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無策
奚鏡。對,他們的眼神實在有太多的相似之處,都是那樣,一眼看不到底的。
一炷香燃盡了,殿中人無不屏息而望,蘇半夏安然地站着,而雲柔早已經疼死了過去,雲槐心疼地命人将她擡了回去,第三場比試,神醫谷換了雲澗上場。
“夏夏。”
蘇半夏朝他笑了笑,目光十分平靜。
宣武帝宣布:“學醫者貴在治病救人,這第三局既由朕來定規則,那便請兩位高人替朕解一解這多年地心結如何?”
宣武帝的心結,朝廷政治、宗親氏族、家國大事……哪一樁,哪一件不是一個帝王心中的結呢?
大殿之上,年近五旬的丞相陸峥,禦史大夫溫褚,太尉劉世勳,無一不是各懷鬼胎。
大宣朝建國不久,當年宣武帝舉兵起事,先是擁立了前朝魏國皇室幼子魏獻帝為傀儡皇帝,後又威逼天子退位,南居長江之險而立國,自此魏國宗室分崩,北方政權也紛紛擁立魏國皇室宗親,與南朝分庭抗禮,後北朝兩位大将,舒桓與姜晝二人政見不合,分別建立了東齊與西齊,相互争鬥不休。
宣武帝自是一代英才,此生功業便是一統天下,建立萬世功勳,奈何北方人善戰,先前多次與東西兩齊交戰,都沒落着好,反而拖累國家,如今宣武帝身體潰敗,已是強弩之末,如此功勳卻再沒有實現的可能,只有委托後世,方能有一線生機。
而這一線生機的背後,便是最為關鍵的立儲問題。歷朝歷代,有多少王朝因為繼承人選擇不當,導致官員腐敗,國家崩壞,幹戈四起,最後落得個身敗名裂,被歷史深埋在泥瓦裏。而如今正處亂世,若在這立儲問題上選擇不當,無疑是自取滅亡。朝廷更替,外憂內患,如何能令他心安。就為着這一宗,宣武帝也勢必要撐着身子,選定了合适的繼承人,再為他樹清朝堂,留下一個清明的政治格局。
要替一個君王解開心結,談何容易。
大宣的朝堂格局複雜,眼下還有宣武帝撐着,尚能保持平衡,可這平衡背後,卻是權力無情的角逐,暗潮洶湧,早已到了避無可避、一觸即發的地步。
年邁的君王端坐在正殿高位之上,眉宇之間,深藏太多的憂愁與算計,帝王偉業,千古功名,他不得不步步為營,苦心經營。而此刻,在他心中萦繞不去的立儲問題,已經到了不得不面對的地步。朝臣無不猜測帝王心中決策,互相勾結,結黨營私,以朝中陸氏與崔劉對陣最是激烈,雙方較量,互不相讓。
宣武帝剛剛安撫下了陸氏,與崔劉繼續保持平衡,遲遲不肯下達立儲的诏書,也不能不令人猜忌他心中的真正意圖。
那雙諱莫如深又暗藏詭谲的渾濁的雙眼中,有着世人所看不透的高深計量。
他終于開口了,開口的那一霎,仿佛有千鈞之勢,卻只留一口,緩緩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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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與先皇後中年得子,寄予厚望,六子明璟乃是我大宣唯一的嫡出皇子,卻奈何少年癡傻,渾渾噩噩,不敢以天下相托,每思及此,心中大痛,夜不能寐,華發早生。近來多憶及皇後賢明,巾帼蓋世,曾與朕肝膽相照,共定國事,思其病中以幼子相托,言辭哀婉。慈母之心,朕不敢相負,卻問遍天下聖手,無一能救幼子性命者,朕時刻念之,竟久而成疾,不可化解。二位乃是當世神醫,不知可否為小兒看診。”
如此一番,聲淚俱下,慈父之心益于拳拳言語之中,蕭明璟雖懵懂不知,卻聽宣武帝談及靜娴皇後,眼中含淚,怔怔地望着眼前果盤發呆。
蘇半夏也為這一番言語所感動,想必可憐天下父母心,這愛子之情,皇家與民間竟沒有什麽分別。于是又想起了對她寵愛備至的雲楓夫婦,一時間竟也萬分感傷。
話說宣武帝這話一出,滿朝文武震驚。大宣國人誰人不知,這六皇子蕭明璟是癡子,這偌大的家國,怎麽也不會交到這病弱癡傻的嫡子手上,可若是蕭明璟被治好了,那可不一樣了。他是嫡子,皇後所出,自然要比其他妃嫔生的孩子要尊貴些,繼承皇位有着絕對的優先權。
想不到,宣武帝今日說出了心聲,心中對蕭明璟的期盼竟然一刻也未曾停歇。這滿朝文武都是久混官場之人,如何能不知這其中厲害。若真的讓六子蕭明璟繼了位,對于各懷心思的他們來說,無疑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甚至還有性命之危。
衆朝臣各懷詭計,面色不一。
而蘇半夏徑自犯難,對于蕭明璟的情況,她并不陌生。以她多年經驗,竟然完全看不出蕭明璟到底有何異樣,她心中也揣着懷疑,以為他是裝傻充愣以逃避宮廷鬥争。但這多日的相處,又覺得不太像。
事實上,他也并非是真的癡癡傻傻、瘋瘋癫癫、無可救藥。不過是心智較于常人要弱些,如果将他看作三歲兒童,則全無不妥。人的智力本就有所偏差,這可能是先天決定的,并不表現在脈博上。
就是科技發達的現代,也難以真正判定一個人智力較弱的真正原因,更何談去診治呢?
面對宣武帝的要求,蘇半夏遲遲未動。倒是雲澗先笑着對她行了一禮,道:“醫仙,請!”
“還是你先吧!”蘇半夏推脫道。眸中全無喜色,盡是憂愁。這金碧輝煌的大殿,幾百雙眼睛都直愣愣地盯着他們二人。須知這早已不是兩個人簡單的比試了,一個不小心,可能是大宣國政權的颠覆。
雲澗在萬衆矚目中登臺,謙和地安撫蕭明璟,以圖診脈。可那蕭明璟也是奇怪,雲澗站了半天,他就是不伸手,旁人還碰不得。
宣武帝只得出言道:“璟兒,伸手,讓雲神醫為你診治!”蕭明璟得了命令,這才伸出手來,眉目間的嫌棄不滿之意十分明顯。
雲澗診了左右手,一片慘淡沉凝,許久未曾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