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霍小妹再次來到霍禹別館的時候,霍禹正在同病已在院中涼亭飲茶談論兵。她邊在一旁偷聽。

病已說道:“《六韬》中的用兵思想與《孫子兵法》的觀點大致是一致的,在下認為,《六韬》最大的貢獻,不僅是為後世兵法提供了指導,還勝在治國方略。文景之治,大致與其《國務》思想一致,所謂‘利而勿害,成而勿敗 ,生而勿殺,與而勿奪,樂而勿苦’遵循的道理是一致的。姜太公文能治國,武能用兵,飛熊真乃一代驕雄。”

霍禹卻道:”姜尚最乃一代驕雄,卻是個不珍愛時光之人,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卻錯過人生最好的時光,男兒當十五從軍征,醉卧沙場,建功立業,待而立之年,匡扶帝君,興天下之興,昌天下之昌。”

病已笑道:“霍兄希望奔赴戰場之願望,遲早會實現。”

霍禹擡眼望着病已。

二十四歲了,加冠已有四年整,雖正當年華,卻每日在宮牆附近晃悠。近日得病已相助,成為虎贲中郎将,領虎贲騎兵,越發讓他覺得旌旗近在咫尺,卻又這般遙不可及。

那霍小妹聽到這裏,忍不住走出來,道:“哥希望去打仗,仰慕伯父霍去病和父親,但不能因此而否定韬光養晦的姜子牙呀。或許姜子牙未出山并非因為學醫不精,而是因為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存在。而你,父親不讓你上陣打仗,也是因為時機不成熟呀。荊軻刺秦,若非倉促而往,豈能失敗得如此慘烈?”

病已不由刮目相看。

只見那霍小妹今日穿一身紅衣,白襦裙,身段窈窕,體格風騷,細腰盈盈一握,一張清麗無匹的臉,更是神妃仙子一般,眉毛、眼睛、貝齒,皆有動人風致,連那一頭黑發,都是活着的,夏日的暖風吹來,把她烏墨般的發絲微微吹起,香氣如蘭。

恍惚間,病已又想起了愛穿紅衣的平君,那個熱烈如火的女子,一時間,愣了神。

霍禹護妹心切,把一塊點心砸在了病已蒼白的臉上,病已回神過來。

霍小妹只道病已是仰慕自己美貌看癡了,于是故作嬌羞狀,垂首問:“史病已?你為何看我?”

聲音絲滑如蜜。

“沒什麽,我想起一個朋友。”病已悵然笑道。

霍小妹如聞晴天霹靂,本一張滴滴嬌的笑臉瞬間陰霾下來:“哦?你見到我,還能想到別人,那姑娘一定很美貌吧?”

霍小妹想起那日在蘅蘭坊觀看舞蹈時,有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大鬧水上舞臺,功夫了得。看上去,倒也是個清秀漂亮的姑娘,可是,比自己差太遠,且大呼小叫的,怎麽看怎麽缺教養。

Advertisement

病已似是猜透了對方心思,忙道:“她來自民間,自然與霍小姐不能比。”

此時,霍小妹非常生氣。她自幼喜好一切美好的事物,喜歡一切美好的人,然而,這個女孩子瘋瘋癫癫,再她看來實在是不算美好。

霍小妹自幼生在大司馬之家,天生就有喜怒不露于形色的本事,她立刻笑道:“你們男人的事我不懂,不如我給你們唱一曲吧。”說罷,開始彈琴演奏,一邊唱道:

将仲子兮,無逾我裏,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無逾我牆,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病已便想念起此時尚在遠方的許平君。

不知她遠游在外,身體安好?想到平君那白皙的面容,顧盼神飛的熱烈眼眸,和她那強壯結實的身體,再看一眼自己枯瘦的手臂,不由被霍小妹那“豈敢愛之”唱腔打動。

正想着,卻聽到牆外有大嗓門的女子大喊:“小病貓,我回來啦!”

病已心中似有無限暖流漾着,漾得他心中喜悅無限,擡頭一看,他心心念的人竟在別苑的牆頭,還想要翻牆下來。

別苑的牆一丈多高,病已怕平君從牆上翻下來,連忙起身想要接着她,誰知他猛一起身就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發黑,不小心撞到大柱子上,把腦門磕了一個大包。

“小病貓,你不要緊吧!”

霍禹站在牆頭,見許平君跳下來,伸手去扶她,她卻徑直走到病已面前,霍禹的手撲了個空。

“沒事。“病已稍稍緩了過來,見平君一臉擔憂,忽然好奇道:“別苑外應是有禁衛軍看守,他們沒有發現你麽?”

