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姐妹
“呵呵呵~”清越而稚嫩的聲音從頭頂傳下來，蘇半夏猛地擡頭看去，只見粗壯的梧桐枝丫上，正坐了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半舊的粉色折枝花裙子，頭上紮了兩個小丸子，帶着粉色絹花，長得眉清目秀，嬌俏玲珑，此刻正睜着碩大有神的眼睛，笑嘻嘻地望着蘇半夏。
從她的眼神中看不出敵意，頂多就是小孩子不太禮貌的招呼。
蘇半夏此時的氣焰已經消了一半，跟小孩子計較這些，難免缺失了風度，她白了她一眼，也沒什麽好臉色，轉過身去，就要往蘭慧軒的月門去。
身後傳來小姑娘嬌若黃莺的聲音，“你就是今天被接回來的大姐姐嗎？”
蘇半夏自是生着悶氣不予理會，卻聽到那小姑娘撲通一聲跳了下來，竟歡脫地上前來抓住蘇半夏的衣袖。
“你是不是今天來家裏的大姐姐呀。”她仰着頭，天真地問道。宛如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甚是可愛。
“你長得真漂亮，比大姐還漂亮呢！我喜歡你！”這丫頭有些自來熟，拉着蘇半夏的衣服，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蘇半夏本不是冷情之人，這會兒消了氣，臉上也繃不住了，裝作生氣道：“既是喜歡，剛剛為何拿石子打人？”
那小丫頭委屈道：“姐姐，蕊兒只是，府中的姐姐都不願意跟蕊兒一起玩，蕊兒看到姐姐的第一眼就喜歡姐姐了……”
“好了！你叫什麽名字！”見她語無倫次的，蘇半夏也不存心為難。
“我叫蘇流蕊！”
蘇府的五小姐蘇流蕊？
蘇半夏想起自己先前了解到的信息，蘇府還有一位姨娘，是京中皇商王家的嫡女，蘇府關于這位王姨娘的流言很少，聽說她當年為了替蘇宏生個兒子，四處求醫問藥，最後終于懷了孕。蘇宏自是緊張，一時也是将她寵上了天的。後來一朝臨盆，生下的卻還是個女兒，王姨娘一時氣沒上來，吊了幾個月便去世了。
“姐姐，你怎麽來這裏了？這裏平時是沒有什麽人來的！”
“姐姐我以後就住在這個院子裏了！”
“啊，這個院子？”蘇流蕊驚恐地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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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半夏問道：“怎麽了？”
“他們說這個院子不幹淨！”
不幹淨？難不成是鬧鬼？就知道陸氏打着什麽鬼心思。蘇半夏正想追問幾句，前頭一個老嬷嬷匆匆地跑了過來，邊跑邊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啊！”
那老嬷嬷的目光一心在蘇流蕊的身上，走近了才看到蘇半夏，打量了幾眼，大約認出是蘇半夏，恭恭敬敬地道：“您一定是新來府上的大小姐吧！”
這位老嬷嬷的态度比起先前那些下人可謂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蘇半夏心中總歸還是暖暖的。
蘇流蕊道：“嬷嬷，這位是我的大姐。大娘要讓大姐住這個院子，您一定要去說一說，這個院子……”
“老奴……”那嬷嬷顯得為難，看了看蘇半夏，解釋道：“大小姐千萬不要聽蕊姐兒胡說，這片林子本是老太太要辟出來建造佛堂的，誰知道這房子造了一半，佛像都還沒有移進來，大夫人也不知從何處聽謠言，說此處建佛堂與她相克，便堅決不同意老太太繼續。當初因為這個事情，還鬧到了榮國公府，老爺迫于壓力，便将此處改成了院子。但這件事之後，礙于老太太的面子，誰也不敢住進來。這才越發荒蕪了。”
蘇半夏又看了看院子，那些個荒草都能有半人高了吧！看上去确實是很久沒人住了的吧！
別了依依不舍的蘇流蕊，蘇半夏便折回了正院，委屈地跟陸氏哭訴。
陸氏本就想要為難她，這才沒有派人過去收拾，如今見蘇半夏這樣的沒臉沒皮，在她那青霧院的門口不管不顧地就大哭了起來，臉色十分不好看，這才不情不願地派了人過去打掃。
陸氏這樣高門大院出來的小姐，總是把臉面放在第一位的，她絕對不會理解，蘇半夏為了這些個小事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境界。為了避免蘇半夏再次找上門來，她還将自己房裏的一個三等丫鬟撥了過去。
“就她那落魄樣，也配有丫鬟？”蘇錦繡聽說這事，登時就不爽了。
對于丫鬟一事，蘇半夏卻是極為不爽的，陸氏這擺明了是在自己身邊安插眼線嘛！那個叫芸彤的丫鬟看上去淩厲地很，大約也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要是她懦弱一點，恐怕就得她是小姐，蘇半夏是丫鬟了。
