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重口味

正德皇帝天未亮就拉着江彬陪他爬雞籠山看日出,吳傑帶了新做的桂花糕來,又從前襟裏摸出本冊子遞過去。

正德皇帝翻了翻,“啧”了聲合上道:“倒真不在乎他們性命。”

吳傑袖着手道:“你又不殺。”

正德皇帝挑了挑眉,将名冊扔過去給江彬接着:“今日說敞亮了,若有一日他故伎重演……”

吳傑摸着腰間裂了半邊紋路的玉牌,氣定神閑道:“我幫着反。”

正德皇帝嗷嗷叫着就撲上去扯吳傑的臉:“兒子都有了還得瑟!”

吳傑也不不依不饒地扯住正德皇帝的面皮:“你沒有。”

看兩人孩子似地你扯我我扯你誰都不撒手,江彬扭頭對不遠處守着的陸青道:“拿把瓜子來。”

吳傑甩着袖子下山後,正德皇帝揉着臉哼哼,看看天色,似要作雨,便讓陸青先下去備車馬。

江彬站在一地的瓜子皮中間掏出那名冊翻,翻着翻着便皺了眉,他早知好些官員收了寧王賄賂,卻不知牽連甚廣,說來這朱宸濠也未免過于神通廣大,只不知,正德皇帝想要如何處置。

正想着,正德皇帝便伸了個懶腰道:“這名冊你收着,等回京後帶幾個錦衣衛私底下找他們……”打個哈欠,“索賄!”

索賄?

江彬一時沒反應過來。

“拿着這名冊,問要命還是要錢。”正德皇帝揉了揉眼解釋。

“皇上……倒不怕埋了禍根?”

正德皇帝笑了笑,将瓜子皮一片片踩進土裏:“那時在鄱陽湖,寧王因放不下吳傑打馬回來相救,已是露了馬腳。這般感情用事,難成氣候,吳傑也是知道,才不願他動這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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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彬倒不知有這一段,之前他見朱宸濠,還倒他精于算計、深藏不露……

“這幾日也歇夠了,午時便啓程吧?”正德皇帝又背着手道。

“回京?”

“南京。”

江彬這才想起正德皇帝所謂的開分店的初衷。

去南京是雇的馬車,依舊拉着江彬同車的正德皇帝終于有了捧着下巴看風景的心思。

正德皇帝難得安靜,江彬便也想起了之前喬宇的邀約。只這次多了個皇帝,恐怕還得尋個時機。

一行人到了桃樹鎮已天色漸暗,便歇了一夜,趕巧下了場雨。這淅淅瀝瀝的,攪得江彬心煩,似有什麽呼之欲出,卻又說不上是什麽滋味。披衣找了客店夥閑聊,那夥計說着說着便贊嘆起了大同婆娘的美豔。末了,還囑咐江彬道,快到南京城時千萬別住那些個看似正經的客店。

江彬問為什麽,那夥計神神秘秘道:“那些店……吃人的!”

江彬不明白,還待再問,那夥計卻借口活兒多腳底抹油溜了。

江彬有些納悶,但睡了一晚也便忘得幹淨,吃完早飯雨也停了,一行人繼續趕路。

搖搖晃晃中江彬睡了會兒,再睜眼時,便已見了在南京太平門東側的富貴山。這富貴山雖算不得氣派,卻也靈氣。太祖當年在讓沈萬三幫着修建南京城牆時,便因富貴山地勢的險要,而将這一段城牆造得格外堅厚。

富貴山的西側便是有着唐玄奘衣冠冢的小九華山,站在富貴山上可見洲水相間的玄武湖。這被春日襯得金燦燦的托在山間的城池,埋着當年秦始皇用以鎮王氣的金,也埋着世世代代無窮無盡的野心。

江彬收回目光,就發現城門不遠處零零散散盤着些客店。那些個客店敞着門,都無名字,每家門口守着幾個百無聊賴的壯漢,身後都背着把長刀,清一色的短打,有幾個聚在一處鬥雞,另幾個當班的原地守着眼神來回地瞟。被打量的三三倆倆的百姓見了這些人都哆嗦着繞道。

