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僞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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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安,我們回去。還請崔公公別跟父皇說我來過。”陌皆白定了定神,認真地叮囑道,聲音如山間流淌的清泉。崔攀這般年紀這般閱歷,縱使已經沒了根兒,內心卻還忍不住泛起絲絲漣漪。
崔攀人精兒似的,雖不解其意,但是在宮中多年,早已知道什麽事該問什麽事不該問,只拍着胸脯說道:“小殿下吩咐的,老奴自然聽從。”
福安看着崔攀離去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小殿下這便走了嗎?咱們還沒有見到陛下呢!”
陌皆白搖了搖頭,薄唇輕啓,稠豔的容貌露出了幾分苦惱,用輕柔的聲音說道:“沒用了,如今安家能為父皇排憂解難。我若是再去告狀,豈不是将父皇推入兩難境地。”這些年陌皆白雖被嬌養的天真不谙世事,卻并非癡傻,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這口氣,無論如何我是要忍下了。”陌皆白看着前面的紅牆喃喃道,脆弱的仿佛被雨打落的桃花,沾着水珠,飽滿惑人卻又無依無靠。
福安慌亂地繼續問道:“怎麽,這石尋河就非他不可了?就不能派別的大人去嗎?”
陌皆白看着福安焦頭爛額,耐着性子地解釋道:“石尋河地勢易守難攻,那邊的山匪早些年間已占山為王。父皇曾經也想招安他們。可是,他們壓根兒就不聽朝廷的話,甚至可以說是仇恨朝廷。曾經朝廷派去赈災的大人,大多數都是有去無回。如此一來,誰又願意去冒這個險呢!”
“那為什麽陛下出兵攻打那些山匪呢!”福安锲而不舍地追問,“若是早早攻打,還省了今日的麻煩!”
“你能想到的父皇早就想到了。當年胡國屢次侵犯我邊疆,父皇實在是騰不出手收拾他們。忍無可忍,不需再忍。”陌皆白輕輕地拍了拍福安的肩膀,輕聲細語地說道,“父皇如今,怕是有收拾他們的意思了,所以才想着派歐大人去,一來去附近村莊赈災,這第二……歐大人是武将。不過可惜,歐大人拒絕了。早就聽說安澤訓大人文韬武略,如今父皇派他去最為合适不過了。”
陌皆白難得遇到比自己還看不清形勢的人,不由得侃侃而談,說得忘乎所以。
“阿白怎麽在這兒啊?”一道溫柔和煦的聲音想起,陌皆斐從容不迫的從不遠處走來,“也是來找父皇的嗎?”
“六皇兄好。”陌皆白乖乖軟軟的禮貌問好後,匆忙道,“我……是來看母妃,恰巧路過罷了。”說完,陌皆白便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顯而易見就是在撒謊,玉陽宮和禦書房完全是兩個方向,風馬牛不相及。
“是啊。”陌皆斐烏黑的眼神發亮,似乎看透了一切,但是并不揭穿陌皆白拙劣的謊言,只是意味深長地笑道,“阿白長大了,有小秘密了。”
陌皆白的臉色微微泛紅,紅唇張了張,似乎是想解釋什麽,最後只是細聲細氣地說道:“沒有……”
禦書房外,“安大人好走,老奴就不送了。”崔攀笑眯了眼睛,恭恭敬敬地說道。在今天之前,安澤訓從未受到崔攀的禮遇,畢竟整個宮裏的人從來都是拜高踩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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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皆白聽到聲音後,好奇的一歪頭,瞧見了一個身穿朝服的高大男人。男人身形颀長,背闊胸寬,腰如約素,緊實的臂膀似乎能将朝服撐破。
“微臣安澤訓見過六皇子殿下,九皇子殿下。”安澤訓走到陌皆白和陌皆斐面前,用低啞渾厚地聲音說道。
“安大人有禮。”陌皆斐笑容溫和道,在陌皆白視野盲區給了安澤訓一個眼神,又對陌皆白道,“阿白,我先進去了。”
陌皆白乖乖巧巧的點了點頭,看着陌皆斐的背影發呆。
“小殿下不進去嗎?”安澤訓一聲疑問拉回了陌皆白的思緒。
陌皆白無意間與安澤訓對視了一眼,瞧見他陰鸷可怖的目光。剎那間,陌皆白仿佛被毒蛇猛獸盯上了一般,猛地打了個寒顫,顫着聲音柔柔弱弱地說道:“不了不了,六皇兄在裏面,我改日再來找父皇,先走了。”
話落,陌皆白帶着福安快步離去。
安澤訓看着陌皆白落荒而逃的背影,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良久後,陌皆斐從禦書房走出來,看着安澤訓,笑着問道:“吓到阿白了吧。”
安澤訓垂下頭,低低地笑了笑,說出來的話卻話語狂妄不羁,放肆道:“小殿下投生錯了。就沖這身好皮囊,合該投胎做個公主,而不是皇子。比起在朝堂上殺伐,小殿下更适合在後宅中被人嬌養着,寵愛着。”
“你知道菟絲花嘛,就是那種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依附別的植物才能生存的。”陌皆斐撕開了以往的面具,玩味地說道,“看,我們阿白像不像!”
