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生

相府公子齊如玉與宋雲修乃是多年好友,二人的父親曾師出同門,是以宋雲修與齊如玉在爹胎裏就相識了彼此。

摯友臨門,本該以笑相迎,然宋雲修清冷地看着齊如玉,一時難擠出半分笑意。

齊如玉不解,笑着走上前來拉他的手,“這是怎麽了?我可是一聽說聖旨下了就前來道賀,不請我喝杯茶?”

宋雲修正有話要問他,但也不願失了禮數,先将齊如玉請進門,又上了好茶。

“何以解憂,唯有碧螺春。”齊如玉品過,稱贊一句,“嘗着像今年新下來的,微苦而回甘,雲修哥待我不薄。”

齊如玉不知今日宋雲修為何心情不佳,總是先誇了幾句。

然話音一落,就聽宋雲修道:“這幾日,你家應接到聖旨了罷?”

齊如玉面色一僵,嘴邊的笑意險些有些挂不住,他飛速地看了一眼宋雲修,心道真是見鬼,他都還未想好說辭,只能老老實實承認:“是,下個月便入宮采選。”

昔年,宋雲修與當今陛下的事,齊如玉也是一清二楚的,但之後宋家退了婚約,宋雲修改嫁她人了,是以齊如玉漸漸也淡忘了這一段事。

但今年采選,相府也接到了禮聘聖旨,他娘告訴他,若是他去采選,一定是會過的,且入宮便是貴君。再如何久遠,那也是宋雲修之前沾過的女人,齊如玉心裏有些別扭,今日來訪,一是道賀宋雲修如願以償,二便是商讨采選一事。

“雲修哥......”齊如玉期期艾艾地試探,“你是不是,還對那位,有幾分心思啊?”

宋雲修眉心微擰,默不作聲。

他其實,是重生而來的,從生死之間走過一遭,親眼看着陛下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上了暴君之路,得天下人讨伐。

而這讨伐的名單中,便有齊如玉,貴君齊如玉聯合反賊魏彩,師出有名,打着推翻□□的旗號将天下易主,而這位魏彩,便是不知從何處跑出來的一個小姑娘,自稱是永王後人。

永王便是先帝嫡女,先帝懷化二十七年,被禦封皇太女,因平叛有功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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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宋雲修亦在一番堅持之下做了太傅,抱着的是搏命的心思,這回卻是有幾分把握,但初衷已然不同,無論如何,他決不能再讓陛下重蹈覆轍。

而貴君齊如玉,他不知是齊如玉先對陛下生了怨恨之情,還是先對魏彩生了愛慕之情,想起在城牆上他與齊如玉生死對峙的場面,宋雲修內心十分複雜。

“你進宮後......就算不喜歡她,也不要怨恨她。”宋雲修無力阻止宮中采選,只能不抱希望地囑咐一句。

齊如玉眨眨眼,“她是陛下,我怎會怨恨她呢?我只擔心你這裏,會不會有些不如意。雲修哥,其實按例,你今年也可入宮采選的,只是你先行一步,竟去參加了殿試!竟還選上了!”

“她不會選我的。”宋雲修垂眸,“我也絕不會入宮。”

前世不會,今世也不會。

宋雲修滿心憂憂,就算順利坐得太傅一職,也只是小有歡喜,因為他知道後面還有更難的事等着他去做。

·

“采選?”鳴鸾殿內,魏堇歆批着折子的手一頓,似是才想起有這麽一回事來。

啊,似乎是三個月前,禮部尚書來問過一次話,當時她似乎是答應下來。

宗室無人,她本就是傳承鳳脈的唯一人選,不可能一輩子就這麽清清寡寡地過着,想了想便答應了。

可現在魏堇歆偶得奇書,得知不出十年她便會被推翻朝政繼而身死,那這采不采選的,似乎都沒那麽要緊了。

文莺細細觀察着陛下的神色,生怕她反悔一般。

這宮裏已經夠冷清了,陛下确實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枕邊人陪着,如此閑置下去,由她粗手笨腳地伺候着,卻算怎麽一回事?

