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對峙
蘇半夏也上得臺來。
說來也奇怪,不消蘇半夏說話,蕭明璟看見她便朝她伸手,乖巧地如同一只慵懶呆萌的幼犬,蘇半夏将那只過分孱弱瓷白的手臂接過來,放在墊枕上,她細細地探了脈,待擡頭時,卻發現蕭明璟的灼灼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眼下四目相對,竟吓得她神魂散落。她甚至開始懷疑,蕭明璟早已經認出她來。
蕭明璟的目光依舊澄澈,像是無知幼童的雙眼,觀察這世界時未免少了幾分世俗,多了幾分天真。而正是那種天真,讓蘇半夏不忍排斥。
宣武帝關切問道:“不知二位神醫有何見解?”
帝王的熱切也過于明顯,大臣們的心為之一揪,他二人萬衆矚目,避無可避。
蘇半夏還沒想好言辭應對,卻是雲澗先邁出兩步上前道:“恕草民無能,不能解康王之疾,甘願認輸!”宣武帝的眸光頓時黯淡,蘇半夏望了一眼雲澗,這般輕易認輸,竟無半分辯解之詞,實在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雲澗。
可她又如何能想到,雲澗認定她是雲夏,早沒有與她鬥盛之心,一心一意想的不過是早些結束,找個無人之所,問一問她當時發生了什麽?
他不過出了一趟門,回到神醫谷後早已物是人非。親人零落,無處尋覓,以致他日夜思念,牽腸挂肚。
宣武帝只得把希望寄托在蘇半夏身上,蘇半夏心中無奈,卻是沒有一針見效的法子,而且她現在嚴重懷疑,蕭明璟不會是裝傻的吧,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她自然也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但既然無法從病理上解釋蕭明璟的癡症,那便也只能從命理上去敘說了。
“康王殿下天生有虧,非人力所能及,或許日後慧星開眼,自能化解惡疾。天生萬物,造化因緣,前事若解,自會否極泰來!”蘇半夏對着宣武帝胡扯了一通,誰知道這手握生殺大權的小老頭竟然聽得目瞪口呆,激動地不能言語。
雲槐心中不服,反駁道:“醫者便是要争天命,逆生死,這位雲醫仙的話實在不敢茍同。想必是無能,診不出緣由,所以故意胡謅些話來蒙騙陛下的吧!如此欺君之罪,當株連九族!”
蘇半夏心頭冷笑,我就是胡謅的,你能拿我怎麽樣?
一場比試而已,宣武帝不能真要了她的命。
而且剛好相反,宣武帝非但沒有覺得這是欺君,還大為贊賞,連連誇蘇半夏慧眼識珠,賞賜了一堆的寶貝。雲槐鬧了個沒臉,本是歡歡喜喜的一場接風宴,變得尴尬被動起來。
宴會将要結束之時,雲槐提出自己還有第三件寶貝,要與宣武帝私下品鑒。宣武帝對神醫谷尚有推崇之心,便點頭應允了。而蘇半夏,宣武帝也極力邀請她加入太醫院,為皇家服務,都被蘇半夏一一推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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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接近午時才結束了,宣武帝留下雲槐,其餘人等,回宮的回宮,出宮的各自乘着馬車回了府邸。
神醫谷中人,雲柔因為昏迷,早早地便被送回了住處,雲槐又被留在了宮中,雲澗落了單,一得了自由,立馬來尋蘇半夏,終于在玄武大街将盡處趕上了蘇半夏的馬車。
雲澗一身青衫,橫劍立馬,意氣風發地擋在蘇半夏的車前。蘇半夏知他會來,遣散了奚鏡派給她的車夫,下了車來,兩人尋了一處靜谧巷口說話。
“夏夏,真的是你嗎?”雲澗十分激動,眼看着就要抱過來。
蘇半夏立馬躲開了,冷聲道:“雲夏早已經死了,死在神醫谷争權奪利的內鬥中,公子還請自重。”
“死了?不,不可能!”雲澗哪裏肯相信,他的雲夏明明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啊,他們這般相像,行為舉止如出一轍。“不可能的,你就是夏夏,夏夏,你不要玩了好嗎?不要捉弄你雲澗哥哥。你可知……”
“我不知!”蘇半夏無情地打斷了雲澗的話。她自是知道雲澗對雲柔的感情,可是她不能容忍雲澗因此背叛父親投靠雲槐。
索性今日斷個幹淨,也好叫她以後手下再不留情。
“那個可憐的女孩,我遇見她時已奄奄一息。她渾身沾着親生父母的血,害怕無助地在敵人的屠刀下掙紮,仇恨是一把利刃,映出她眸底的刀鋒,柔情是一杯鸩酒,毒殺她心底的純真,越是掙紮,越是痛苦,越是思念,越是肝腸寸斷。她不甘,依舊化成了敵人的刀下亡魂,她悔恨,依舊救不回至親之人,她無助,可有人願為她化解這明槍暗箭,她落淚,也徒染出胸前的一抹殷紅,那是心頭血盡,芳魂永銷……”
“你不要說了!”雲澗眼中湧出無數的熱淚,再強的男兒也不禁感傷,那是他最珍視的女子啊。是他名義上的妹妹,是他藏在心頭數十年,卻不敢說出口的那個人啊!“夏夏,是我來遲了,是我沒用,是我不該令你遭受如此磨難!”
蘇半夏笑道:“罷了罷了,說與你聽這些又如何?你的心終究不為她停留。自有那絕世牡丹,是你的良緣!”
雲澗怒了,驀地抓住蘇半夏的手,道:“什麽牡丹,你說清楚!”
蘇半夏決然道:“從今往後,各自陌路。你們做的那些冤孽,自有人回來收拾。她不在了,還有我!你且好自為之!”話落,也不顧雲澗的茫然無措,猛地掙脫他的鉗制,便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