不過這種事情，蘇半夏是不會讓它發生的。
等再一次回到院中，果然比先前好多了，此次院子經過這麽一收拾，倒是有些“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味道，等之後，再去要一套圓桌子放在院中，放上幾個石凳，泡上一壺茶，一邊看書，一邊喝茶，倒是惬意。
蘇半夏對自己的住處很滿意，雖然屋中陳設實在是簡陋，除了一些案牍，梳妝臺，架子床，美人榻之類的，就沒有其他了，就連個盆景都沒有，更不要說是青花瓷、玉屏風之類的奢侈擺設了。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蘇半夏當然有能力要到這些東西，是時候讓陸氏出點血。
芸彤一路上跟着蘇半夏進了蘭慧軒，這丫頭臉色一直不好，見到蘇半夏，好似她欠了她幾萬兩銀子似的。不就是換個主子麽，至于跟死了爹媽一樣麽。
“你若是實在不願意，我這邊可以禀告大娘，讓你回去！”蘇半夏也實在沒有什麽好脾氣，難不成她這個做小姐的還得低聲下氣地求丫鬟來伺候自己？天下間可沒有這樣荒唐的道理。
先前還覺得她機靈，誰知道遇到這種事情，竟然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若真是覺得跟了她沒有前途，大可以先應付着，以後再找門道把自己調出去，成天擺了個臭臉給誰看。
“奴婢沒有！”
“別把自己當神仙，也別把別人當傻子！你現在走出去，腦門就寫着我不爽這幾個字！”
“奴婢……”
“別跟我解釋，我沒有功夫聽，要是留下，就去側間收拾一下住下，如果不願意，趁現在還沒收拾，直接打道回府吧！”蘇半夏毫不客氣道。
那丫頭雖是個三等丫鬟，卻也是個傲氣的，就這麽說了幾句，竟然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蘇半夏今日喬遷，沒工夫跟個小丫鬟計較，忙着布置自己的新家。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勘察一下院子，規劃一下哪裏種些什麽。
一般的藥物鋪子裏都可以買到，但是一些配制毒藥的藥草還是需要自己種植。她當年在神醫谷中就酷愛跟藥草打交道，這神醫谷中的大多數名貴草藥都是出自于她之手，對于這一行，她可謂是輕車熟路了。
她初來乍到，也實在并不懂這些京城世家的生活方式，蘇半夏隐約的記憶之中，好像她跟她母親曾又一次上過京城，秘密會見過蘇宏。
她那時才只有五歲，一場動亂之後，天下初定，柳氏聽說自己的丈夫在京城裏當了大官，急忙帶着女兒來尋，在蘇府門口蹲了好多天，終于見到了蘇宏。蘇宏的态度卻極為不悅。
她還記得，他們那個時候吵得很兇。柳氏最後氣憤地抱着蘇半夏便匆匆離開了京城，可誰知道在路上遇到了強盜，等蘇半夏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到了一個偏僻的村子裏，村中有個好心夫婦收養了她，直到不久前陸氏派人來接她。
死去的蘇半夏也是個可憐人，父親遺棄，母親又不幸死去，好在有人願意收留，要不然早不知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的角落裏，無人問津了。
而這些悲劇命運的主使者，正是忘恩負義的蘇宏跟那心腸歹毒的陸氏。既然她回到了這裏，就別想有他們的好日子過了。
芸彤當晚還是鐵青着臉回來了，跟她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穿着杏色衣裳的小丫鬟，那丫鬟自稱是蘭姨娘院裏的，說是蘭姨娘今天做了些海棠芙蓉糕，特地拿過來給她品嘗的。
今日來這蘇府，見了一幹人等，到如今，沒什麽人來問候，倒只有這蘭姨娘的人來了。蘇半夏着實有些詫異，心裏不自覺地便把蘭姨娘跟府上那些俗不可耐的女子區分開來。
她對蘭姨娘印象不錯，本想送些東西過去，不曾想，家徒四壁，卻連個能拿得出手的東西都沒有。靈機一動，在廊下采了一些薄荷，配上菊花、桂花、茯苓等一些藥草，整齊包好，送到那名叫繡兒的丫鬟手中，笑道：“多謝姨娘挂懷，我這裏也沒什麽值錢的，先前看姨娘臉色不是很好，便自己配了一副藥，只需要泡成湯汁服用，不出幾日，必定容光煥發！”
繡兒感激道：“多謝姑娘，先前姨娘同我說，姑娘定不是凡人，繡兒還不信，如今見了，果然麗質天成，錦繡慧心，繡兒替姨娘拜謝。”
繡兒回到院中，将蘇半夏送的藥泡給蘭姨娘喝，果然不出幾日，她的容顏鮮嫩了許多，人也精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