然而,在她看到病已的飯餐和美酒時,卻又心下一軟,嘴上,卻是硬如刀鋒:”你還來做什麽?霍家給了你什麽好處麽?你讀書
人的節氣呢!“
病已将酒壇打開:,沖着角落裏的許廣漢躬身一拜,說道:“許叔叔,好久不見,病已有禮了。“
徐廣漢在遠處淡淡地點頭:“難為你這種情況下還來看我們。”
病已将飯菜端出:”霍家沒有給我任何好處,我也是在他們的監視下來探望你,見到你之前,我
也不曾見過任何霍家的人,平君,你和許叔叔稍安勿躁,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你們出去!“
平君撅嘴:“我如何信你?”
病已酸澀一笑:“就憑昨夜,我一眼認出你,又陪你大鬧蘅蘭坊,你難道不該信我?”
平君一聽,心柔軟下來。昨夜在街上,她本該認出病已,卻因救父心切,生生把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錯過,想到這裏,平君有些自責,她透過牢籠的空隙,伸出手去摸病已的肩膀,長大的病已依舊身材單薄,她順着鎖骨,一直摸到病已的胸口,一如小時候去試探他有沒有發病時。
倆倆相望,望穿這牢籠,旁若無人。
“心跳沒有加速,你沒有說謊。”平君将另一壇酒遞給病已:“來,陪我喝一酒,慶祝我們相遇。我本以為,我們再次見面,第一杯就是洞房花燭酒呢!”
病已接過酒壇子,苦笑:沒法子第一時間把你救出去,我很抱歉,明天,如果想放你,還有可能要委屈你打撈屍體……“
平君透過牢籠伸手,吃力地抓住病已的手,冰涼,微微發抖,骨節分明,她把那手抓緊:“撈屍體我不怕!我怕你背叛我……”
正說着,兩名禁衛軍開始催病已:“史病已,霍将軍說讓你來探監,不是讓你來談情說愛的,你已經交代完,可以回去了。”
平君卻牽着病已的手不放。
平君眼珠子一轉:“病已,你湊近點,我有話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