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皮薄餡多的大胖兔子
那人站在鄱陽湖畔道:“這草,名‘一點紅’,合着便是兔子愛吃窩邊草。”
低頭看那兩塊相合的玉,想抽身而出,那人卻不依不饒地圈他在胸前:“你非娶親不可?”
一對白鷺撲棱着翅膀望着成雙的影,幹枯的手卻捂了他的嘴反複叮咛:“要走出這藩地……”
合上眼,任憑身後的溫暖悄然離去,手卻不由自主地摸向那玉牌。終于觸到那方溫潤,猛然間被燙得縮了手。怔忡間擡頭,就見那人站在火中,冷冷打量他。
月餅、私印、兵器、花燈……每吐一詞,便往他心上割下一刀。
他知道,原來他知道……
火吐着信子又近了,那無法忍受的灼.熱仿佛已将他遮醜的皮囊熔去。想開口解釋,卻發不出半點聲響,唯有眼見着那人扯下玉牌,抛出一道刺眼的弧線。火舌迫不及待地舔上那方白玉,仿佛啃咬着他的骨。痛得蜷起身,卻又見他坐在八角亭裏端着鎏金杯盞獨斟獨酌,每飲一杯,身影便淡薄些許,衣炔翻飛間,仿佛便要飄飄蕩蕩地去了。
眉一皺,伸出手,抓到那人衣袖。睜開眼,就見一張近在咫尺的臉。
一瞬間有些恍惚,竟分不清究竟是夢是醒。
那人見他醒來,便松一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小瓷瓶擱在床頭:“每日服一顆,便不再受嗽喘之苦。”
朱宸濠望向那瓷瓶,才記起他曾提過的二月望日方能于不周山采集的黃花。躺着的角度,恰好見了那人刻意掩在袖中的少了一塊肉的手腕。那凹陷之處仿佛一只眼,瞪得朱宸濠沒來由的心慌。
不周山有靈獸鎮守……
忽就想起這麽一句不知哪兒聽來的謠傳。
思緒百轉千回,卻沖不出口。身子早已從糾纏了幾日的病痛中解脫出來,心卻複又跌進去受罪。
那瓷瓶就如同一個了斷,橫在兩人之間,端的是泾渭分明。
吳傑起身,退了一步:“吳某先行告退,還望王爺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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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輕巧,擡腳時卻覺出千斤重來。吳傑恨自己兒女情長的癡妄,步子邁得愈發勤快。
跨過門檻,外頭一派花紅柳素,那求而不得的情愫,就此被丢棄在暗無天日的囹圄之中。
圍了一圈的王府衆人見吳傑出來,都簇擁着問王爺病情,吳傑只輕描淡寫一句“修養幾日便是”,衆人舒一口氣,七嘴八舌地誇吳傑神通廣大。
向來對吳傑頗有成見的張錦這回也什麽都肯聽了,細細問了照料朱宸濠的事項。
正說着,就見吳瓶兒提着一包袱過來,讓張錦遞給吳傑:“要走便走得幹淨,莫留下這些個睹物思人的。”
氣氛驟然一冷,王府衆人都被王妃這看似不近情理的話給堵得心口發悶。
吳傑卻不怎麽介意,接過那包袱,打開看看自己那套沉甸甸的酒器,随後道:“諸位若有所托,遣人尋我便是,吳某定竭力而為。”
此話徒增傷感,衆人各自回屋裏拿了千奇百怪的寶貝硬塞給這位向來分文不取的禦醫,吳傑知是心意,都收下了。又說了會兒話,吳傑看向另一端,吳瓶兒嘆了口氣道:“守了他爹一夜,尚未起呢!”
吳傑心中遺憾,卻又不敢去看他這寶貝疙瘩,擡頭看了眼爬得高了的日頭,是時候了。
衆人依依不舍地送他到王府南門,吳傑拍了拍典膳宋慕的手背,道日後再找他切磋廚藝,宋慕抖着胡子道:“你就诓我這老匹夫吧!”
