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FR. Hilde·Frank)

後來,Ethan租的房子總共沒住過幾次,他在北京的住所不止一兩處,又時而去別人家裏留宿,天氣暖和起來了,我打算在休假期間回科隆一次。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由于工作上的因素,我的休假不得不推遲,我沒能如願回家,重回田園生活,只得在愈來愈熱的北京繼續着和往常一樣的工作。

Ethan過了二十歲,他生日那天,正是周一,他辦了一場規模誇張的生日party,穿漂亮昂貴的衣服,和那些年輕美麗的朋友們一起合影,在朋友圈發了很多張。

我知道他過生日的時候,已經是當天的早晨七點多了。

早晨起來,喝咖啡,去公司餐廳吃早餐,當天的三明治很厚,中國的三明治無論如何都有中國的味道,一種屬于中國食物的、特有的新鮮氣息。

我不常說這種話,又時常說這種話,固然,我對中國的情感和對德國的情感本質上不同,但我依賴中國,會思念中國。

這是實話。

下午Ethan打電話找我,他說:“我今天過生日。”

“我看到你的動态了,生日快樂。”

“就這樣嗎?”

這四個字的問題,一時間令我感到迷惑,我心裏在想,如果不是他打電話過來,我或許根本不會送祝福給他。

我問:“不然呢?”

Ethan似乎不太開心了,他沉默了好幾秒鐘,才咬着牙嘆氣,說:“沒有啊,我只是疑惑,我們……不算是朋友嗎?”

我笑了,但不是因為開心而笑,我說:“那……晚上有沒有約?我請你吃東西吧。”

“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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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能夠猜到你想要什麽,”我嘆了一口氣,站在辦公室的窗邊是,說,“Ethan,你很想和我做朋友?”

“倒沒有,就是……就是看你不順眼了,想刁難刁難你。”

家境帶給他滿滿的跋扈,他不必要有心計,想說什麽話,無論好話壞話,都可以盡情地說出口。

“整死你。”他說。

我說:“算是恐吓嗎?我是不是可以報警了。”

“報警可以,但別跟我媽打小報告,”說話中途,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想好了,說,“淩晨開party,晚上的時間空出來,見仇人,我把地址發給你,七點鐘見。”

是一家四川菜館的位置,他過生日,他請我吃飯。

我開完會下班,急匆匆地趕過去,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掉,Ethan的頭發又燙直了,齊劉海掃着眼皮,戴兩個很長的銀色耳飾,穿着邊緣掃地的褲子和無袖T恤。

他四肢修長,尤其到了夏天更容易看出來,指頭上帶着三個形狀怪異的戒指,握着青色的陶瓷茶杯,身體微微前傾一些,說:“點菜吧,Frank。”

我看不見他的眼睛,但我知道,此時,他的神情裏有張揚的挑釁,對于不喜歡的人和事,我盡量選擇忽視。

但Ethan不會,他貌似很喜歡展現自己的讨厭

在我翻看菜單的時候,他問:“Frank,報警了嗎?”

“報了。”

我在埋着頭的時候擡眼看他,兩個人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對峙,随即,我們都笑了,在客套而冷淡地笑。

我的這個回答,大概讓他有些了解我了,我點了菜,Ethan一道都沒點,他忽然用穿着厚底運動鞋的腳尖撞我的小腿,我感到猝不及防,意外地看向他。

“怎麽了?”

“今天是我生日,你這種過新年會給我全家人準備禮物的人,都不會想着給我帶件禮物?”

“那不一樣。”我說。

說不出哪裏不一樣,因為哪裏都不一樣,我那時候和左琳認識,是沖着發展成戀人甚至結婚去的,但我和Ethan或許連長久的朋友都做不了。

不過,我最終請他去看了當天晚上的話劇,阿加莎的經典作品,《東方快車謀殺案》,票是我找朋友弄到的。

當天晚上已經買不到票了。

出來之後,我問Ethan開不開心。

他的手揣在褲袋裏,斜跨着一個黑色郵差包,說:“你希望我開心還是不開心?”

