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清醒
“也不會是我啊!”
冷秋揪着自己的胸口,“我和源流可是青梅竹馬,我自小一心愛慕源流,怎麽會忍心傷害他?那時候他的叔叔伯伯都想殺了他,買兇不成就投毒,我替他擋下了多少?天底下最不可能傷害他的人就是我了。”
這事,一時間的确辯不清楚。
這時阿游端了藥回來,可一想到下毒的人還沒有找到,素蓮就不想讓沈源流吃下任何亂七八糟的東西,她上前一步攔了下來。
“沈老爺,您說沈公子吃了這許久的藥,病症也并不見什麽好轉,我覺得這藥暫時還是……不吃為好。”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冷秋沖上前來,“我是源流的妻子,他的身體我自然是精心照顧的。難道你一出現,我的付出就都成了心懷不軌?”
“我知道姑娘辛苦,也沒有否定姑娘的功勞,在座之人都是為了沈公子能夠安好,我只是做了一個提議。”
沈父起身道:“素姑娘說得不錯,冷秋也辛苦,鬼鳳凰那裏我會派人去重金相請,這些日子的藥就暫且停一停吧。”
沈父這樣一說,倒是讓素蓮有些意外,這言辭間明顯是偏向了她,看來沈父對冷姑娘也起了疑心。
為情下毒?
會嗎?
素蓮覺得會。
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一種感覺,下毒的人就是眼前的這位冷姑娘。
她看她的目光裏,隐隐地就是含着一股敵意。
冷秋亦看着衆人,沈伯父那麽聰慧,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樣的一個決定會讓她有多難堪,“爹,你懷疑我們自家人,要防着我們自是無妨,為了源流,做什麽我都甘願。可是您又為什麽相信她的說辭?她不過是個外人,萬一她才是撒謊的那一個,怎麽辦?”
沈父負手嘆了口氣,看向冷秋,“我記得寄給鬼鳳凰的信是你寫的,回複的信也是你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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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蓮頓時明白了,沈父在聽到她所說的鬼鳳凰為人後,就開始對這位冷姑娘有了懷疑,再加上之後沈公子曾對她說過的話,那麽冷姑娘的嫌疑就更大了。
“是,有什麽問題嗎?”
沈父沒有回答,冷秋也沒有接着再問,只看着阿游手上的藥道:“之後的藥可以不喝,我也可以不管,不過這副藥還請讓源流喝下去,他昏睡了那麽久都沒有醒,總不能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吧?”
的确不能就這樣下去。
鬼鳳凰就算真得來,按路程來看最快也要五日,總不能讓沈公子就這麽躺着。再來就算真是冷姑娘下的毒,藥方她總不該作假,否則白紙黑字,留下了就是罪證。可若藥方是對,藥卻是錯的呢?又或者她借着照顧的時候,趁人不備呢?
畢竟她本人就是大夫,沈家又對她那麽信任……
“等等。”素蓮還是出口阻攔。
“又是你?你到底想怎樣?”
“這碗藥,我來喝。”
“什麽?”
此語一出,衆人皆是滿臉詫異。
“我是相信冷姑娘醫術的,畢竟藥方藥渣,都實實在在地擺在那裏。我的想法是,從今日開始,他吃什麽,我吃什麽,也好看看下毒之人是不是還在繼續作祟。”
“既是如此,不用勞煩姑娘,我才是源流的妻子,我來便好。”
“我倒覺得冷姑娘并不适宜,您畢竟是開方之人,又懂醫理,所以我覺得姑娘還是避嫌為好。”素蓮拿起一旁的藥,“何況我這麽做,也能證明冷姑娘的清白。這藥,我若喝了沒有任何不好的反應,自然就能證明這藥是無害的了,可是……”
素蓮瞧着冷秋,“如果這藥我喝了之後,同沈公子有了一般的症狀,那麽還請冷姑娘屆時能給沈家一個解釋。”
冷秋雙拳緊握在側,眸色陰冷地盯着素蓮,只是還沒說什麽就聽見沈母激動地呼喚起兒子的名字。
“源流?源流?!”
床榻上忽然有了動靜,所有人也都湊到了旁邊,然後就聽見了他模糊不清的低語。
“素……素……蓮……”
素蓮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緊張、焦慮……還有感動。
他,記不清那麽多的人,卻唯獨記得她?
哪怕只是在夢裏,也足以讓素蓮欣慰。
“真是感人肺腑。”冷秋苦笑着感嘆道,她稍稍退開幾步站在了素蓮的身邊,鮮豔的紅色好像在滴血一樣,“我很好奇,你們兩個那麽相愛,那若用你的命去換他的,你肯嗎?”
素蓮先是一愣,但很快她又反應了過來。
“冷姑娘有辦法?”
“也許呢。”冷秋的唇角露出一抹不可思議的笑容。
“我肯。”
冷秋忽然大笑了起來,笑顏傷痛,身子略略有些站不穩,她舉起了手,寬大的嫁衣幾乎将雙手都遮掩住了,只能依稀看見同樣豔麗的蔻丹。
突然間,冷秋撲向了素蓮,高高舉起的發簪,鋒利如刃。
“啊!”
一瞬間,素蓮以為自己死定了。
站在外頭的丁叔卻一招擒拿,眼明手快地制住了冷秋,金色的簪子落在地上,她并不掙紮,只是笑,笑得平靜而又瘋狂。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我就能嫁給他了,為什麽要來妨礙我?”
