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平君眼珠子一轉:“病已,你湊近點,我有話和你說。“
病已一怔,湊近了些,只見平君揪着他的腮,揪起來,隔着牢房的窗格,吻了上去,在場的所有人皆驚,病已當時就心跳加速,面紅耳赤後退了三步。只見平君一臉安然地望着病已,仿佛周圍圍觀的人都和他無關似的。
兩名禁衛軍實在看不下去,一人挾了病已一只胳膊,道:“走吧。“便把病已押解回了河邊。待病已離開郡邸獄之後,躲在角落裏一言不發的許廣漢終于開了口: ”平君,你信病已多少?“
平君毫不猶豫地回答:“爹,他說的,我全信。“
許廣漢搖搖頭,嘆道:“真是冤孽。“
病已剛回來不久,湖邊就有刺客偷偷來滋事。
幸得霍禹發現湖邊風吹草動,捉了一刺客,他卻咬毒丸自盡,搜遍了全身都沒搜到一絲能證明他身份的物件。
病已湊近死者嗅了一番,笑道:“司馬相如 《上林賦》有雲,’盧橘夏熟,黃甘橙楱,枇杷橪柿,亭奈厚樸’。霍将軍,京城的達官貴族有誰喜食枇杷麽?“
霍禹道:“不知。“
病已笑道:“今晨廣陵王見小民時,桌上擺了許多白玉枇杷果,産自廣陵,與京畿附近的枇杷氣味有些許不同,而他身上正是白玉琵琶的氣味,小民懷疑,此人是見過廣陵王了。”
霍禹擡頭望着病已,無言。雖然早已料到是廣陵王作梗,然而,這氣味并不能作為證據,怕也是無法說服別人相信。
霍禹率領整個禁衛軍徹夜不眠,這可苦壞了病已,他坐在河邊的篝火前瑟瑟發抖,還時不時打個噴嚏。
霍禹冷笑一聲:“弱者就去營帳裏。”
病已這才發現,不遠處不知何時已經撘好了一個大營。因為太過勞累,他入了營帳就睡着了,一覺醒來已是上午,然而,他出了營帳,發現霍禹和他的部下們依舊精神抖擻。
“霍将軍,既然夜裏我們引蛇出洞的目的已達到,今日不如讓平君來打撈屍體吧。”病已躬身拜道。
“若她逃走,你來承擔後果?“霍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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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姑娘若真的趁此機會逃走,霍将軍就算關小人一輩子,或者處以極刑,小人也沒有話說。“病已雙揖道。
霍禹終于命人将平君帶到了滈河邊。
說明用意之後,平君二話不說便跳入水中,豔紅色的影子入水時,潋滟的水花攪碎一河的夕陽。之後,那水上邊出現了一道疾速的水痕,像是一條靈活至極的飛魚躍在水面之下,又如梭子在水中穿行。
禁衛軍們不由贊嘆道:“這姑娘好水性!”
霍禹左右掃視了發聲的屬下們一眼,冷聲道:“肅靜!”
卻說許平君第一次下水,迅速下去,再迅速游弋上來,卻一無所獲。
霍禹于是冷冷地問病已:“當真有屍體?”
病已思忖了一番,遞上一壺自己新溫的熱酒給平君:“水下畢竟目視不清,怕是有障眼,平君仔細打探,莫要疏漏了。”
平君一聽,接過酒來,仰脖豪飲,一飲而盡,繼而拍拍病已蒼白的面龐,道:“放心,這次我還撈不上來,我就是王八! “
于是第二次下水,結果,依舊沒有找到半具屍體。平君也已累得精疲力竭,上岸時,還有一只王八咬着她的裙裾。
病已心疼不已,忙把她裙裾上的王八逮下來,結果被王八咬了手指。
“不用管它,可能它是替我充當王八的,阿嚏!“平君有些懊惱。
病已脫下自己的衫子替平君披上,道:”平君,快穿上。“說完,也打了個三個噴嚏。
霍禹拿狹長的丹鳳眼瞥了病已一樣,解下自己的披風,扔給許平君,轉身板着臉命令部下道:“還不快生火?“
禁衛軍們連忙在許平君身邊擺了一圈柴火,點着了,把平君圍了起來,霍禹指責病已的身旁喝道:“這邊。”
禁衛軍們又用柴火将病已圍了起來。
霍禹道:“找不到人,你就随着這團火去見火神吧!”
平君一聽,揚鞭道:“你敢讓他去見火神,信不信我讓你現在就去見水神?”說完,也打了個噴嚏。
史病已借此時機道:“霍大将軍,許姑娘兩番下水,她若是放走逃犯的人,早已游到對岸逃脫,何必受着水寒之苦?”
霍禹打量着一身濕透、裹着自己銀色的平君,心中便微微一動,于是,拿丹鳳眼逼視着病已:“可是,水中并無逃犯。”
平君亦氣喘籲籲地道:“該不是……你判斷錯誤吧小病貓?難不成,水裏還有妖怪把屍體吃了?”
