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梁子
“收到阿姐的消息了，她沒事，過兩天就會到她師傅那裏。”
爹娘硬要素陽親自到沈源流的茶坊報信，一來是沈源流的确為阿姐着急，派人翻了大半個山頭，其他遇難的人倒是都被他尋到了，偏生素蓮沒有任何消息。二來也是為了那天推沈源流的一下，要他過去給人賠禮道歉。
素陽過來報信時，對沈源流的态度已然緩和了很多，畢竟親眼瞧過那日他的表現，只是道起歉來還是有些不情不願。
“我爹娘要我過來和你說一聲，還有……那天……對不起。”
沈源流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雙看不見的眼睛突然就有了光彩。他站起來，順着素陽聲音的方向，問道。
“真得？素蓮沒事？沒受傷？”
“應該沒事，那個人只帶了個平安的口訊過來，他也是別人叫他過來傳話的，所以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估計山路一直沒修好，阿姐也回不來，就只能去她師傅那了，反正只要阿姐平安就行。”
沈源流點點頭，松了一口氣，“是，她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哪怕周遭還下着雨，沈源流的心裏卻好像灑下了一片溫暖的陽光。
“那素蓮的師傅住在哪裏？”
“你要去？”
“是。”
素陽猶豫了一會，握傘的手指緊了緊，“你那天說得話，還算數嗎？”
“當然。”沈源流應得極快。
“阿姐的師傅是爹娘師傅的徒弟，在彭城近郊的山谷中，也不是很偏遠，大概大半日的行程，不過山路還沒有清理好，你現在也過不去。”
“我可以繞路到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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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落，沈源流便吩咐阿游去準備，阿游開口就想勸，不過想了想少爺也不會聽自己的，咬了咬牙就去辦了。
“繞路？那起碼要多三五天的路程。”
“無妨。”沈源流應得堅決。
素陽的心腸不是鐵做的，阿姐遇到危機，就沈源流眼下的表現來說，也算不錯了。
起碼，他對阿姐應該是真心的。
素陽背過身，“你要是見到阿姐，記得給我們家送個信，詳細點的。”
“好，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将素蓮帶回來。”
“叫素姑娘。”素陽側目瞪他一眼，糾正道，“你還沒成為我姐夫呢。”
說罷，素陽就小跑着往外走，雨水踏在腳下飛濺起來，滴滴答答的聲音顯得十分好聽。
沈源流不由自主地就笑了起來，少頃，他喚道：“丁叔。”
“少爺。”
“我派你去打聽的事有消息了麽？”
“是，少爺，此行彭城正好順路。”
“好。”
這一次，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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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磊這日從床上爬了起來，用過飯後就和素蓮一起慢慢地走在回廊下，這兩日皆是如此，大夫的意思是病人可以開始活動活動，慢慢恢複體力。
當然，這位大夫的說辭，是齊航事先教好的。
齊航在遠處守護着少主和素姑娘，他擡頭看了看天。老天爺這些日子還是很幫忙的，下了數日的雨，風大雨大，且半點沒有停下的意思，既給了少主相遇的由頭，也給了他們相處的時間。
看來晚些時候，得給風神雨神雷神什麽的多送點貢品才行啊。
“這裏比較簡陋，你住不習慣吧。”石磊是個不太會說話的，這兩日素姑娘雖和他飯後踱步，但統共兩個人也沒說上幾句話。
“我覺得挺好的。”
回廊外，雨水彙作一道道水滴的簾幕，晶瑩如珠，只是那雨幕後的風景委實差了一些。除了枯枝灰壁，其他就什麽都沒有了。
“就是風景差了些，若是添些花草就好了。”
石磊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的确，這裏不似她家，滿院都是花香。
“那你覺得，添什麽花好？”
素蓮想了想，“公子為人內斂，其實也不一定要種什麽花，可以在外圍弄些盆栽，或是在假石那裏種些吉祥草，公子若想添些顏色，也可以種點紫露草之類的，不過我也只是說說，公子若是喜歡清靜簡單的，如今這般也可以。”
“不，就按照你喜歡的樣子弄吧。”
“我喜歡的？”素蓮覺得有些奇怪，便是石公子對自己的幾個提議有些心動，也該是他喜歡的樣式才對，怎麽能就着她這個客人的想法來呢。
“石公子客氣了，這是您的院子，自然還是要您做主。”
石磊沒有再說，繼續步子徐徐地往前走。截然而止的話題，讓素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倒沒有什麽害怕的情緒，就是覺得石公子這個人太孤單了。