此話一出,好幾人都紅了眼眶。
這一走,便是訣別。
吳傑拱了拱手,道了聲“珍重”。
吳瓶兒沒一句挽留的話,只袖手旁觀。
吳傑踏出王府的一瞬,只覺着這一段宛如南柯一夢。說不清該與不該,是與不是,醒來時,只覺得白茫茫的一場空。
自嘲一笑,複又擡腳,卻聽着後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密集的鼓點仿若敲在心上,回身時,正被那上氣不接下氣的小東西給撲了個正着。小兔子披頭散發的只着件中衣,顯然是剛從床上蹦下來的。
吳傑抱他在懷,心中痛得厲害。
小兔子喘得厲害一時說不上話來,只急急将手中物件舉到吳傑跟前。
那是再熟悉不過的一枚溫潤,曾一刻不離吳傑腰間。然這微有些石花的雕着一點紅的白玉,卻在右下方爬滿了猙獰地燒痕。那一道道細碎的口子,仿佛裂在心上的苦痛。
想起之前見着的朱宸濠指間的燒傷,吳傑忽地明白過來。
急急推開門,光透進來,照着床上以臂遮眼的身影。他胸口起伏着,似在壓抑着無法忍受的苦痛,淚卻止不住地滑落,濕了散亂的發。地上是碎了的瓷瓶,玉質的雪白襯着一顆顆仿佛從心尖上剜下的赤紅,一地的觸目驚心。
吳傑未料到見到的會是這樣一副畫面,握着玉佩呆愣半晌,沖過去一把将朱宸濠摟進懷裏。
百般滋味湧上心頭,懷裏的卻驚得掙紮起來,吳傑心酸不已,扶着他後頸便吻下去。
氣他對自己感情的棄之如敝屣,真真是情人眼裏容不下沙,更何況是這般蓄謀已久的隐瞞與欺騙。拂袖而去的那一晚,便心心念念做個了斷。直到今日,看到他這狼狽模樣,方明白這些日子,他所承受的并不比自己少上半分。
死灰複燃的心緒催促着,禁不住吻他的眉眼,嘗他的苦澀。一發不可收拾的情愫,步步逼退理智。越是熱切地觸.碰,越是将他無人傾訴的委屈逼得無處藏匿。決堤的渴.求,乘虛而入,千絲萬縷的将二人裹其中,哪怕是作繭自縛,也要癡纏這一場。
衣衫半退,最是撩.人。順着他的頸項齧.咬到胸前,見了再熟悉不過的羊脂白玉……他竟始終戴着……
情.動之際,從衣擺探入手掌,順着脊梁滑至那撩.撥心神的凹陷。不夠誠實的推拒,化解在愈加放.肆的索.求中。
他的不安與局促盡收眼底,忍着欲.念先握住他的,輕輕安撫。多日未經情.事的身子,被這一觸激起一陣戰.栗,臉上的紅暈如醉了般,咬着唇不肯洩露意亂情.迷的驚.喘,卻是才動作,便到了不堪的境地。
不給他回神的機會,擄走些白.濁,用手指推入那令人羞.恥的所在。他閉着眼承受,唇上破了一處,宛如心尖上的血,盡數被舔進肚裏。被這血引勾出的情.念,無法抑制地叫嚣着,終是擡起他的腿,長驅直入。
痛到深處,卻一言不發地緊緊圈住身上人,鐵了心的,要走這一遭的萬劫不複。
欲.念将兩尾相濡以沫的魚兒,時而推到風口浪尖,時而卷入滄海深處。飄飄蕩蕩,仿佛魂懸半空,看兩具難舍難分的軀殼熔在一處,埋入青冢,化為參天連理,永生永世再不分開……
一聲弦斷,雙雙從九天墜入雲霧,白茫茫的只知相擁着喘.息。
伸手撫去他貼在臉上的濕發,蜻蜓點水地吻他的唇,卻又壞心眼地在他身上種下朵朵難以消散的紅。舔他顫抖的眼.睑,哄他睜眼。卻在見到那紅暈映襯下的翦水雙瞳時,又忍不住将他抱進懷裏……
直到大病初愈的他在幾番雲.雨後暈厥過去,這才收斂了心神,為他渡一口氣。
