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香
“沈公子今日開張大吉，本該登門恭賀，不想公子便親臨了。”
“素姑娘有心，姑娘送來的幾盆金桔樹已然收到，想必茶坊日後的生意一定會借姑娘美意，大吉大利，財源廣進。”
話是這麽說，誠然沈源流半點沒将茶坊的事情放在心上，連着今日開張揭牌，他也沒去瞧一瞧，直接就帶着阿游跑到了錦上花。
素蓮望向沈源流，他今日穿了一身湛藍色的錦衫，翩翩公子，儒雅溫潤，只是那雙眼睛……雖然知曉他雙目漆黑看不見東西，可素蓮總覺得那雙眼睛深邃得很，叫人看不透徹。
“沈公子客氣，茶坊生意好是公子的福氣，今日沈公子還特意帶了上等茶葉，才叫我們受之有愧。”
沈源流笑道：“區區薄禮，不足挂齒。倒是方才聽海叔說姑娘在後院弄花，貴府的後院也有花草麽？”
“是，畢竟是做花草買賣的，家中便劈出了一個小院，種些當季或是賣得好的花卉，這樣若有客人取用，也不必去花圃那取貨了，方便一些。”
“哦？”沈源流一副好奇的樣子，“原來素姑娘家中還有花圃，想來一定別有一番景致，不知眼下，沈某可否方便先前往後院一觀？”
“自然方便，沈公子請。”
素蓮覺得這位沈公子當真是個惜花之人，見他每次賞花聞花的神情都十分怡然自得，想來當真是位風花雪月的溫潤公子。
這樣的人，縱使不做她家的生意，她也願意讓他觀賞一番院中的藏花。
因是回廊小道，沈源流一路便由阿游扶着走。沈源流雖然不怕摔跤，卻不想在人家姑娘面前失了風度。
阿游兩眼活絡，左瞧右瞧，将素家能看的地方都看了個遍，卻覺得也不過是個小門小戶，和他們老家還是比不得的。
“公子且小心腳下，這幾日連着下雨，地上鋪的石路還有些滑。”
“好。”
素蓮在稍前領路，不時出聲提醒，沈源流聽着嘴角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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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源流的确很喜歡往這家花鋪跑，這裏安谧寧靜又馥郁幽香，能讓他單純地感到靜心。
多年生意上的起落沉浮，讓沈源流多少覺得有些厭倦。也是看慣了人心的算計醜惡，他才想到這質樸的小鎮上過些時日，尋一尋平平淡淡的初心。
“沈公子，這裏便是我家的後院，不過十來丈，眼下倒是月季開得正當時，花香最濃。”
“不會吧？”阿游聽了疑惑道，“月季香嗎？我們以前種過月季，一點都不香。”
素蓮笑道：“月季花的香味的确也要依品種而言，而且肥料和陽光都會對月季的香味産生極大的影響，需要仔細照料。再者就單支月季花而言，其香氣還是不能與栀子或桂花相比。”
素蓮指了院中的一個花壇，慢慢解釋道：“我這裏種的恰是月季株型中香味最為濃郁的國色天香和軟香紅，數量也算不少，是以花香還算不錯。”
素蓮遂又望向閉上雙目、靜心聞香的沈源流，見他一副安樂舒心的模樣，不尤高興。
“沈公子可還喜歡？”
“嗯，甚好。”
沈源流眼盲，看不見滿園春色，幾方争豔，但是也因為眼盲，在一片黑暗中，靠着這綿綿不斷的花香，讓他的心境得到了難以言喻的平和。
當真甚好。
素蓮擡頭看了看天，今日無風，溫度适宜，早晨的天氣雖然陰沉，眼下倒是從厚重的雲層裏透出了一縷陽光，一切仿若歲月靜好。
“沈公子若是不嫌棄，不妨今日就在這裏歇一歇，喝杯茶。”
“哦？這裏也有座嗎？”
“有的，有一方石桌石凳，還有一個秋千，我平日也喜歡在這裏對着這些花花草草，心境會平和得很。”
沈源流瞳眸霎時一亮，微微有些愣神，但很快，他就露出溫柔的笑意。
“如此，便打擾素姑娘了。”
“不妨事的。”
這次素蓮泡了沈公子送來的碧螺春，配了一疊剛做好不久的棗泥糕，沈源流吃到嘴裏的第一口，便覺得滋味格外不同。
“素姑娘的棗泥糕好生特別，我倒是從未吃過。”
“裏頭加了花瓣，自然帶着些花香，沈公子可還吃得習慣？”
“味道獨特，十分可口。”沈源流望着素蓮的方向，一臉真誠，輕聲淺笑，“我很喜歡。”
素蓮一聽，不禁略略有些不好意思，雖說知道他誇得是自己的手藝，可被那樣一張臉直盯着說喜歡，素蓮也覺得有些害羞。
阿游陪在一旁瞧着，覺得少爺這番客套話說得實在有些誇張，雖說這素蓮姑娘毀了容，是挺可憐的，但是少爺也不用這樣讨她歡心吧？唉……其實也對，少爺這人原本就最是八面玲珑，哪怕他仍能瞧得見，估計對着一張再醜的臉，少爺也能笑意冉冉地繼續說着恭維話。
不過在阿游不以為意地蹭了一塊糕點後……他又默默地蹭了第二、第三塊……最後，素蓮看着他有些餓鬼投胎的樣子，心中不忍，将剩下的一些連帶給他打包帶走了。
以至于之後下了私塾，卻發現沒有點心吃的雙胞胎素月和素陽，心中無比郁悶。難得二人同氣連枝，一直将吃掉他們點心的主仆二人詛咒了兩個時辰，直到他們吃上晚飯。
這是後話了。