他的身邊，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素蓮每次送飯進去，石公子都是自己一個人待着，似乎整日都不怎麽說話，面上像是在靜心養病，可素蓮覺着他是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
問他菜合不合口味，他也從來只是點個頭或嗯一聲，哪怕齊公子那樣能說會道的，好似也和他說不上什麽話，在素蓮看來倒不是主仆的原因，好似石公子天性如此。
大約也可能不是天性。
石公子曾經說過，江湖并沒有她聽到的那麽有趣。想起石公子的過去，也的确不是什麽有趣的事。
“石公子，過會我給你做個綠豆糕吧，我家弟弟最喜歡吃了。”
石磊側目看了看她，姑娘的面容還是遮掩着，看不見表情，但是她的眼睛，好似天生帶着溫柔的笑意。
石磊知道自己的性子并不适合與人相處，但是和這個姑娘接觸起來，她似乎并不介意，是因為她現在寄人籬下？石磊覺得不是，她是被自己威脅着性命，還會對自己說要珍惜身體的人。
“好。”
石磊停下了步子，也順着素姑娘之前的目光往雨幕看去，她看的時候似乎很享受，可是他卻感受不到什麽。
素蓮也默默望着，她的手指忍不住握着摩挲了一會才放開。
石磊眼尖，二話不說就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指，驚得素蓮一顫。
“你的手很涼，山裏氣溫偏冷，不比外頭，過會叫人給你送件披風。”
素蓮愣怔地點了點頭，石磊的手卻沒有立即放開。
躲在後頭轉角處的齊航，欣喜地眉毛都快翹到了天上。
少主這下厲害了啊！
這樣下去，媳婦妥妥地！
不過……
齊航暗自替自己主子打起小算盤，說起來，之前素家那個小姑娘說什麽她阿姐被定下了的話，這事雖然派人去查了，但還沒消息傳回來，希望不要有人擋了少主的路，否則嘛。
嘿嘿，他可就要替少主“懲奸除惡”了。
又過了兩日雨勢停歇，山路也能走了，素蓮向石磊辭行，對方說正巧也要回程，可以順路送她，素蓮自然沒有推辭。
馬車只有一輛，坐着她和石公子。
素蓮回想起這幾天的經歷，覺得有些恍惚，過去她除了往返家裏和師傅的山谷，平日從不外出，也很少與人交際，可這短短數月，她的生活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
讓她有些不習慣。
素蓮不是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陌生，會讓人不安。
一路上，車廂安靜無聲，氣得齊航恨不能跑到少主身邊叨咕上兩句話。少主！你都不明白要把握一下最後的時機嗎？！
馬車最終穩穩地停在了彭城近郊的一道石階下，彼時，素蓮的師兄師姐已經等在了那裏，這是齊航提前報的信。
素蓮看見熟悉的人和物，萬分親切。
“師兄！師姐！”
“阿蓮！”
素蓮師傅的門下其實就他們三人，喜好栽種之術的人畢竟不多，師尊生前也只收了師傅和素蓮爹娘三個徒弟，幾個人的感情一向要好。
“收到你爹娘的信，我們真是吓死了！”師姐拉着素蓮上上下下地檢視了一遍，确認她的手腳的确都是完好的，“有沒有傷到哪裏？”
“沒有沒有，師姐不必擔心，這次多虧了石公子他們，我才平安無事的。”
這時石磊也走上前來，師兄對之行禮謝道：“多謝公子救下小師妹，這份恩情我們一定謹記在心。”
“客氣。”
石磊的目光定在素蓮的身上，顯然是要做一番離別的話語。
“師姐，拿來了嗎？”素蓮輕聲問道，師姐笑嘻嘻地挑了挑眉，将一個不大不小的镂空盒子放在了她的手中，素蓮遂往石磊那走去。
這會，從另一頭響起疾馳的馬蹄聲，就見一輛馬車極快地駛來，石磊立即将素蓮拉到一邊，卻不想那輛馬車竟又慢了下來，正巧停在了他們的面前。
“阿游？”
素蓮看清了駕車的人，然而下一剎，一道身影從車廂裏直接閃了出來，可那人下車時卻好似趔趄了一下，素蓮已經看清了人，她一步上前，将那人接住。他握住素蓮的手臂，也就不肯放開，只揚起的笑臉，宛若孩童，天真爛漫，燦爛至極。
“素蓮。”
“沈公子。”
這一刻，素蓮的心中只有震驚和震撼，他怎麽會來？
确認懷中的女子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确認她安好無誤，沈源流欣喜地一把将她抱在懷中。
炙熱的不是懷抱，而是跳動的心髒，激動地要告訴對方，自己将她看得有多重。
素蓮此刻只覺得渾渾噩噩，她明白沈源流的心意，但是……
她卻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不過激動的重逢時間，很快就被另一只手打破了。
石磊一手發力抓過沈源流的手臂，一手輕攬過素蓮的肩膀，寒凝冷聲，“你是誰？”
沈源流目不能視，但是手臂上傳過來的力道卻是實實在在的，還有那冰冷的聲調，這個人顯然對自己有幾分敵視。
因為素蓮？
沈源流斂眉之下的心思一起而過，他一手輕拂去石磊的鉗制，拍了拍袖口，施禮道。
“在下祁陽城，沈源流。”
石磊眉頭一凝，但看他規矩行禮的做派，還是還了一禮。
“隆興镖局，石磊。”
所謂局勢最清是旁觀，彼時師兄和師姐對了一眼，滿臉看戲。
倒是阿游和齊航也對了一眼，電光石火。
啧啧，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