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姻緣
“阿姐是不是要傷心死了？”
素月、素陽倆姐弟站在後院的樹蔭底下，望着已經被打掃幹淨的石子路，這裏原本放着阿姐極為珍視的那盆賽佛座。
不過現在，已經什麽都不剩了。
僅僅殘留下的一些花瓣，則被阿姐保管了起來，大約是要做成幹花。
素月蹙着眉頭，猜測道：“阿姐對着那盆蓮花瞧了那麽多日，簡直就快得了相思病，現在倒好，被那瞎子一腳給踹沒了，真是活見鬼。”
坐在一旁的素陽，一臉陰沉，“你之前不是還希望有人幫你毀掉那盆蓮花嘛，這會夢想成真怎麽反倒不高興了？”
“就是感覺太巧合了，莫非……”素月想了想，忽然拍手笑道，“果然是這個瞎子與我們比較投緣？我們想到什麽，他就幫忙做了？”
“傻。”
素陽扔了個白眼給自家的傻二姐。
“他分明是有預謀，演了一出苦肉計。”
素月卻不大相信，“他是個瞎子嘛，磕碰摔傷最平常不過了。便是退一步，他當真就是故意弄傷自己，想要博得阿姐的同情，我覺得也沒什麽不好啊，這樣豈不是說明他的确對阿姐有意嗎？我倒覺得這是一門不錯的姻緣。”
“不錯的姻緣？”
素陽的眸光裏閃過一絲陰霾，“他瞎你也瞎嗎？”
“什麽意思？”
素陽氣道：“他一個瞎子，如果連路都走不好，又憑什麽照顧阿姐？”
素月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道：“他有銀子嘛，可以請人照顧阿姐啊，阿姐做了富家太太，衣食無憂，不是更好？”
Advertisement
素陽冷笑，“日後，我也可以掙銀子，可以請人照顧阿姐，可以讓她衣食無憂，那阿姐又何必嫁人？”
“哪有你這樣的！”
素月覺得這弟弟簡直不講道理，她現在是在給阿姐選夫婿，素陽跑過來湊什麽熱鬧？
忽然，素月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句可以駁斥這個歪理弟弟的話。
“當初不是你說什麽眼瞎心不瞎就行了嘛，這會做什麽？是不是看人家一個瞎子長得比你好看，做人比你有風度，就嫉妒了？”
素陽瞥她一眼，沒有理會，轉身就往廚房的方向走。
嫉妒？
嫉妒又怎麽了？
誰叫他敢動阿姐的腦筋！
他不僅嫉妒，還要去搞破壞！
********* ********* ********* *********
“阿姐。”
素陽是個典型戀姐的弟弟，一到了素蓮的面前，不論表情還是動作立即就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
廚房裏，素蓮洗好了鴿子，正放進煮湯的砂鍋裏，瞧着阿姐這副認真忙碌的樣子，素陽有些不高興。
這些年，他們都舍不得阿姐下廚，就連做點心，都是近半年才開始的，不想那個男人還沒過門，就敢讓姐姐操勞？
不像話！
只是再開口，素陽的語調不僅沒有半分戾氣，甚至帶着一些乖巧天真的口吻。
“阿姐，你在做什麽？”
素蓮一邊低頭看了看火，一邊笑道：“在煲湯，晚上喝鴿子湯好不好？”
“阿姐煮什麽我都喜歡，不過我不想阿姐那麽辛苦。”
素陽面上做出一副高興又關切的樣子，心裏頭卻不甚歡喜。
鴿子湯？姐姐明擺着是給那個男人補身子吧，他何德何能啊！
素蓮笑着回道：“還好，不辛苦的。”
話是這樣說，可是炎熱的七月，火一樣的廚房，素蓮的臉上早就冒出了汗珠。
素陽在一旁光瞧着，就覺得心疼。
憑什麽？
