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FR. 左渤遙)
張豆說李梓爍送的手工巧克力幾百塊一顆,張豆說李梓爍送的蟹是這個季節最好的,張豆說七裏香的話語是“我是你的俘虜”……
能怎麽評價這個現狀,我覺得我已經盡力了,能推辭的邀約都不去,能不收的東西都退回,實在退不回去的食物飲料全都進了張豆和周易衣的肚子。
我說:“反正我什麽都沒吃,我是最清白的一個。”
天快黑的時候,開始下雪了,冰冷晶瑩的絮狀雪花,落在人的發絲和睫毛上,此時,我乘上了從機場回家的車,張豆靠在副駕駛上睡覺,周易衣乘另一輛車回家了,而我呢,戴着耳機聽音樂,開始構思計劃中的個人新歌。
忽然很想吃一頓德國菜,配啤酒,我就伸手戳張豆的胳膊,她哼哼着驚醒,問:“到了嗎?到了嗎?”
“沒到,”我很平靜地和她說話,窗外樓宇的光照進來,從眼前一簇簇掃過,我說,“我想吃德國菜,你陪我去吃吧,還早,我請你。”
我意識到,這話一出,張豆有多深的睡夢都要清醒了,她着急地咳嗽了兩聲,隔着口罩和我說話:“咱吃個中國菜吧,我請你都行。”
“沒事,我就是想吃了,不是因為別的。”
我知道我表現得很平靜很正常,我也知道張豆絲毫不會相信我的承諾,她拿出手機搜餐廳,和司機說話:“師傅,咱先去吃飯……”
我在想,要是今天在車上的是周易衣,她一定會在我說完吃德國菜之後義無反顧地帶我去吃中國菜,但張豆和周易衣不是同一種人,即便很不情願,也不會和我争執的。
不情願寫在張豆臉上,但她還是很順着我,去了一家沒去過的德國餐廳,是張豆臨時找到的網紅推薦,她抱着自己的包走在我側前方,支支吾吾地說:“你千萬別告訴易衣,不然她會罵我的。”
我說:你就這麽怕她啊……”
“沒有,”張豆咬着嘴唇裏側的皮膚,想了想,說道,“你別怪她,她也是怕你難過所以擔心你,沒別的意思。”
我對上張豆的視線,輕笑了一聲,說:“她把你賣了你也幫她數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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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我知道張豆這種人基本上沒什麽反叛的情緒,對周易衣這種厲害的上司很順暢是很正常的事,小餐廳沒有包廂,我們坐了最靠裏的一張桌子,老板是位德國女士,她親自過來和我們打招呼。
張豆擡起頭掃着桌子上方的照片牆,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發出“啊”的聲音,然後驚愕地看向我。
張豆埋下頭,輕輕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問她:“怎麽了?”
“沒有。”她拼命地搖頭,但這實在是最失敗的掩飾方式,我擡起頭看張豆剛才看過的照片,那些照片有清晰度很高的彩印,也有拍立得,已經在牆上釘了兩三層,有老板自己的照片,有中國人在德國的留影,還有來這裏吃飯的食客。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看見了。”
那張照片很新,是一張合照,右下角還寫着字:2021年1月2日小聚。
照片裏全都是歐洲面孔,但字卻是中國字,Frank坐在後排的最右側,穿着很簡單的襯衫,卷着袖子,表情看起來有點嚴肅。
張豆嘆了一口氣,捂着臉低下頭,小聲地說:“真是啊,我以為我認錯了……”
“有什麽奇怪的,反正正宗的德餐就那麽幾家,很正常吧。”
一個多小時後我們吃完了飯,雪還在飄着,我和張豆在路邊等司機把車開過來,我坐在一個攔車的石墩上,戴着口罩把AirPods從耳朵上取下來,就聽見張豆在旁邊一邊哆嗦一邊給周易衣打電話。
她說:“易衣,渤遙他哭了,我沒辦法了……”
話到一半,張豆忽然嚎啕大哭起來,她拼命地抽泣,說:“我搞不懂了易衣,怎麽辦啊?能不能再幫幫他,他就喜歡那個男的,就喜歡那個男的,我看不得別人這麽難過,我都要抑郁了,不想上班了……”
車還沒開過來,張豆的哭聲回響在我耳朵裏,我把手機塞進衣袋裏,口罩被眼淚浸透了,所以幹脆取下來,周易衣一邊打電話,一只手還在給我遞紙巾。
這頓飯吃得還算惬意,但出來之後我還是沒忍住眼淚,我可能真的吓到張豆了吧。
把鼻子擦得灼熱發疼,我一邊抽噎一邊傾聽張豆崩潰的哭聲,我知道我今天不該來,我知道我自己百分之八十不會保持平靜,但我還是拙劣地迷惑自己,又拙劣地慫恿我的助理,來這兒找不愉快了。
意外出現的照片,更讓我脆弱的防線瞬間崩塌了。
我哭得心髒疼,胃也疼,肺好像也在疼,坐在這兒埋着頭,又把衣袋裏的手機取出來,心裏想着我真失敗,每次都決定放下了,每次都說假話。
周易衣居然真的開車來找我了。
她在小區門外等我,表情很不好,應該是有些發火了,我戴着帽子口罩,把自己狼狽的臉藏起來,周易衣毫不留情地掐住我的肩膀,用手心拍了我臉蛋好幾下。
問:“醒了嗎?哥你醒了嗎?”
我能做的只有默不作聲,掙脫她的手,往院子裏面走,周易衣幾步就跟上來,把我的胳膊握住,說:“差不多行了,我回家澡都沒洗又為你跑一趟,你怎麽想的你?”
我說:“我又沒讓你來。”
“那我這就走?我真的不明白啊左渤遙,你他媽……沒誰救得了你了,真的,我放棄了。”
我停住了腳步,路燈的黃光照在雪地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好涼。
我不知道明天是不是會心情好一些,但現在,反複發作的痛感正興奮地折磨着我,後來,周易衣和張豆都陪着我上樓了,周易衣站在我家窗前打了好幾個電話。
她連寒暄都沒有,就跟對方說:“蒲總,拜托你給那個德國高管打電話,讓他過來一趟,今晚見不着就要死人了,真的。”
說得真誇張,我抱着靠枕把臉埋進沙發裏,張豆站在旁邊一邊攪動着剛出鍋的姜茶,一邊抽泣。
後來,周易衣可能是又親自去聯系Frank了,她說:“中國有句諺語是‘解鈴還須系鈴人’,我不知道怎麽幫他了,所以來問你,要是方便的話見見他吧。”
但我已經快要睡着了,我斜倚在沙發上,張豆過來給我蓋了毯子。
我知道,我不想見Frank是真的,很想見Frank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