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FR. Hilde·Frank)
一月一號睡了很長的一覺,醒的時候已經是二號上午十點多了,天氣陰晴不定,人事部門打電話跟我說招聘新助理的事。
說實話我有些懊悔那天在舞會上喝了酒,要是沒喝酒,可能就不會認不出那個人是野澤了,那樣的話,我肯定不會把他認成Ethan,更不會和他接吻。
這件事不是可以一笑了之的,雖然對都市裏的成年人來說,離奇的感情生活有許多,但細致地想想,我和一個喜歡我的人接吻,不就是默認了喜歡人家嘛。
但暫時不會有聯系了,除非他因為某些突發情況自己聯系我,我在二號傍晚去了一場全是德國朋友的聚會,這次只喝了一點冰白,什麽感覺都沒有。
心安了不少,因為自從聖誕節晚上鬧出那麽大的烏龍,我就對酒有些害怕了。
聚會的餐廳也是德國人開的,所有人在這裏可以放下工作生活的社交必須,肆無忌憚地說家鄉話,有那麽一刻,像是真的回家了一樣。
元旦假期就在聚會和平淡的生活中度過了,我沒什麽收獲,但想一想,經歷了那麽多之後,平靜已經極其難得,我開始繼續上班,度過越來越冷的冬天。
招聘新助理的事情有了一點眉目,這次是一位有八九年經驗的中國男士,和我之前的中國助理一樣,嚴謹、沉默,人很好,很有界限感。
日子像是回到了我認識Ethan之前,我以為今後會一直這麽下去的。
野澤的再次出現讓我很意外,這一次,相遇的場合是隔壁另一幢樓門前,他穿着正裝和大衣,戴着咖色系的格子圍巾,扯下口罩站在垃圾桶旁邊,用紙擤鼻涕。
我想的是,如果他沒主動和我打招呼,那麽我就會假裝沒看見他。
“Frank.”身後傳來了野澤的聲音,我不得不停下步子。
他喊我喊得很幹脆,然後踩着皮鞋跑上來,我微微側身就能看見他了,我說:“你在這邊……”
“上班。”他的鼻子被擦得有些紅,說完兩個字就把口罩戴起來遮住了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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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快,”我說,“挺好的,找到了工作就好。”
“是挺好,”野澤雙手垂下,拎着黑色皮包,他站在我的身側,說道,“什麽都好,就是……就是有些時候有些想念你。”
他擡起眼睛,用一種包裹着熱情的、冷靜的神色看我,能看得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
我說:“有時間改天見,我還有個會,得先上樓了。”
“你不想見我是不是?”
現在不再是工作關系,野澤好像沒以前那麽嚴肅了,他的眼睛紅了一圈,沒掉眼淚,看着我的眼睛問我。
我說:“不是不想見,我們都挺忙的,也沒必要刻意見面吧。”
“你是不是用這種方式和這些話拒絕每個喜歡你的人?”野澤問道。
我越來越不懂他腦子裏到底有着怎樣的思考邏輯,總問一些超出我意料的問題,這時候,一滴透明的眼淚從他眼眶裏滑出來,我有些慌,我身上沒紙巾給他,更說不出什麽安撫的話。
他這麽堅韌的人,居然會在大街上哭出來。
“你別哭……我得快點上去,一會兒該催我了。”我咬了咬牙,極力戰勝自己的同情心,然後草率地對野澤說了再見。
野澤不是個壞人,我實在沒辦法說出什麽過分的話。
下午的會議很長,中途還休息了一次,新助理小柯做事十分利落細致,買咖啡都會寫筆記,他比我小一歲,卻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
我去儲藏室找之前客戶送的小飛機模型,讓他帶回去給孩子們玩兒,直到說起孩子和愛人,這位嚴肅的父親才會露出一點笑意。
我說:“你過得很幸福吧。”
“幸福太難得了,”小柯說,“談不上多幸福,但我挺滿足的,我老婆也在這邊上班,等過段時間不忙了,我還可以去找她吃午飯。”
“哪裏上班?”
“就隔壁樓上,她是做財務的,”小柯扶了扶眼鏡,頓一頓,說,“也忙。”
我問他:“那你來這裏也是為了和她更近吧?”
“是……不,只是一部分原因,”小柯大概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工作挺忙的,我們就一直想離得近一些,還是有一點兒刻意吧。”
後來,他又緊張地補充:“但我對工作絕對是有決心有信心的,不會為了陪老婆耽誤事,你可以完全放心。”
我連忙說:“我理解,很理解。”
自然而然想起了去年的事情,為了見Ethan,我連封了城的武漢都敢進,我那時候跨越了半個大陸,來到人人不想來的中國,然後,又去了疫情最嚴重的城市。
這麽粗略地回憶一下,心髒就隐約額地脹疼,苦澀包裹着過期的甜蜜,回憶定格成一段反複播放的畫面。
我一口喝光了杯子裏剩下的咖啡,就去洗手間漱口了。
一整天的休息不足一小時,臨近下班,小柯進來取文件,他忽然說:“Frank,你聽說了麽?”
“聽說什麽?”
“我老婆剛給我發消息,”他的表情看起來很緊張,像是驚魂未定,清了清喉嚨,繼續說,“她公司有人墜樓了,是個日本人,說是才入職沒幾天,挺年輕的,才二十多歲。”
那一刻,我的視線正落在簽字筆的金屬花紋上,我緩緩擡起了頭,想的是:或許這世界上的巧合和意外一樣多。
試着給野澤撥電話,但三次都是已關機,我站起來,對小柯說:“能不能問一下你老婆,墜樓的人叫什麽名字?我有個朋友是日本人,也在那裏上班。”
我的話讓小柯的神色更加緊張了,他連忙拿起手機撥電話,但詢問并沒有結果,隔壁大樓上的人比我們公司還多,小柯的妻子根本不可能知道一個入職幾天的人的名字。
我穿好外套下來樓,天氣特別冷,從中午經過的路上返回,又想起了野澤中午說的那些奇怪的話。
現場已經被封鎖了,裏三層外三層圍了許多人,大多數是附近下班的白領,我試着擠進去看看,但擠不進去。
天色越來越暗,可能要下雪了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