那個男人上輩子是修了什麽福？竟讓他的阿姐親手給他做湯？！就因為他眼瞎，所以博得了阿姐的好感？
素陽凝蹙着眉頭，拿出一塊幹淨的手絹，再擡眸遞給素蓮擦汗時，已是一臉良善溫和，素蓮接過來，溫柔地對着他笑。
“姐姐，你那麽喜歡那盆花，賽佛座又如此名貴，如今花死了，你不傷心麽？”
“傷心談不上，只是沒有看到花苞盛開，有些可惜罷了，再來對贈花之人亦有些抱歉，畢竟是別人的一番心意。”素蓮打開砂鍋看了看，嘆道，“就是對沈公子，我也過意不去，平白在我們這受了這些傷。”
“關阿姐什麽事？明明是那人自己的過錯！”
鍋蓋輕輕蓋上，素蓮望着弟弟笑道：“阿陽，廚房有些熱，出去玩吧。”
“沒事，陪着阿姐，我不覺得熱。”
素陽知道姐姐不想再提，就主動幫忙蹲下來看火，心裏卻不知道把那個沈瞎子咒了多少遍。
素家發生失火的那件事前，素陽是個調皮搗蛋的惹禍精，天不怕地不怕，可自從那件事過後，素陽就性子大變。他原本就聰慧，而後遇事開竅，如今已是一副年少懂事的樣子。
“姐姐？你是不是在給素陽開小竈？不行，我也要！”
素月扒着門框露出一張略帶幽怨的臉，嘟着小嘴，很是可愛。
素蓮看着笑出了聲，向她招了招手。
“好了，你們這兩個鬼精靈，別在這裏待着了，後院的小井裏給你們兩個冰着酸梅湯和水果，去取來吃吧。”
“我就知道阿姐對我們最好了！”素月跑上來，緊緊抱住了素蓮，“謝謝阿姐！”
一旁裝乖的素陽見了有些不高興，可是他已經大了，不好意思像小姑娘似地撲到阿姐的身上。素蓮自然瞧見了弟弟一臉憋屈的模樣，好笑地拍了拍他的頭，滿目欣慰。
她明白自家弟弟妹妹的心思。
他們希望她平安，希望她快樂，希望她幸福。
而素蓮對自家的一雙弟妹，亦是如此。不論他們是調皮搗蛋，還是粘人撒嬌，她都覺得十分可愛。
将弟弟妹妹弄出了廚房，素蓮轉過身，拿着布巾掀開了湯蓋，添了一些枸杞、紅棗等佐料，香味漸漸彌漫開來。
弟弟妹妹聰明懂事，父母平安康健。
其實現在，她就很幸福了。
********* ********* ********* *********
素陽主動攬了送湯的活。
他提着食盒，走在沈源流平日往返他們家的路上。
其實他一點都不想見到沈瞎子，可是下午海叔出去送貨了，他也絕不會讓阿姐親自來送。于是每走一步，素陽的腦子裏都在動着歪腦筋。
比如把湯倒掉？不行，這是阿姐親手煲的湯，倒掉豈不是太浪費了。
那偷偷把湯喝了？也不行，萬一到時候他們兩個再碰面的時候穿了幫，他就說不清楚了。
所以想到最後，素陽的腦子裏只剩下一個法子。
在湯裏加料！
只是，素陽沒有想到，會在沈家茶坊的門口，看見林馥塵。
實際上，素陽也不想看見林馥塵。
對于當年退婚的事，他的确對這個昔日的林大哥有怨，可是仔細想想，他最怨的，到底還是自己。
年少頑劣。
這四個字已經不足以解釋他所犯下的錯誤，這也是他一生都還不清的債。
林馥塵往日和素家如同一家人，就是說素月素陽是他看着長大的，也不為過。起初，阿陽和阿月為了他們的事，一直幫忙将他的信件和東西送給素蓮，可是後來素蓮拒絕得狠了，這對雙胞胎也就跟着沒了聯系。
“阿陽？”
林馥塵一擡頭就瞧見走過來的素陽，兩個人很久沒有打過照面，一時都有些詫異，但素陽還是上前應了聲。
“林大哥。”
素陽見林馥塵站在茶坊的對面，想進不進的樣子，莫非是來找沈源流的？
“你來找沈公子？”
“是。”林馥塵看了看對面的茶坊，承認道，“我是來找他的。”
素陽隐隐猜到了原因，唇角一翹，語氣裏多少就有些嘲諷，“你找他做什麽？買茶葉嗎？”
“不，我是為了阿蓮的事。”