一戴巾的壯漢坐在石凳上正嚼草,眼瞟到一處,“呸”一聲站起來,虎視眈眈地盯着兩行漸近的隊伍。

前頭那一隊是十幾名商賈,拉馬馱着些茶葉、蠶繭到南京城裏某營生。後面一隊拉開些距離的,自然是正德皇帝一行。

那戴巾的壯漢進了中間那間客店,片刻後轉出來,身旁多了個白面團。那白面團上倆綠豆眼,嘴皮子掀了掀,二十幾名壯漢便扔下鬥得正歡的公雞,圍過去将兩隊車馬攔了下來。

往來的路人見了這架勢,立刻散得幹淨。江彬擡頭看看朗朗乾坤,跳下車,手一揮,一幹錦衣衛便把正德皇帝所乘的馬車圍了個結實。那商賈中領頭的男子似也見過世面,拉住馬問貴幹。

戴巾大漢看了眼白面團,拿刀背敲了敲結識的身板:“打火還是住店?”

馬上男子不卑不亢道:“當下便入城,不必勞煩。”

那幾名大漢聽了齊齊歪着嘴笑,旁邊那面團擠着綠豆眼彈指甲:“這店,你們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

話音方落,剩下二十餘人便齊齊拔刀,馬上男子一皺眉:“是誰給的這熊心豹子膽!光天化日做此營生?”

戴巾壯漢大喝一聲便要上前将那男子拽下馬,那男子抽了把斬馬刀順勢一砍,下一瞬那戴巾壯漢倒在地上捂着少了自己斷了的胳膊。其餘壯漢見狀,都在白面團的示意下舉着刀一擁而上。

江彬眼看着落在商隊後頭的兩個男孩被受驚的馬颠得就要撒了手,帶着剩下的幾名錦衣衛便沖了過去。本是一邊倒的局勢,卻因為他們的加入而瞬間扭轉。一盞茶的功夫,地下便倒着一片嗷嗷叫的大漢。

幾個吓破膽的轉身想逃,卻仍是逃不過縮頭一刀。

那白面團見大勢已去卻也未急着逃,而是撿了把刀往正德皇帝那處沖。然而他這圍魏救趙之計剛顯出些苗頭就被馬車內飛出的一柄柳葉刀給釘在了地上。

白面團捂着肩痛得蜷氣身子,仿佛一條蠕蟲,狼狽不堪地嚎着:“我義父定不輕饒你們!”

江彬走過去,拿刀抵着他脖頸:“你義父是誰?”

“司禮監掌印太監張雄!”

衆人聽了都是一愣。那白面團還道他們怕了,捂肩恨聲罵着,直罵到斷子絕孫時,被一柄飛刀斜斜插到他兩腿之間,這才靜了。

江彬回頭看馬車裏的正德皇帝,正德皇帝無辜地搖搖頭,指了指前頭面不改色的張永。江彬吐了口氣,無奈地在那團肥肉中摸索了一番,不一會兒,手上便多出一塊腰佩來。

正德皇帝接過端詳片刻道:“這确是我當年賜給張雄的。”

于是找了南京一幹有名無實的官員,交由他們處置。這群只求頤養天年的老人家哆哆嗦嗦地接了旨,卻都暗中推诿不願着手。正德皇帝也不急,挑着眉道何時給個交代他便何時回京。年邁的官員們迎着春風三日內便病倒了一片。正德皇帝甚為憂心,時不時走街串巷地慰問,把病榻上的老幹部折騰得“垂死病中驚坐起”。

江彬有些看不過去,提出要将這活兒攬下來,琵琶湖邊垂釣的正德皇帝聽了擡了擡眼皮道:“自是交由你處置的。”

那為何這幾日還要在此耗着?

正德皇帝擱下魚竿,朝候着的吳經擡了擡下巴。吳經立刻從馬鞍下抽出一張有些磨損了的圖紙交到江彬手中。

江彬展開了,見是一張南京地形圖,上頭好幾處都用朱筆畫了個圈。

“明日你帶着人将這些地方都盤一遍。”

江彬算明白了,這多又是正德皇帝安排好的一場揭發,只這回竟落到了內官一把手張雄頭上。江彬與張雄算不上熟稔,但共侍正德皇帝,多少有些同病相憐的情分……

“江彬。”一只手摸到江彬腰際,臉就湊了上來。

江彬一驚,下意識地一推,正德皇帝咕嚕咕嚕滾了一段,“撲通”一聲落進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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