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毒
素蓮能跟着沈家的迎親隊伍将沈源流送回沈家,還要感謝一旁的阿游。
在素蓮沖開人群的那一剎,阿游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少爺曾經心心念念的人,可一切都發生地太突然,他來不及驚詫和詢問素姑娘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是他能看見素姑娘滿眼都是對少爺的關心。
于是,沈家一邊将少爺帶回了家中,一邊請了大夫,又去親家那裏報信,忙作一團。
沈源流很快就被安置在了自己房中的床榻上,素蓮站在一邊,對着阿游問道:“阿游,他怎麽會這樣?怎麽會突然從馬上跌下去?前一刻我看他還是好好得啊?”
“少爺得了病。”阿游咬着唇,無奈道。
“什麽?什麽病?”明明之前在迎親隊伍裏笑得那麽歡喜,哪裏像是有病的樣子?
“少爺的腦子出了問題……時而會、會……”
“會什麽?!”素蓮急的簡直要發瘋。
“會有些癡傻。”
“什麽?!”素蓮聽了簡直覺得不可置信,張着嘴好像聽見了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怎麽會變成這樣?什麽時候開始的?”
“從半年前回到沈家後不久,少爺的記性就開始一下子變得很差,然後……對經常不相見的人就開始認不得了。”
“那大夫看了怎麽說?”
阿游搖搖頭,說着說着也有了點哭腔,“祁陽城的名醫都瞧過了,說少爺什麽的都有,就是治不好。”
素蓮提議道:“那彭城的那位大夫呢?那位名號鬼鳳凰的老大夫呢?有沒有去請他?他不是很厲害嗎?”
“寫信請了,可是他并不願來。”
這次回答素蓮的并不是阿游,而是由屋外走進來的一名中年男子,他的身旁還有一位夫人,兩人的神色都十分焦切,想必就是沈源流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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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母立即撲到了沈源流的床前,輕聲喚着兒子的名字。倒是沈父走到了素蓮的面前,看着她的臉問道:“你……就是素姑娘吧?我們聽源流提起過你。”
阿游湊到素蓮的身邊,輕聲提醒道:“這是老爺、夫人,少爺的爹娘。”
素蓮大半也猜到了,立即行了禮,“沈老爺、沈夫人。”随即又回到之前的話題,她說道,“可我曾親耳聽鬼鳳凰說過,只要銀子足夠,就是南疆荒漠、北寒雪域,他也都會前去看診。他與沈公子的關系似乎不錯,又怎會拒絕?”
沈父蹙着眉頭,“也算不得拒絕,他回的信上只寫了四個字,束手無策。”
束手無策?
那個放言有錢就能使磨推鬼的老大夫……也束手無策?
“沈老爺,我可否詳細地問一問沈公子發病的情景?半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沈父走近看了看床榻上的兒子,沈源流仍舊沒有轉醒的跡象,他慢慢道出一句話。
“我們知道,其實源流心儀的人是你。”
這句話對素蓮來說,卻十分驚駭。
尤其在親眼看着他準備迎娶別人的情況下,素蓮原本已經死了心。
“半年前他一回來就将你的事情告訴了我們,起初我們自然是反對的,家世、樣貌、子嗣,實在……源流是我們唯一的兒子,我們自然希望他能夠遇上與其相襯的女子。”
“奇怪的是,源流對于我們的反對也沒有說什麽,他回來後便專心打理鋪子,飯也好好吃,覺也好好睡,好像我們拒絕他的請求也并沒有什麽,直到過了段日子我才發現,去掉做這些事情的時間,他都跪在沈家的祠堂裏。”
“為什麽?”素蓮忍不住問。
“他說,此生既已決定非你不娶,那麽娶或不娶,都注定沈家将來無後,縱使我們不答應他的請求,他本就要跪在祠堂裏向列祖列宗告罪,亦是希望祖先們能夠體諒他的一片真心。”
沈父面色感慨地問她,“你說,這樣子,我們還能反對嗎?”
素蓮內疚地低着頭,“我的确曾與他說……若二位不能應允,我絕不會踏進沈家的大門。”
沈父颔首,“算了,我們沈家本就是風裏雨裏過來的。我曾遭弟弟們的算計,遇了一場人為的海難,那時候我有過一個念頭,只要能讓我活着回去見到自己的妻兒,其他的一切我都可以放棄。如今想想,還有什麽放不下的,所以僵持了一段日子,我們就答應了源流的請求,允你過門。可就在應下後不久,突然有一個早晨,源流看着我們所有人問他是誰?我們是誰?所有人,他一個都不認得了。”
“突如其來?”
“對,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沈父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來看診的大夫們說什麽得都有,吃了許多藥也始終不見好轉。”
“那……會不會是中毒?”
