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總兵官

江彬一怔,雙手接過那密诏,湊到燈下看了,那上頭先是連着的幾道任命——“命朱振為宣府總兵,陶傑為宣府副總兵,左欽為宣府參将,李時春為宣府游擊;命王勳為大同總兵,張輗為大同副總兵,麻循為大同參将,孫鎮為大同游擊;命朱巒為延綏副總兵,杭雄為延綏參将,周政為延綏游擊;命蕭滓為遼東參将,命朱壽為總督軍務威武大将軍總兵官。”

江彬嘴角一抽,繼續往下看。這後頭便是要江彬等人在大同等待兵部尚書王瓊批發的将印與旗牌。江彬又反複看了幾遍,心突突的跳。

“此事合該萬無一失,只怕這密诏落了旁人之手。”此時的王勳早無了醉意,撐起身子盯着那密诏道。

江彬聽他這麽一說,總算明白過來:“宣府有細作?”

王勳颔首,神情凝重。

江彬忽然想起那場雨與那場突如其來的死別,猛地握緊密诏,牙咬得死緊。

王勳拍了拍他手背,示意稍安勿躁。

端午節前一日,喬裝打扮的喬宇帶着王瓊的囑托與藏在粽子堆裏的将印與旗牌,來找江彬與王勳。王勳小心地收起将印與旗牌,随後招呼喬宇過了端午再走。本打算送完東西便走的喬宇有些措不及防,但王勳好客,硬不放他,只好留下。

包粽子這活兒,幾人都不會,還是仍在坐月子的仇瑛囑咐丫鬟春梅教的,幾個大男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看了遍便稱會了,回到王勳府上,對這跟前備好的葦葉、糯米、鮮肉、紅棗、豆沙大眼瞪小眼。

“二哥說會的!”孫鎮指認。

“自是會的。”王勳紅了臉,抓起兩片綠油油的葦葉,疊一處折個漏鬥模樣,又窯了勺米進去,擱幾顆紅棗,再舀一勺米将紅棗蓋住。到此處還有些模樣,可粽葉一折,就成了個球。王勳面不改色地扯了段搓好的繩繞上幾圈,勉強将粽球捆住,随後手一伸遞到幾人跟前。

幾人盯着那綠油油的粽球片刻,又看看挑着眉揚言這與尋常百姓包的沒什麽不同的王總兵,表情古怪起來。王勳臉上挂不住,對憋笑的幾人道:“你們倒也包個瞧瞧!”

幾人雖都不會,但也毫不示弱,紛紛撩了衣袖動起手來。

江彬看喬宇有些猶豫,塞了幾片葦葉到他手裏。喬宇無法,也跟着包。

幾人做得起勁,但不是米放得太多包不住,就是到了紮繩時便散了架,好不容易裹個完整的,卻是四不像。江彬算是裏頭包得最好的,裹到第五個,已經有模有樣,另幾個連忙虛心求教。其實江彬小時候和江梓卿一同包過,只是在外頭奔波,漸漸生疏了。如今包着包着,又憶起當年手把手的情景。不知江梓卿如今過得可還好?

想着想着,動作緩了下來,眼見着身旁人粽子就要散架,連忙騰出一只手護住一角。不期然的,掌心包裹住他的指尖,那人一顫,猛地收回手,粽子落回到桶裏,摔了個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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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幾人說笑一陣便也作罷,喬宇視線始終落在自己沾了米的指尖上,許久後,才又取過幾片粽葉。江彬沉默地看他半晌,扭過頭,将自己手中的粽子捆了個結實。

或許一直以來都是他自以為是,喬宇面上再如何,心裏仍是看他不起的。

各種形狀的粽子端上桌,仇瑛眉開眼笑地在房裏吃了。奶媽懷裏的王欣對着幾人咯咯地笑,随即便被搶着抱。

以雄黃在他額上畫一個“王”字,一來借雄黃驅毒,二來借猛虎鎮邪。江彬掏出個街上買的香包遞過去,小家夥本在玩弄手上拴着的五彩長命縷,見了那香包激動地一把拽住了便要往嘴裏塞,被幾人慌忙攔下了。

頭碰頭湊在一處,說小家夥張開些了眉目定像極了王繼。小家夥剛喝完奶,被拍完背便眯眼睡了,衆人只好依依不舍地看着奶媽将他抱回屋裏。

這時候喬宇說要回去,幾人便送他到了門外,喬宇走得匆忙,孫鎮抱着胳膊納悶道:“莫不是嫌我等粗人?”

“喬尚書與那些個文官不同。”王勳與幾人一同往回走。

孫鎮撇了撇嘴。兩只眼睛一張嘴,有何不同?

請龍、祭神,賽龍舟。

鼓聲三下紅旗開,兩龍躍出浮水來。這熱鬧景象,讓江彬想起去年正德拉他在中南海紫光閣觀龍舟,看禦射監勇士跑馬射箭。說來,已分別數月,除了那密诏,倒是音信全無……

“何時我等也能施展筋骨……”孫鎮望着那些個揮汗如雨劃龍舟的,格外羨慕。

正德只說讓他們等,卻沒說等到何時。原本已提到胸口的那一股豪情,在日積月累中漸漸沉澱為與日俱增的焦躁。

“快了……”王勳望着那競渡的龍舟道。

若說急,這裏誰比得上他?當初,正德授意他斬鞑靼使節,允諾的,便是這一年後的血債血償。

他已等了一個春秋,又怎會耐不住這幾輪陰晴圓缺。

“左右已有了将印,等不急,咱孫将軍殺出去!”

孫鎮瞪了眼拿他調侃的張輗,折了根草放嘴裏嚼。這可惡的小白臉,自幼便欺負他。說話文绉绉,上戰場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閻王。

幾人傍晚歸來,卻見王勳府外一個侍童提着個籃子探頭探腦。王勳叫住他,見那籃子裏好些個飽滿碧綠的粽子。

“誰送的?”

小童指了指:“對街茶館那小厮。”

江彬猛就跑了出去,留身後幾人站那兒莫名。

紅線是豆沙,白線是紅棗,綠線是鮮肉。年年都收到這一籃棱角分明的,無論衛所,還是軍營,撥開了,都飄散着家的味道。

茶館那小厮,長了音說是一人讓他送的,那人他并不認得。塞了銅板問了摸樣,也全然不像。明知多半是這結果,江彬仍是無法釋懷。江梓卿牽挂他,卻終究不願見他。

失落地回到王勳府裏,被小厮告知幾人已在書房等他。

江彬整了整衣襟,推門而入,卻見幾人站成一行,神情古怪地盯着桌前細嚼慢咽的一名女子。那女子藍襖紅裙,虎背熊腰的,沖江彬嫣然一笑:“奴家朱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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