眼下，小院月季秀美，花香別有風情。
沈源流閉着雙眼沉醉其中，半晌喝了口茶，對素蓮笑道。
“早知素姑娘的後院如此祥和安好，我真該将自己的住處也布置成這般。”
素蓮自幼愛花，對于同好之人也愈發敬重贊許。
“沈公子似乎很喜歡花香？”
沈源流颔首，“以前家中也種養了許多花草，可都是為了府中門面，從來無人欣賞。有一日下起暴雨，實在出不得門，我便難得賦閑在家，就看見一朵花蕊在風中搖曳掙紮，我整整看了大半個時辰，雷電交加，風雨大作……素姑娘覺得，那朵花最終如何了？”
素蓮看着院子中的花兒們想了想，淡淡問道：“凋落了麽？”
沈源流一笑，“沒有，它在雨中拼了一夜，仍然傲世群芳。”
“呵，真好。”
素蓮笑得很高興，唇角上揚，抑制不住的欣喜。
可恍惚間她才發現，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笑了？縱使對着家人，素蓮也多是微微一笑，她為人本就沉靜溫和，即使是弟弟妹妹也不曾發覺，她已經很久不曾這樣高高興興地笑過了。
當真很好。
世間總有許多風雨，可是只要挺過來了，何嘗不是春暖花開。
“可惜。”沈源流輕笑着嘆道，“如今我有空欣賞，卻也只能聞一聞花香了。”
“花蕊綻開，是想有人欣賞，花香四溢，何嘗不也是想要有人欣賞呢？沈公子觀不得形，卻能聞得深意，一樣很好。”
花香芬芳随風徐來，素蓮凝視着一朵月季花，發絲輕舞，嫣然一笑。
沈源流仿佛感覺到了什麽，微微偏頭，笑意晏晏。
“與姑娘說話，總是叫人心情愉悅。”沈源流喝着茶，吃着點心與素蓮閑聊道，“素姑娘平日都是在這後院忙碌嗎？”
“是，澆水、除蟲，看看花草是否需要修剪，說起來，我父親修剪盆景的手藝可是一絕。”
“素姑娘一家當真都是花中聖手，便是我之前買回去的栀子花，也總覺得不及在姑娘這的聞得香。”
“沈公子過譽了，公子若當真喜歡，往後得空也可以去我家郊外的花圃看看，那裏空氣清新，花香也更為幽遠。”
“聽素姑娘這般說，我當真向往，若有機會，還請姑娘為我引路。”
“好。”
素蓮和沈源流，當真應了相談甚歡這四個字，笑意盎然，相處融洽。
見沈源流的茶杯空了，素蓮便持壺續茶，手腕輕巧一動，聲音悅耳。
“素姑娘手上是戴着一對銀镯子麽？”
素蓮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應了聲，“嗯。”
“素姑娘喜歡銀器？”
“……也……還好。”
還好？卻次次都戴着？
而且淡淡的幾個字，沈源流卻覺得素蓮的聲音已然變了音調。
沈源流默默思量了一番，沒有再将這個話題談下去。
滿院花香依舊，卻已是靜谧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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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沈源流時，素蓮已和他做成了一筆買賣，自此以後，沈家茶坊的花草養護都由他們負責，不止如此，沈源流還希望能時時更換他住處的花卉，如此一來，其中的利益自然可觀。
素蓮将沈源流視作一個好客人，也努力地想要做好這筆買賣，這夜便立即在書房中拟了之後要送去的花卉，皆是芬芳四溢的株型。
等她忙碌完走出書房，已是有些晚了，素蓮擡頭看了看月色，不禁走到了後院。
心境每每起伏不定的時候，她便喜歡待在這裏觀花聞香，縱使夜晚一片漆黑，看不見花蕊的嬌豔，但是幽幽的香氣已足能平複她的心境。
現在除了家裏和花圃，幾乎沒有地方能讓她感到徹底的安心。
終究，還是源于這張臉，和世人的目光。
可除了接受，她又能如何呢？
素蓮不想讓一直心胸寬闊的爹娘變得日日苦悶，不想讓敬愛自己的弟弟妹妹夜夜哭泣。一場大火，奪了她的容貌，卻沒有奪走她生存下去的能力，已經很好了。
“咳咳……”
一道極輕的咳嗽聲從離素蓮極近的地方傳了過來，雖然只有短短的一聲，可素蓮确認自己并沒有聽錯。
這個聲音，分明是個男人。
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
素蓮的腳跟立即謹慎地往後退着，但是剛剛的那個聲響，實在是離她太近了，近的有些可怕。
忽然，素蓮的手腕被人狠狠一抓，讓她向後跌在了地上，嘴巴很快就被那人用手捂上，一個男人的身軀沉重地壓在了她的身上，死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無限的恐懼頓時侵襲而來！
她要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
不、不，你是主角，你是絕對不會死的，否則我後面寫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