平君搖頭:“我聲東擊西,抱來一條大黃狗,把他們支到另一處去了。”

病已揉着自己微痛的腦袋,認真端詳着平君,她滿眼的虔誠,她奪下病已的手,自己替病已揉着太陽穴,一邊關心道:“你的頭還痛麽?你小時候就經常這樣,站起來就眼前發黑,要好好吃東西呀!“

病已用雙手捉住平君的手指,輕輕将她按下來:“這是中郎将的府邸,你知道嗎?要不是我們和霍禹将軍熟識,你早就被刺成馬蜂窩了,切記以後莫要亂闖。”

平君做了個鬼臉:“知道喽!我沒有那麽傻!上次想要靠近霍大司馬家差點被刺,我總記得。喂,霍禹,你怎麽把我的小病貓喂的那麽瘦?你看你自己,最近倒是白胖了,更英俊了啊。”

霍小妹站在一旁,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她讨厭這個什麽都不如自己的女人,從頭到腳。

平君終于注意到了滿目怒火的霍小妹:“霍禹,這是你妹妹嗎?好漂亮的姑娘!我叫許平君!”

霍小妹綻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我叫成君,你可以叫我小妹,姑娘就是當天大鬧蘅蘭坊的那位吧?病已同我提過你。他為你譜的曲子很好聽,堪稱天籁。”

“是嗎?哪天光顧着抓賊,沒有認真去聽。”平君聞聽,面染胭脂色,她拍拍腦袋,笑道:”嘻嘻,到底有多好聽?”

霍小妹坐于琴前,緩緩彈奏:“平君妹妹不妨再聽一遍,就知道有多好聽了。”

可是,平君卻不甚懂得音律,她只覺得曲子婉轉動人,卻聽不到曲中的奧妙,又見霍小妹雙目柔情缱绻,終于意識到一個不争事實:有人要和自己搶病已!

平君開始審視眼前的這位姑娘:一身紅衣,巧合的撞了自己最喜歡的顏色,再看她品貌,不似凡間女子,竟像仙子,比那蘅蘭坊的王姑娘都勝過幾分,再看那手指,如玉石雕琢,偏偏又靈巧無比,看得平君怒火中燒。

平君又打量了一眼病已,只見自己的愛人生得潇灑風度,恰似谪仙,兩人倒是十分相稱。看得平君如有千萬螞蟻噬咬在心。

曲子進行至一半,平君再也坐不住了。

“病已,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霍小妹了?”平君站起身來問。

如此直接,讓在座的人無所适從。

病已抓着平君的手,一字一字認真地說:“沒有。可是平君,我們分開了八年,八年來我也經常在想念你,能再次見到你,我很開心,只是,我們是兒時的夥伴,并不意味着我們将是一生的伴侶,有些事,你還是要想清……”

“啪!”

病已話音未落,就被平君抽了一耳光,他本就力乏,平君這猛力一抽,險些将他抽倒在地,史高連忙上前扶他。

“平君姐,你莫聽我哥胡說。他最近生病,怕自己給不了你更多的蘋果……”史高連忙勸說。

病已聽得一頭霧水:“蘋果?”

史高笑道:“哥,你不要這樣,比如說,強壯的少年,能夠給妻子三個蘋果,你至少也能給平君姐一個蘋果吧?”

病已聽得哭笑不得。不得不說,史高真是個人才。

平君瞪大了雙眼,久久不能言語。

霍禹聽到那蘋果的比喻,忍俊不禁,不易察覺地牽動了唇角,微微一樂。同時,一股熱情從他的心中升起,迅速蔓延全身。如果,如果病已不再接受平君……想到這裏,霍禹的臉微微發燙,他盯着平君,冰瞳中似有冰焰燃燒,平君卻完全沒有感受到他的熱情。

“小病貓,為何要對我說這番話!你真的要移情別戀麽!”平君說着,就抄起了鞭子。

“我若說沒有,你信麽平君?我只是想想你認真考慮下我們的關系”病已說。

霍小妹楚楚可憐地躲在霍禹的身後:“大哥,我怕!”

霍禹抓住長鞭,盯着平君,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化作一句威脅:“此乃将軍的別居,你休得放肆。”

今天的平君分外的好看,一身朱紅的衣衫,臉紅撲撲的,杏眼圓瞪,手持長鞭,可愛得緊。可是,他卻不知道說什麽來挽救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只是看着平君在院子裏大吵大鬧,她說什麽,他一個字也聽不到,末了,平君割下自己的一塊衣裙,他方才聽清。

“你們合夥欺負我,我要和你們割袍斷義!”平君雙目通紅,扔下一塊裙裾,翻牆而去。

病已、史高、霍禹三人面面相觑。

夏日已至,三人又同平君折騰了一番,已然汗涔涔的,病已的汗水順着太陽穴處大滴大滴落

下,滴落在平君扔下的衣裙上,消失不見,病已望着他望着那塊衣裙,有些失神。

割袍斷義。從此絕交。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