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FR. 左渤遙)
存着舊照片的手機掉進了湖裏,再也撈不上來,随之被丢棄的是僅剩的不舍。
此時,2021年的第一個月快要結束了。
而我春節前的工作也大部分進入尾聲,我媽和伍銳去了一趟新疆,帶了很多好吃的,還專程去位于南京的攝影棚看我,我那天晚上請他們吃飯。我和伍銳雖然算不上相談甚歡,但至少沒再次争執,我也沒對他發脾氣。
回到北京,和我媽在車上聊天,她說我長大了。
我閉着嘴輕輕搖頭,什麽都沒回應。
“我以前就說過,公司我不會給你,我知道你沒經營的天賦,我也沒刻意培養過你,”我媽扶着方向盤,我坐在副駕,她對我說。
我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我自己也不太想要,如果真的開公司也是做音樂方面的。”
“挺好的,你自己有信心就可以。”
我輕笑一聲自嘲,說道:“就是知道我沒能力才說有信心對吧?”
“沒有……很多很厲害的商人年輕的時候都是不懂經商的,但他們還是成功了。”
我嘆了一口氣,打開杯子喝水,喝了小半杯,這才慢吞吞地說道:“您是不是特後悔沒從小培養我啊?要是我從小學習就好,現在也不會這麽可憐了。”
說完了話,我才仔細琢磨為什麽會脫口而出“可憐”這個詞語,我媽看着紅燈不說話,想了很久很久,她也嘆一口氣,問:“幹嘛說可憐?你現在過得這麽好,無憂無慮,做自己喜歡的事,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出國五年了,五年沒回過一次家,身邊連一個親人朋友都沒有,你姥爺為了培養我鍛煉我,所以也不怎麽關心我。”
我默默吐了一口氣,繼續聽她說。
“有一年快要過年,大概就是這個時候,我自己買了面粉包餃子吃,包了十二個餃子,蹲在公寓的陽臺上一邊吃一邊哭,那時候我已經一年多沒吃過餃子,”我媽停頓了一下,問,“你覺得我那時候可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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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輕輕點頭。
她卻說:“我覺得一點兒都不可憐,人脫離了愛情和親情還能活得很好,那是一種很強的能力,我挺敬佩我自己的。”
我媽自如地做着兩件事,一邊給我講道理,一邊開車,而我呢,欲言又止,只能用沉默來回應她的話。
想了想,在我的印象裏,我和我媽聊起我爸的次數很少,至少近五年裏基本沒提起過了,緣由是我媽不喜歡別人提起那個男人,她覺得她的那一場愛情不悲情也不遺憾,她讨厭別人因為這件事可憐她。
我不到十歲的時候,偷聽到我媽和好朋友講電話,說:“別說就半年,哪怕是十年二十年的感情,沒了就讓它沒吧,我沒奢求過什麽,當然不會覺得別人虧欠我。”
廣播裏傳來了報時聲,我下了車和我媽告別,又問她要不要上樓坐坐,她搖了搖頭,說:“你太忙了,回去睡覺吧,快上去,怪冷的。”
我以為會這輩子和傅家沒交集,也并不想和那位從沒見過面的父親認識,我不恨他也不愛他,因為他對我來說就是個陌生人。
想起了小時候寫不好作業,我媽怪我沒遺傳傅家的學霸基因,她的原話是:“他們家的老老小小快把世界各國的名校集齊了,那腦子比電腦都厲害。”
當這場盛典的主持人把頒獎嘉賓請上來的時候,我鼓掌的手停在了空中。
張豆鬼鬼祟祟地貓在我的座位後面,拍我的肩膀,說:“去換衣服弄妝發了。”
其實這是臨時塞進來的工作,盛典的內容也基本上和娛樂沒有直接關系,而是一場信息科技論壇的閉幕式,我不領獎但要做表演嘉賓,到了走廊裏,我告訴張豆:“你一定想不到剛剛發生了什麽。”
“那确實想不到。”
“傅傑是我爸。”
我的語氣自然到像是說出了一句什麽寒暄,張豆困惑地發出“啊”聲,看起來她根本不相信,說:“你不要亂開玩笑。”
“挺奇怪的吧?我都沒見過他。”我笑了笑。
其實,我倒沒有故作輕松,哪怕我媽對他還存留着複雜的感情,那也和我沒任何關系,我像是在說別人身上發生的事情。
回了化妝間換衣服,我嘴上還抱怨着周易衣給我加工作,她卻說:“是傅董親自給我打的電話,我都不知道,一個程序員大會,幹嘛非要搖滾氣氛,他說他自己以前也搞搖滾,看他這麽誠懇,我都快感動了。”
“他真的搞搖滾?”
“據說是。”
我坐在鏡子前面被擺弄頭發,忽然恍然大悟,心裏想:是沒遺傳學霸基因,但把搖滾基因帶走了。
最終還是沒跟我媽提起見到傅傑的事兒,主要是怕招她煩,盛典結束之後我還和傅傑見了面,因為他專程來化妝間找我要簽名,周易衣就把簽名專輯給了他一張。
他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他是誰,但我們都選擇了回避那些。我們程式化地見面、寒暄、互相贊揚、道別。
這次,大概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因為“父親”而感到難過。
不是因為沒相認,也不是因為沒有一起生活的機會,而是有着既定的關系,彼此心知肚明,卻都要膽小地将自己瑟縮起來,然後,再送給對方幾個虛假的笑。
我和朋友去吃飯,餐廳裏樂隊,我就上去唱了一首,還沒盡興。
很久沒聯系的李梓爍忽然給我打電話,脾氣很好地問我在哪兒,說朋友從日本帶了零食,要送我一些。
我說:“不用了,我現在不吃零食。”
“沒關系,你可以送給朋友吃嘛,你在哪裏?”
“真的不用了。”
“用的用的。”
後來,仍舊是我強行挂了電話,朋友卻撐着臉笑,說:“他馬上就自己找過來了,信不信?”
“為什麽?”
“你好歹是一明星啊,剛才那麽大張旗鼓地唱歌,下面人全拍下來發網上了。”
朋友說着話,還在笑,我卻吓得拎起外套就往餐廳外面沖,看我要走,還有人過來找我要簽名,我一個個說“抱歉”,一邊拒絕一邊說有急事。
李梓爍還是比我神通,後來想想,他大概在打電話之前就知道我在哪兒了,他買了很多東西,自己拎了一堆,身邊的助理也拎了一堆。
一看就不是他所說的什麽零食。
我壓低聲音告訴他:“要是咱倆今天被拍,上頭條,你就完了。”
他說:“不會,你放心吧。”
“我上次那麽罵你,你都不生氣?”
李梓爍把東西全遞給助理,讓他先去車裏,李梓爍說:“本來就是我做得不對,不應該打那麽多電話,我媽已經罵過我了。”
“你媽?”我眼珠子都快掉出去了。
“我媽知道我在追你,她特別喜歡你,總讓我請你去家裏做客,她想燒本幫菜給你吃。”
如果此刻有人給我拍張照,那我的表情一定很滑稽,我帶着不解和訝異,緩緩捂住了自己張大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