和素陽說話，林馥塵沒有半點隐藏的意思，“阿陽，這位沈公子雖然豐神俊朗，可畢竟初到鎮上，我們對他都不甚了解，他待素蓮這樣殷勤，恐怕……”
“林大哥！”素陽一聲低吼，“我阿姐的事，已無需你再操心。”
“我……”林馥塵愣了愣，“抱歉，哪怕是朋友，我也只是想關心她。”
素陽不想再與他多說，轉身便要進茶坊，林馥塵這會瞧清了素陽要去的方向和他手中的食盒，驚訝道：“阿陽，你也是來找他？”
素陽腳下一頓，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緊。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素陽擡眸而去，堅定狡黠，“這是我阿姐親手煲的鴿子湯。”
林馥塵聽了，明顯一怔。剛要張口再問，就聽見茶坊內幽幽想起一個儒雅的聲調。
“是阿陽來了麽？”
兩人側目一瞧，就見沈源流一身華貴的藍色錦衫，一步踏在陽光下，當真是如沐春風，翩翩風度。
素陽心裏頭翻過無數個白眼，這家夥不就是有一幅好皮囊麽！仗着這幅好皮囊，竟會哄騙小姑娘！不知道為什麽，素陽越見他這幅招人的模樣……
就越想揍他一頓！
偏偏對方毫無所覺，沈源流還淺笑暖暖地問道：“阿陽是給我送吃食來了麽？”
你是狗鼻子嗎？！
素陽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食盒，實在不甘心将東西交出去。可是林馥塵還站在一邊，原本就是為了氣氣林馥塵，不想卻便宜了這個沈瞎子。
沒辦法，非要二者選其一的話。
“是。”素陽咬牙切齒地應了聲。
沈源流只當聽不出他的語氣，笑得歡愉，“有勞了。”
一旁，阿游機靈地上前接過了食盒，偏偏沈源流還幸災樂禍地加上一句道：“我最喜歡你姐姐的手藝了，上次的那碗面我也很喜歡。”
“上次的那碗面？我阿姐還煮過面給你吃？！”
素陽簡直受到了驚吓，這些年他們不讓姐姐下廚，一來是怕那些葷腥東西，髒了阿姐的手，二來竈臺總有火，他們怕姐姐瞧見害怕或是傷心。
姐姐開始做點心也就是今年的事，不想短短數日，卻便宜了這瞎子兩回？！
素陽緊盯着沈源流的嘴臉，不可置信又氣恨難當，他不明白，阿姐是真喜歡上這人了？！
怎麽可能！
彼時，沈源流笑得有多高興，另一個男人承受的打擊就有多重。
偏生，沈源流還不忘與人分享他的喜悅。
“我方才還聽見了林公子的聲音。”沈源流幽幽轉目一望，目光很是準确地落在了不遠處的林馥塵身上，“林公子，是來喝茶的？”
突然被點到名的林馥塵默然一怔，有些懷疑這人是不是真得看不見，但對方打了招呼，出于禮數，他不能不應。
“沈公子，在下……”林馥塵回禮時又瞥見了那食盒一眼，心愈發沉了幾許，“在下只是路過。”
沈源流颔首微笑，“我聽素姑娘說林公子近日好事将近，不過我和素姑娘皆不方便登門賀喜，屆時我自會備上一份賀禮，還祝林公子夫婦舉案齊眉，長長久久。”
素陽聽着不對，這男人怎麽說着說着，就把他自己和阿姐綁在一塊了？林馥塵是要娶媳婦，他沈源流可還沒進素家的門呢！
這不是占他阿姐的便宜嗎？！
比起素陽的憤慨，林馥塵則顯得十分恍惚，他抿着唇，神色蕭條。半晌轉身要走時，他忽然又頓住了腳步，側目望向沈源流的那一眼，問出的一句話，分外認真。
“你能真心實意地對她好嗎？”
沈源流收了笑意，雙手合攏，慎重地行禮道。
“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