“兩次下毒真得都是你?就為了能嫁給他?”素蓮不能贊同這樣的愛,也許可以理解,可是到頭來,受傷害的除了對方,也有她自己,“何苦?”
“何苦?是啊……何苦?可我就只是想守着他,天天守着他。”
“啪”得一聲。
沖上來的沈母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冷秋的面上,冷秋看着這個曾疼自己如親女的婦人,她用一巴掌和無聲的控訴在宣示着自己的憤怒和……對她的失望。
冷秋抿着唇,說不出一個字,兩行清淚滑落在臉頰,再沒有任何的解釋和辯駁。
人的一生,是不是真得都會遇到那麽一個可以愛到發狂的人?
愛的時候,愛得死去活來,不愛的時候,恨不能他從這個世間消失。
他的悲歡喜怒只能和自己有關,但凡和旁人牽扯到一些,便心如刀絞。如果有一天,他要離自己而去,她會哭着、求着,用一切的可能去挽回他的留下,直到失敗的那一刻,最終魚死網破。
愛得炙熱,不是在極樂,就是在地獄。
太可怕了。
素蓮覺得自己做不到這樣。
她的感情從來都是按部就班,好像一株剛剛放入盆中的花種,要經歷過漫長的灌溉沐浴,方能一點點長大,而即使如此,能不能開花結果仍是未知之數。
但是,素蓮必須承認,她也欽羨着冷秋那樣不顧一切的愛。
只是她的愛,瘋狂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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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冷秋被關押了起來,抛去了一貫以來對她的信任,沈家父母很快就發現了她對自己兒子動的手腳。沈府裏還存着的藥包裏,有的比藥方上多了幾味草藥,有的則和藥方一樣,這就是為什麽沈源流的病時好時壞。
素蓮後來與丁叔道謝時,丁叔告訴她,“當年沈家出事的時候,冷姑娘也不過十來歲,她家是祁陽的杏林名門,所以一直為沈府看診,那時候想害少爺的人真得多啊,變着花樣得來,畢竟老爺當時生死未必,若是少爺也死了,沈家的家産就能明着被瓜分。”
“那時候少爺也的确中過一次毒,好在吃得量少,最後救了回來,但從那以後,冷姑娘為了護住少爺,小小年紀就幫少爺試毒,好在後來我們發現了,才沒出什麽大事。這麽多年,冷姑娘一直幫襯着少爺,唉……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就變得那麽偏執了呢。”
再然後,沈家父母去問冷秋有關解藥的事,她回答,“沒有解藥,致人癡傻的藥,哪來的解藥,不過是傻得快一些和慢一些的區別罷了。”
沈母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聽說當場就暈了過去。
而幾日後趕來的鬼鳳凰,也驗證了冷秋說的話。
此毒,無解。
這日,鬼鳳凰不僅給沈源流把了脈,還查看了許久,半晌從他帶來的一堆瓶瓶罐罐當中取了一顆藥丸給他服下。
“他中的這種毒如慢性服用,常人會先是記性不好,然後不識人,不識事,漸漸地變得癡傻,然後忘記要吃飯、要如廁、要睡覺,忘記自己為什麽要活着,最終慢慢死去。”
沈母雖然已經聽了不止一遍,但眼淚還是刷得就流了下來,捂着自己的嘴低聲抽泣。
沈父要顯得冷靜一些,一邊安撫着妻子一邊問道:“那源流還有救嗎?”
“他服藥甚久,唯一能慶幸的就是藥量大多下得很輕,似乎也用了一些針灸的法子在緩解他加重的可能,不過。”老大夫接過徒弟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擦手,“我只能答應你們保他一條命,至于他的腦子到底能恢複到什麽程度,我只能說盡力。”
“我們鬼鳳凰一門從來不治沒有把握的病症,如果你們接受,我便這樣治,若是你們非要求個圓滿,那麻煩付了診金,老夫即刻就走。”
“那他為什麽一直昏睡到現在?”沈父又問。
老大夫挑眉,“或許他正在和自己鬥争,有的人甘願沉浸于春秋大夢,有的人則想回到他想去的地方。”
“請您替小兒醫治吧。”
沈父行着禮,二老悲傷的面色都顯得蒼老而疲憊。
這件事後,沈家給素蓮安置了一間客房,供她暫住。後來不知不覺地,時間就走到了年關,前些時候齊航已過來告辭,趕回了镖局。師傅和素蓮則商讨了一下這裏的情況,素蓮想要留下,也希望師傅回去和家裏交代一聲,師傅想了想說好,叫她照顧好自己。
以前每次過年,素蓮總是會想一想這一年她做了些什麽,家裏的生意是好是壞,新培育的花草成功了幾盆,而今年……
素蓮拿了溫熱的巾帕替仍然賴着床榻的沈源流擦了擦臉,自那次他迷糊着喚了聲她的名字後,他便沒再說過什麽夢呓。
沒想到再碰面,會變成這樣的情況。
素蓮靠在床尾的角柱上,望着那張沉睡的面容,怔怔發呆,這已經變成了她日常的習慣。有時候她也會就這樣睡去,夢裏的沈源流還是從前那個瞧不見東西的沈公子,君子如玉,溫潤端方。
好像……有什麽不對?
“你醒了?!”
躺在床上的那個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默默地看着她。只不過欣喜的愉悅,在他略帶喑啞的聲調裏,猝然而止。
“你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我用了太多失憶梗了,哈哈,得克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