翌日,朱宸濠半醒間只覺着渾身拆散了似的,尤其是難以啓齒的某一處,一挪動就痛得他呲牙咧。一時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幹渴中睜開眼,卻對上一雙含笑的眸。
昨夜的瘋狂霎時湧入腦海,皮薄陷多的大兔子愣了須臾後,猛地将腦袋縮進被窩裏當縮頭烏龜。然而被窩裏尚且充盈着的都是某只狐貍的氣息,這才驚覺自己赤身果體地被他擁在懷裏。
氣血上湧、羞憤難當的大兔子一伸腿将撐着頭笑而不語的老狐貍踢下了床,随即又因牽動傷處而咬牙皺眉。
吳太醫委屈地揉揉身板,眼一眯,又蹦上床來,寧王大人卻将被子卷得花卷饅頭似的,吳太醫笑着将“花卷”整個攏進懷裏,歡樂地在床上滾來滾去。
苦命王爺受不了這折騰,憤怒地探出一雙怒氣沖沖的眼。吳太醫一低頭,吻在他眉間,趁着他失神的一瞬,被子一扯,再次吃幹抹淨。
*苦短,芙蓉帳暖。
吳太醫餍足地舔舔嘴,摟着他家筋疲力竭的王爺曬懶洋洋的春日。王爺說要喝水,吳太醫下了床,非要嘴對嘴地喂。吻完了一壺水,卻始終留戀不去。懷裏人不滿地睜開眼,瞪着這放肆的采花大盜。
吳太醫笑了,笑着笑着卻斂容,專注地摩.挲起他的眉眼。
指尖過處,盡是相思情苦。日日夜夜,無不煎熬,從未奢望,還能這般相擁而眠。摸出昨日藏于枕下燒裂半邊的玉牌,舉到他跟前,與胸.前養得油亮的溫軟湊成一雙。
他卻扭頭不語,從頸項燒到耳廓。直到再次被扳過臉,堵住了唇。
“你必得與我耗個三生三世了,莫再想那些個牆外桃花。”
被壓得無法動彈的王爺半阖着眼道:“他怎會留我?”
吳太醫臉上浮一對酒窩:“你将那些個盜匪與土官狼兵名冊予我,我去與他說。”
寧王大人氣呼呼地翻了個身:“端的是來勸降的!”
吳太醫用鼻尖蹭他的臉:“便是來降你這兔妖的!”
說着便又吻上那雙二月桃花唇。百葉雙桃晚更紅,兩情相悅,不過如此。
某日,吳狐貍抱着小兔子喂蓮子羹:“你從哪兒找來這玉的?”
小兔子舔舔嘴:“媽咪給的。”
吳狐貍替他擦擦嘴角:“她從哪兒拿的?”
“偷偷從父王屋裏搬出來的這麽高的博古櫃……”小兔子比劃,“玉就鎖在裏頭。”
“她從哪兒弄來的鑰匙?”
“沒鑰匙。”小兔子眨巴大眼睛道,“媽咪用斧子劈開的……”
“……”
小兔子見吳太醫發怔,便又自顧自道:“那日,我睡得沉……要不是媽咪使人來叫醒我……”小兔子說着便有些後怕,緊緊拽住吳傑衣袖。
吳傑終于明白為何辭別那日,吳瓶兒如此淡然了,原是早計劃好的!
吳傑決定去找吳後媽算賬,吳後媽一見他便先發制人地撐腰一指:“你你你!昨晚門都沒關便和大病初愈的王爺大戰三百回合有沒有?大聲嘿咻有沒有?三更半夜抱他裸.奔浴池有沒有?還叫醒我丫鬟給你們燒水有沒有?洗着洗着便又這般那般了有沒有?天未亮便滿面春.色地尋了宋師傅讨教補腎藥粥的做法有沒有?張錦聽了嗷嗷叫喚驚得府裏上下都做惡夢有沒有?睡不着的都跑來勸我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成全你做小有沒有?”
吳二奶扭頭,想了想,詞窮。于是打了一對金釵給吳後媽,正式進了寧王府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