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成親

沈源流離開之後,素蓮先回了趟家,爹娘和弟弟妹妹見了她都無比欣喜,縱使有書信來往,總是要瞧見本人才更叫人覺得放心。

素蓮沒有同家裏人提起和沈源流定下的約定,相反地,她提了另一件足以叫全家人吃驚的事情。

素蓮決定跟随師傅外出游歷。

她的師傅和爹娘同出一門,是師兄弟,他們的大師兄每年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外尋覓奇佳的花種,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是放心将自己的女兒交予大師兄的,但是另一方面,他們也還是擔心自己的女兒。

作為長輩,他們多少察覺到了一些原因,比如沈家的那座茶坊在前幾日突然關了門,雖沒有說要轉賣,但是也一直沒有再開張。一向不喜歡出門的女兒,卻突然要求外出游歷……

在素陽素月的反對聲中,素家父母最終還是應允了長女的請求。

孩子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們給予提點,也給予尊重。

素蓮想,如果不是父母的寬容守護,弟弟妹妹的愛戴乖巧,她可能走不到今天。

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她也想去走一走,看看這個世間和她的小院到底有什麽不同。

“女兒,你從來都很勇敢,你想去做什麽就去好了,爹娘一定會支持你。”素蓮的母親拉着女兒的手,“你的祖母也曾經游歷天下,收獲頗多,相信你也會有所收獲的。”

素蓮笑問,“祖母有說過,她游歷天下的最大收獲是什麽嗎?”

母親笑着想了想,“大概是你的祖父吧。”

素蓮愣了愣,随之也跟着笑。

出發的那一天,素陽和素月一人一邊拉着長姐的手,巴不得她能改了主意,可惜終究沒有如願。素蓮蹲下身子拉起弟弟妹妹的手,答應他們,一定會給他們寫信,要他們乖乖在家裏聽爹娘的話。

這一走就是大半年,素蓮跟着師傅的腳步,走過了北境雪域,看見了開在一片雪地中的水仙,玲珑可愛,潔白如雪。

她學會了騎馬,穿過草原,看見了五顏六色、争奇鬥豔的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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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騎過駱駝,在當地人的帶領下見識了沙漠,也看到了能生長在這種惡劣環境中的草木。

懸崖峭壁、河川平地,走過的這一路,素蓮還是能聽到一些對她樣貌的閑言碎語,通常她選擇不去搭理。

有惡,也有善。

曾有一個抱着孩子的婦人走過她的身側,卻不慎落了一地的瓜果,她好心幫忙撿起,在将東西遞還過去的時候被年幼的孩子好奇地抓下了她的面紗,孩子當即高聲大哭,素蓮沒有說什麽,默默戴好了面紗準備離開,反倒是那婦人塞了幾個梨子給她,賠笑道:“孩子調皮不知禮,讓姑娘見笑了,姑娘心善,以後定是有福之人。”

也曾有一位伯伯,在別人對她指手畫腳的時候仗義執言,“哎喲喲,說人家小姑娘的臉怎麽怎麽地,瞧瞧你們自個,一個個都美若天仙吶,怎麽就沒嫁進宮裏做娘娘呢?可惜、可惜吶……”

更曾有一位婆婆拉過她的手,溫言軟語,“孩子,這世上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只有自己放不下的芥蒂。”

正是這些人,給了她力量。

所以,當有人敢當着她的面出言不遜時,素蓮也會笑着回上一句,“這位姑娘說得是,我的容貌的确是毀了,不過您的口德言行是不是也和我的臉一樣呢?”

彼時,陪在一旁的師傅毫不避諱地大笑道:“本以為我那個勇敢的小徒弟已經不見了,原來只是藏起來啦。”

素蓮淺笑着,“徒弟也怕惹麻煩呢,不過今日我們就要離開此地了,偶爾一次應當無妨吧。”

“哈哈……無妨、無妨。”

終于到了游歷的尾聲,師傅每年都會在年前趕回山中,然後師傅、師姐、師兄會和他們一起過年,所以師傅說最後一站讓她來選,問她想去哪裏。

素蓮想了想,說,“我想去祁陽城看一看。”

不論約定的三年之後會變成什麽模樣,此時此刻,她想去看一看那個人生活的地方,走一走他曾走過的路。

他們坐着大船,延長江而下。

素蓮第一次坐這樣的大船,她喜歡站在甲板上,看着兩邊緩緩移過的風景。只是寒冬的甲板,寒風一掃,冷飕飕得很。

“素姑娘?”

“齊公子?”素蓮也驚訝會在這樣一艘船上碰見熟人,“真巧。”

齊航忙不疊地點頭笑着,“當真是巧,難道素姑娘也是去參加沈公子的婚禮?”

“沈公子?沈源流?”

掩藏在面紗下的神色驀然一怔,素蓮頓時覺得頭暈眼花,自己好像掉進了江裏,在旋渦中不停得被搖晃攪動,支離破碎。

“你……不知情?”很會常言觀色的齊航頓時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過這也未必是件壞事,素姑娘若一直被沈源流瞞在骨子裏,對她也很不公平,“我們镖局一直走沈家水路,和他們家也算有些交際,所以的确是拿到了沈公子的請帖。”

“是麽。”

素蓮扶着船身,慶幸自己沒有真的站不住。

“素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

她難過什麽呢?

這個結局本也在她的意料之中,甚至談不上什麽抛棄和辜負,從一開始就是她先将他推開的,他只不過是在最後……沒有選擇她而已。

這樣的結局,其實也很好。

素蓮靠着船身,心口難免還是有些難受,但聲音總算穩住了一些。

“齊公子,你能不能告訴我婚禮定在哪一天?”