“有可能,冷秋就這麽認為,但是我們不知道是誰下的毒,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下的,更不知道是什麽毒,如何解毒。請來的大夫裏也就冷秋有些本事,她開的藥,源流吃過以後,時常見面的人他就能一直記得,可是只要這人離開幾日,他又會記不清。”
“眼看過了三個月,他的病症也只能算是時好時壞,我和他母親就做主給他指了婚,一來想是沖喜,二來也的确是盼着這門婚事能給沈家、也是給他自己留下一點血脈。”
沈父望向素蓮,“我曾經猶豫過是否要通知你,可是源流變成這番模樣,我想你若是真心愛慕他,見了只會覺得傷心吧。”
素蓮能夠理解沈家父母做出的決定,一切都是為了他們的兒子着想,沒有半點不妥。
其實聽到他們竟然同意她進門,就已經足夠讓她吃驚意外得了。
而現在,她關心的也和沈家父母一般,只要沈源流能夠好起來,就是此生不能在一起,又如何呢。
素蓮又想起了當年她問過沈公子的問題,“那麽當年對他下毒,導致他失明的兇手,可找到了?會不會又是這個人?”
沈父搖搖頭,“當年源流自己親自調查過,他說下毒之人應該是外人,一時沒有捉住,自然就是石沉大海,人肯定早就逃了,也就找不到了。”
“外人?他自己這麽說的?”素蓮詫然。
“是。”
不對。
素蓮曾經問過他下毒之人是否捉住,那時他不是這樣回答她的,甚至那段話如今想想,好似另有意味,素蓮努力地回想着當初沈源流回答自己的語句。
最終,她得出了一個答案。
“不,不會是外人。”
就在這時,一個火紅的身影從門外竄了進來,立即就鋪在了床前。
“源流?源流!你醒醒啊,我來了。”那女子擔憂地哭訴着,“藥呢?藥熬了沒有?快點去把藥端來。”
阿游急急應下,立即跑了出去。
一身的新娘紅妝,想必她就是沈源流今日要迎娶的新娘。
沈母在一旁安慰着,“冷秋,你不要急,你自己是大夫,也知道他這個病時好時壞的,今日本是你們大喜的日子,可弄成這樣……你不要怪他。”
“母親言重了,我怎麽會怪他呢,以後我愛護他還來不及。”
姑娘說得言辭懇切,沈母聽着十分欣慰。
倒是沈父還想着素蓮之前的結論,“素姑娘剛剛說不會是外人,這是什麽意思?”
彼時,冷秋也将目光投向了她。
只一眼,她就知道了這個戴着面紗的女子,是什麽人。
素蓮沒有在意,繼續道:“我曾經也問過沈公子眼睛的事,如果的确是外人所為,他也這樣告訴我不就好了?但當時沈公子回我的話是,被信任之人背叛,總是會痛的。”
“在說這句話之前,他告訴我他曾被衆叛親離,但那些人都遭受到了懲罰,他也明确地告訴我,說不是這些人下的毒。如果我的想法沒錯,這個下毒之人很可能在沈公子當年困苦之時幫助過他,對他有恩,所以他決定不予追究。”
“畢竟沈公子之後又遠走他鄉,如果是一個外人對他下了毒,他這樣出門難道不怕再遭人暗算嗎?那麽顯而易見地,他一定知道是誰毒瞎了他的眼睛,只有對這個人有所防備,沈公子才能坦然自若。”
對于素蓮的這番推論,沈父心中是十分贊成的,否則依照兒子的性情,不可能對此事一筆揭過,沒有再提。
“素姑娘這樣一分析,倒不無道理。”沈父思量着道,“只是當年在我沈家最難的時候,沒有背叛我們的人,卻在數年後又選擇對源流下手,是為什麽呢?”
沈父将門口的小厮喚了進來,不一會,那小厮又帶了一個人來,這人素蓮倒是認識,是跟着沈公子到鎮上開茶坊的丁叔。
沈老爺選的這位人選委實不錯,丁叔一定是沈公子的可信之人,否則當初他失明外出,不會同意将這個人留在自己的身邊。
沈父将方才素蓮的一番分析又同丁叔說了一遍,“老丁,我相信你,你且仔細想想符合素姑娘口中所說的下毒人選,能挑揀出多少?”
丁叔略略低着頭回話道:“當初老爺被謠傳出了意外,沈家的确內憂外患,沒有背叛少爺的,除了自家店鋪中的一些老人,府中倒是幾乎不剩了,畢竟當年沈家親眷都是住在一起的,就連少年身邊長年侍奉的小厮都被人收買了,所以一并都換了幹淨。”
“而那些老人如今都是負責在店中經營,很少出入沈家,少爺失明時也沒有巡查過店鋪,應該不會是他們下的手。若說經歷過當年那件事,如今還留在沈家的人,便是我,還有……”
丁叔的眼眸忽然一沉,他擡起頭,側目望向了少爺的床榻。
素蓮順着他的目光往那瞧去,發現丁叔看着的既不是沈源流,也不是沈母,而是靠在一邊的新娘。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