病已終于恍然大悟:“平君,有書記載,昔日周文王命人打造滈河,曾在此地發現一洞,洞內有鲵獸栖息,難道,說的就是此地!“
“河底有洞?為何我沒發現?“平君有些好奇。
病已又說道:“昨年大旱,京畿一帶水源不枉,想是在去年時有人發現此洞, 今年雨水旺盛,桃汛期剛剛結束,此洞又深深掩入水中,難道說,真的有人利用了此洞?”
平君一聽,扔下披風,第三次紮入水中,半個時辰的功夫,終于探出一個人頭:“我找到了!”
下一刻,只見許平君自水中如梭子一般游了過來,手中似乎還抱着屍體,霍禹一時激動,施展上好輕功飛至江面,親手接了許平君手中屍體回到岸上。
許平君亦是濕淋淋地跳出水面,沖着病已笑得一臉燦爛:“病已說的對,屍體果然被藏在了水深處,用幾塊大石頭壓着,還用布包裹了起來!要不是我水性好,一般人真的找不到!”
病已拍拍平君的肩膀,遞上一壺熱酒:“喝一點吧。”
平君亦是開心地仰脖,一口就将熱酒飲盡,還拍拍病已的臉:“小病貓,你最了解我了!”
不遠處,只見霍禹守着司徒副官的屍體,狠狠瞪着這兩人。一雙本就冰冷若寒的黑瞳子,此刻冷得像要把人凍住似的。他身邊的一名禁衛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史病已,這邊。”霍禹板着臉冷冷地道。
此刻,此刻,霍禹心中十分不痛快。像是小時候自己的名劍被劉弗陵搶了去一般。他煞白這一張如玉的臉,卻不明白自己為何惱怒。
此時,天色已入黑,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病已忙走到屍體面前,用火把仔細探視着,只見屍體已被泡腫,胸前的兩道刀口異常的深,新刀口刺向心髒處,似是一刀斃命。毫無疑問,此人是被暗殺于河中。而頭上的明顯砸狠,顯然是死後為之。
病已冷靜判斷道:“首先,司徒副官死于熟悉的刀法之下,而這位許平君姑娘習慣用鞭,刀并不是她管用的武器。第二,許平君姑娘幾番下水方才在水底找尋到罪犯,她若曾殺人,早已畏罪潛逃,證明許姑娘不是兇手。第三,兇手殺掉司徒副官卻沒有打撈上來毀屍滅跡,顯然水性一般。他若能像許平君姑娘那般暢游,怕早就撈上屍體了。”
許平君連忙點頭:“對對!病貓說得好!我從小就用鞭當武器!”
霍禹目光一凜,奪了平君腰間的鞭,卻拔劍就來,與招招逼人。好一個英武的将軍,于火把的映耀中,寒光鐵衣如銀,劍所至處,走銀蛇,飛銀龍,許平君慌忙奪了一把士兵用的刀來擋。
“你要做什麽!“許平君罵道:”我幫你們尋找犯人,你卻要殺我滅口嗎!你算什麽将軍!“說罷,以刀當鞭,與霍禹過了數招。
“廢話。”
霍禹自小習武,非但有大姐夫範明将軍指導,還有二姐夫金賞時常喂招,須知,範明已有一身沖鋒打仗的好功夫,那金賞更是皇帝劉弗陵身邊的第一侍衛,劍法出神入化,霍禹雖未學至十成,竟也有六七成,也不失為一個功夫高手。正因為此,他數招便擒了平君,平君于是大叫:“小病貓,救我!”
整個過程,病已卻只是微笑,待霍禹擒了平君,病已淡定走到霍禹面前,笑着說道:“霍将軍,現在已經能夠證實平君刀法不熟了,她可以擺脫嫌疑了吧?”
霍禹不滿地瞥了病已一眼,他想說的話,早已被病已說完,如骨鲠在喉,他哼了一聲,将長鞭遞給平君道:“你自由了。“
“霍将軍,多謝喽!”
平君接過自己的武器,單手抱拳作揖,一副江湖兒女的飒爽。看得霍禹心頭一熱。緊接着,許平君卻恢複了小姑娘的天真之态,歡天喜地蹦到病已面前,拍了病已的肩膀:“病貓你太聰明了,果然是你有辦法!”說罷,卻立刻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不對,那我爹爹那?既然我無罪,我爹應該也無罪吧?”
霍禹猶豫了一下。
火光照在霍禹冰冷的臉上,狹長的丹鳳眼和冰山臉被紅色火焰照得妖冶異常,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毫無疑問,這件事在沒有足夠證據證明許平君的父親清白之前,他無權放人。
父親再三交代過,許廣漢身份特殊,八年前,還曾受過很重的刑,茲事重大。
“證據不足,暫時不能放。”霍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