“我希望你說實話。”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我,滿含深意地看我,看樣子是不太高興,但最終,輕飄飄說出兩個字:“好看。”

生日過完沒幾天,Ethan在ig上和別人吵了一架,對方也是一位富二代,還是半個演員,起因是對方的男友加了Ethan的微信,貌似,還愛上Ethan了。

Ethan和我去酒吧,給我講這個故事,而實際上,百分之八十的時間裏都在罵人,他問我:“我看上去是狐貍精嗎?”

“是。”我說。

沒撒謊,沒誇張,他太是了,很會穿,又年輕又高瘦,還會拿捏人,如果那位富二代的男友真的是一位普通gay,那愛上Ethan再正常不過。

“滾!”他沖我翻白眼。

我穿着襯衣西褲站在那裏,音樂的聲音很大,周圍的人全是濃妝豔抹的、酷的、性感的,Ethan放下酒杯湊過來,說:“蹦啊!”

“你罵夠了嗎?”我問。

“你死不死啊,為什麽諷刺我?”

“沒諷刺你。”我面無表情地說。

“我他媽毀了容也看不上那個傻逼,你懂不懂!那男的加我微信撩騷,還給我發屌照,媽的,我暈針!”

他氣得快尖叫起來,我覺得不太可控,但束手無策,我擡起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他才住嘴。

音樂的節奏感很強,Ethan今天用了很濃的香水,很适合他。

我沒問過Ethan喜歡男人還是女人,或許,他都喜歡,也或許都不喜歡,黑暗的酒吧裏,白色燈光一下下滑過我們之間,亮與暗任意切換,人貼得很近,已經失去白天的界限感了。

我很少來這種酒吧,但這天,我懂了為什麽這種地方有太多揮之即來的感情,的确,氛圍太容易迷惑人了。

Ethan喝了酒,感覺應該是沒醉,他後來說:“要是他長你這樣,我自己把自己脫光。”

他說這種話,就是為了讓我感到難堪,我沒回應什麽,和他面對面站着。

Ethan伸手,用食指勾住了我的皮帶,他使我和他離得更近,比我低一些,因此要略微仰頭看我,他說:“躲什麽啊……”

能感覺得到,我和Ethan的臉離得更近了,他還在和我說話。這樣子聽得很清楚,他說:“躲什麽啊。”

他還說:“今天晚上的事,明天可以忘掉的。”

我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後來,他的嘴唇貼在我嘴唇上,他抱住了我的肩膀,他胸口起伏、劇烈呼吸,我也有些沖動,我緊緊地抱住了他。

僅僅是接吻了,可後來的幾天裏,我越來越想不通,我知道這樣的事情在特定的環境裏再正常不過,可在這之前,我以為他有些讨厭我的。

也可能,接吻和讨厭不沖突。

但我似乎沒那麽排斥他了,他毫無征兆的來我家,在我開門之後自己拿拖鞋,站在那裏盯着我看。

我把辦公的眼鏡取下來,問他:“喝什麽嗎?”

“給我什麽就喝什麽。”

我打開咖啡機,黑咖啡、氣泡水、桃子汁、冰塊,是比我年輕的年輕人會喜歡的味道,我坐在餐臺旁邊的高腳椅上看電腦,Ethan端着咖啡坐在我對面,好一會兒,我專注看電腦,他專注攪動玻璃杯裏的東西。

他忽然問我:“怎麽想的啊?”

“什麽?”

我的确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他小幅度地轉着吧椅,說:“當然是,和我接吻的事。”

我想要不短的時間反應,大概也有些面無表情,我說:“是你吻我的吧……”

“操啊,我本來以為你多正直清高,”Ethan把杯子放在餐臺上,說,“和那位屌絲渣男沒什麽區別吧,知道了,走了。”

他幹脆地跳下椅子,轉身要走,很潇灑,我嘆了一口氣,說:“抱歉,我不應該吻你。”

Ethan回過了頭,他看着我,問:“你是gay嗎?”

“不是,”我立即又改了口,說,“不知道。”

“那麽緊張幹嘛,”Ethan忽然笑了,說道,“逗你的,兩個大男人接個吻算什麽啊,有什麽責怪你的。”

Ethan走了,拖鞋任意灑落在鞋櫃旁邊。

咖啡喝掉了小半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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