安澤訓眼中流露出奇異的光彩,應和道:“殿下形容的極為恰當。”
這邊陌皆白帶着福安徑直去了曦妃的玉陽宮。
曦妃娘娘本來正在修剪花卉,聽到姒羨說陌皆白來了之後驚喜的放下剪子,迎了出去。
“怎麽忽然想起來母妃這兒了。母妃還以為你這個小沒良心地将母妃忘了呢!”曦妃娘娘嘴上雖然埋怨,但面上卻是喜笑顏開的,眼角都泛起了淡淡的細紋,一雙眼眸溫柔似水地盯着陌皆白。
“來看看母妃。”陌皆白被盯得不好意思了,臉頰迅速飛上紅暈,拽着曦妃的袖子,軟着聲音撒嬌道,“母妃難不成還不高興嘛!”
“高興,你能常來看母妃,母妃很高興。”曦妃娘娘抿着嘴笑了笑,“你父皇後宮佳麗三千,縱使有心,也不可能日日來母妃這兒。你若能來常看看母妃,母妃是真的高興。”
陌皆白看着曦妃的數十年如一日的面容,心裏有些泛酸。陌皆白想,以母妃的心性才智和容貌家世,定能在後宅混得如魚得水,深得夫君喜愛,而不是被困在這深宮中,與衆多女人掙搶一份寵愛。
“母妃,我瞧着父皇似乎很倚重安家啊。”陌皆白拉着曦妃娘娘的手,往宮殿裏走,狀若無意地問道。
“怎麽了,你不是跟安家得那個嫡子關系不錯麽?”曦妃娘娘停下腳步,狐疑地瞧了瞧陌皆白,打趣道,“你們兩個人都這麽熟了,還不了解他家裏什麽情況?”
陌皆白不好跟母妃明說,生怕她一個人在深宮裏胡思亂想,獨自擔憂,只是含糊道,“兒臣随便問問嘛,母妃不想說就不說了!”
“你這孩子,這有什麽不想說的!”曦妃娘娘拍了拍陌皆白的手,緩緩說道,“陛下倚重的哪裏是安家啊,是貴族!”
“安家這一任族長之母是平城貴族王家的後裔。這安王式生了兩個兒子,老大是安家族長——安老侯爺,早年間娶了懷王獨女——金城郡主。這郡主生了一個兒子,三個女兒。這些女兒都嫁給了各地貴族。安王氏的老二娶的是金淩城賈家嫡女。這賈家嫡女雖為生下嫡子,卻也是生了好幾個女兒。這些女兒也是嫁給各地的世家望族。如今安家老二怕絕了後,正在旁支中挑選優秀子弟,準備過繼了來自己養。”
“這安家如大樹根部,關系錯綜複雜。他不僅僅說只是一個家族,更是牽扯了到了絕大部分貴族的利益。這些貴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父皇倚重的不是安家,是整個貴族。”
陌皆白聽完曦妃這一番話之後,深深地頓悟了。
難怪安澤訓明知道去石尋河前路兇險,也毅然決然,挺身前往,這是在以命搏未來。安澤訓就是一個窮兇極惡的賭徒,若是賭輸了,搭上自己的一條性命,父母卻能被安氏族人妥善照顧;若是賭贏了,不僅未來在朝堂上一帆風順,興許還能得到安家二房夫婦的青眼,有望一躍成為安家嫡子,最關鍵的是陌皆白沒法子再去找安澤逸的麻煩,只能平白吃了這個啞巴虧,當真是一舉多得。
陌皆白在曦妃的玉陽宮用了些茶水點心之後,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像母妃提出了告辭。曦妃娘娘縱使萬般不舍,也不能壞了宮裏的規矩,只得放陌皆白離開。
陌皆白坐上回皇子府的馬車,透過馬車車窗上的珠簾,瞧着日落西山,暮色四合,晚霞燒紅了半邊的天,賦陽城籠罩着火紅的色澤。路邊的小販一個個的也快收攤了,臉上流露出勞作一天的疲憊。
終于,賦陽城吞噬了最後一抹餘晖,陌皆白的皇子府也快到了。
“小殿下,”福安警惕地聲音從馬車外傳來,“安澤逸安大人在皇子府門口等待。”
陌皆白聽見後,雙拳攥緊,豔色小臉迅速漲紅,揚聲道:“停車!”說完之後,馬車慢慢停下,陌皆白也沒讓福安扶着,自己幹淨利索的跳下馬車,衣擺在空中飛舞出好看的弧度。
“你倒是還有臉出現?”陌皆白氣急了,道,“還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認識你這麽久,竟不知道你這般龌龊!”
安澤逸看着陌皆白張牙舞爪的小模樣,撕破了往日溫柔和煦的面具,意味不明道:“你不會真的以為你身邊的男子是想跟你交朋友吧!別天真了,他們十之八九都是跟我一樣!”
“只不過有的人隐藏的比我好罷了!”安澤逸往前逼近了幾步,意有所指道。
【作者有話說:走過路過不要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