見陛下沉默,文莺出聲道:“臣曾見過齊家的齊如玉一面,相貌生得确實非凡,性子也活潑。”

“尋個機會,見上一面罷,其餘人既是不如他,也不必提了。”魏堇歆看完最後一本,合上來揉了揉眉心。

文莺以為陛下是答應了,歡喜地即刻下去安排。

退下之前道,“陛下今日可有什麽安排?”

魏堇歆阖目想了想,道:“你去把地牢甲字房的鑰匙備好,多日不見,朕去瞧瞧那畜生活得如何。”

在大齊皇宮之下,建着一座隐秘的地牢,在這座地牢中關過皇親貴戚,也關過從高到低品階不等的奴才,但不論關着什麽人,必然都只能是歷代皇帝才能使用的。

魏堇歆換了一身品月色華服去,雖是華服,卻是男子所穿的服侍,衣領高聳而袖口略收,透着幾分保守。她順着暗門開口的長階走下,懶散的雙目一間間看過那些空着的牢房。

每一間牢房關過什麽人,魏堇歆都記得清清楚楚,因為是她親手關的,親手殺的,皇室之人的血,總不能沾染在別人身上。

在這座地牢的盡頭,關着一個人,地底下過于靜了,以致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聽得清楚。

她聽見開門的聲音,聽着那熟悉又可怖的腳步聲一點點逼近,整個身子都劇烈地抖動起來。

魏堇歆輕聲地哼起一首江南小調,是首童謠,具體的詞怎麽唱她早已忘了,唯有曲調刻骨銘心。

牢裏的犯人透過垂在眼前的發隙盯着來人,她瞥見那抹藍光,整個人都劇烈地一顫。

“今日喂的是什麽飯?”魏堇歆随口問着牢門的守衛。

“都是上好的東西,陛下還是別瞧了,免得污了眼。”

魏堇歆垂眸,示意守衛将地上的飯盒揭開,守衛立即照做。

是白花花的米飯,菜也有葷有素,甚至還配着一碗湯。

只是湯水冷了,凝出膩膩的油圈,飯是馊的,菜品上生着黴斑。

可惜了,若是在夏天,一定會在裏面瞧見幾只白花花的活物。

魏堇歆冷嗤一聲,将視線從那對腌臜上移開,直視向那雙藏在頭發下面偷偷盯着她看的眼。

那雙眼睛紅得滴血,卷在裏面的都是對魏堇歆無盡的恨意。

看着這老東西這副模樣,魏堇歆心情更好了,她覺得自己忍着多年來的頭痛,似乎也忍得值得。

“今日好嗎?”魏堇歆彎身,将臉靠近牢門。

以前這樣時,裏面的老東西會發瘋似的沖出來抓着栅欄吼叫和沖撞,伸出手來亂抓一通,恨不得将魏堇歆撕碎。

可她總也抓不着,漸漸就失了這般想法,只會冷冷盯着她看,後來老東西連飯都不吃了,還需要人給她灌下去,真是愈發難伺候了。

裏面被關着的人只管雙目陰沉,也不回應,魏堇歆絲毫不介意,她回憶着輕聲道:“近日,我見着了故人,見着他,我忽然就想起了以前我是怎樣地活着。”

她語調悠揚,仿佛陷入某種美妙的回憶,可很快下一句話就變得陰沉,“但我一個人的時候,便總能想起究竟是誰毀了我的一切。”

牢籠裏的人似乎感覺到什麽,不安地向後貼了貼身子。

魏堇歆目光深深下令:“把牢門打開。”

吱呀——細碎的聲音回蕩在陰森幽暗的地牢中,不多時,裏面發出一聲凄慘的吼叫,鮮紅的血又染了半邊的污穢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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