齊航見她這個樣子也不好受,應道:“我們坐的這艘船明日會停港祁陽城,後天……便是大婚之日。”

“好,我知道了,多謝。”

“素姑娘想去參加?”

“不,不必了。”想來那天迎親的場面應當不小,她……或許在街上瞧一瞧就好。

“素姑娘你們……阿,你不怪他?”

當初的那些事,齊航多少是看在眼裏的。當年沈源流離開後,少主曾又去拜訪過一次素姑娘的師門,當時他們兩人曾單獨談話,雖然齊航很想蹲一蹲牆角,不過素姑娘的兩位師兄師姐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但是他素來最會套話,從随意的幾句攀談中就可以推測出,素姑娘和沈公子沒有決定在一起,卻也沒有分開。

情愛啊……唉……

素姑娘最終在那日拒絕了少主,少主表面上看不出什麽,不過多少有些失落。

可是怎麽說呢?

從當年一起在酒樓吃飯時,他就覺得素姑娘心裏多少是有那位沈公子的,既然他可以發現,想必少主心裏也很清楚吧。

所以,雖然他這個旁觀者沒什麽資格評頭論足,不過沈源流總該和素姑娘說個明白才對。

素蓮露出一抹苦笑,只是遮掩在面紗下,瞧不出來,“齊公子誤會了,沈公子并沒有辜負我,若是此行湊巧碰見他,我也要與他說一聲……恭喜。”

然而恭喜這兩個字,素蓮說得音調發顫,連齊航都聽出滿滿的心痛。

到了這會,他一個大男人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兩個人只是默默地看着遠處的風景,随風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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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祁陽城。

素蓮對這裏的第一個感覺,便是繁榮。

街道上行人腳步匆匆,攤位一個接着一個,買賣的商品也各式各樣,這裏真得和她的家鄉全然不同。

齊航此行還帶了兩人,作為隆興镖局前來祝賀。素蓮的師傅一向活得肆意,朋友也是遍布大江南北,于是能言善道的齊航很快就和素蓮師傅打好了關系,還住在了同一家客棧。

用過晚飯,大家各自回到屋中,素蓮坐在了窗欄前,貪戀地看着街上的風景。她不由自主地幻想,明日他的迎親隊伍會是什麽樣的?就像當年在他馬車上瞧見的那般麽?

素蓮知道自己魔怔了,可是她也控制不住。

她想着過了明天就好,過了也就結束了。

于是,她一夜未睡。

看着街道由黃昏步入黑夜,街上的行人由密到無,變成寂靜安谧的夜晚,直到第二日,旭日再起,陽光一點點灑在街道上,将冬日也添了幾分溫暖,晨起的人們開始陸續地忙活了起來。

素蓮知道,時間差不多。

她特意将自己打理了一番,洗了臉、梳了頭,難得對着銅鏡上了一些淡淡的胭脂,好讓那一夜未睡的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

她再次告訴自己。

過了今天,就好了。

這日,師傅陪她一起出門,齊公子打聽好了迎親隊伍要走的路線,他們便挑了一間臨街的茶肆小坐。

迎親的唢吶聲很快由遠至近地傳了過來,喜慶的日子裏,街道兩旁陸陸續續站了不少人觀摩。

茶肆的老婆婆也湊到外頭看了看,用鄉音說道:“大場面喲,不愧是沈家的少爺,排場大得很。”

素蓮也跟着站到了一邊,她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凝視着遠遠走近的隊伍,嘴上則随口問道:“婆婆見過沈公子麽?”

“見過,很早以前咯。沈家的公子總是冷着一張臉,話也少,看上去就不好相處,不過一張臉是長得真俊。”

冷臉?話少?不好相處?

婆婆口中所說的沈源流,與她印象裏的人仿佛判若兩人,如果不是說祁陽城出名的沈家只有那一個,那一個沈家裏也只有一個獨子,素蓮真得懷疑自己找得是不是同一個人。

但很快,老天爺就給了她答案。

迎親隊伍到了視線可及的地方,白馬上的新郎官穿着喜慶的紅綢,英姿倜傥,此刻他臉上的笑意有些生疏,但他的确是笑意款款地向周遭的人們行着禮。

他很幸福吧?

這樣就好。

迎親的隊伍走過她的身側,兩個人的目光在這一瞬意外地産生了交際。

沈源流愣了愣,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了僵,随後慢慢移開了目光。

原來情愛裏有一種痛,不需要他當面對你說算了吧,我們結束了,而是彼此相見,也裝作是過路的陌生人,将過往的交際一并全部抹去。

齊航看不過去,一把拉了素蓮的胳膊,“素姑娘,看過了,咱們走吧。”

“……好。”

這本就是她今日上街的目的,看一眼,就可以死心了。

卻不想轉身之際,身後的迎親隊伍卻突然發出一片驚呼聲,“新郎官摔下馬咯!”

素蓮驚地立即轉身去看,就看見剛剛還坐在白馬上的沈源流,此刻竟雙手捂着頭跌在地上打滾!

“沈公子!”

素蓮來不及做出任何的思考,她的雙手不聽指揮地撥開人群,沖到了他的身邊。

“沈公子?!你怎麽了?”

沈源流痛苦地半睜着眼看她,忽然一手牢牢地抓在她的手臂上,可是嘴上卻說不出半個字。

很快,祁陽城的百姓都知道了這件事。

沈家公子在迎親時,從馬上跌落,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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