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手空

第19章一手空

刀子觸到盤底,綿軟的海綿胚也被一分為二,蛋糕內裏幹幹淨淨。

松開塑料刀把,宋清遠胸口微微一滞,竟有些絲絲縷縷說不出的感覺。

程重安笑嘻嘻地把手收了回去,“宋醫生是不是期待了?”

“是啊,期待了。”宋清遠将蛋糕分出最大的一塊放到他面前,“期待出來一只30克拉的大鑽戒。”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也很習慣拿這種輕松的口吻回複他。

程重安低頭叉了一大口蛋糕:“有的話宋醫生就答應我嗎?”

“暫且答應吧,”宋清遠挑眉,完全的玩笑話,“然後拿去換幾千萬。”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程重安猛地頓了一下,小叉子承受不住重量,蛋糕又掉回碟子裏,摔得一塌糊塗。

要不是宋清遠神色如此自然,他幾乎要以為他在暗指那只氣球。

為粉飾太平,程重安急慌慌地低下頭去吃那塊已經賣相凄慘的蛋糕。

就算有紅酒相配,奶油蛋糕依然吃着吃着就膩了,何況宋清遠還得開車,并不敢喝酒,只吃三分之一便停了手。

程重安吃完了自己那塊,又伸手去切。起初宋清遠只當對方偏愛甜食,可吃到第三塊的時候,程重安幾乎已經面無表情,只是麻木而機械地進食,手擡起落下,周而複始,幾次之後蛋糕便所剩無多。

當他把手伸向最後一塊蛋糕時,宋清遠微微皺眉,終于出聲阻止:“別吃了。”

好像驚醒一個正在夢游的人,程重安渾身輕顫了一下,茫然地擡頭看向他,一副神游在外的樣子。

Omega的嘴唇上,臉頰上,手指上,都是粗魯進食間蹭到的奶油,只能用亂七八糟來形容。

程重安很快意識到自己剛才又進入了暴食狀态,慌亂間要擡手擦臉,險些把紅酒杯碰翻。

“別動。”

宋清遠說着,伸長手臂,用折疊的絲巾帕一點一點幫程重安擦幹淨花貓似的臉:“不用逼着自己吃。”

他的聲音平靜又溫和,像廣闊海水翻起輕柔的白浪。

很奇怪,像施了魔咒一樣,他話音剛落,程重安很快感覺自己剛剛還在貪婪膨脹的胃一下子畏縮起來,飽腹感也遲鈍地瘋湧上大腦。

鼻尖殘留的最後一點奶油也被擦掉,待在對方專注的目光中,程重安像陡然暴露出軟肋的小獸,簡直坐立難安。

當宋清遠緩和着開口征詢“有沒有想過去醫院……”的時候,他像觸電一樣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邊往門口走邊笑道:“我們下去玩吧,舞池好像開了。 ”

不等宋清遠回答,他已經倉皇地去拉把手。

包間隔音效果很好,門一開,吵鬧的電子音樂登時從外喧嚣卷入。

宋清遠跟着起身,有點不忍地喊他:“程重安。”

程重安置若罔聞,腳步絲毫不停。

別用那種憐憫似的眼神看他!

他沒病,只是偶爾吃得很多,他控制不了而已,吐出來就好,根本不是什麽大問題。

根本不是問題。

一樓的舞廳成了狂宴,燈光晃眼,宋清遠追下來時正好看到程重安游魚入海般紮進随着音樂晃動的人群中。

他站在人群中,沒有跳舞,像個四面碰壁之後迷路的孩子,只是立在那裏,格格不入的樣子。

宋清遠忽然有些心疼。

他剛要走過去,忽然看見有個男人暧昧地靠近程重安搭讪,遞給他一杯酒。

程重安看了一眼,搖頭。不知道那男人緊接着又說了什麽,他忽然不耐煩地劈手奪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無論放在哪裏,程重安都算奪目的Omega,肯定少不了追随者。

但是為什麽,宋清遠慢慢攥緊手指,想,他忽然覺得憤怒?

仿佛自己的東西被人染指,近似Alpha強烈的獨占欲。

腿不受控制地邁出去,在理智回籠以前,宋清遠已經穿過狂魔亂舞的人群,走到兩人旁邊。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他只能湊近程重安的耳朵說:“太晚了,回去吧。”

從頭到尾他眼裏根本沒有其他人,只專注地看着程重安一個。

其實程重安也只是一時不知道怎麽面對他才逃跑,現在人都來追他了,他趕緊乖乖點頭,把酒杯塞回給那男人,轉身跟着宋清遠走。

“啊?就走了?”那男人很不爽地追在後面喊了一句,“他是你老爸啊?”

一下子被升個輩分,宋清遠後背頓時一僵。

男人挺心疼自己送出去的一杯好酒,原地嘟囔着罵了句,“沒成年來什麽Bar。”

剛走到樓梯口,程重安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讓宋清遠等他一會,噔噔蹬又跑上樓去。

宋清遠以為他落下了東西,結果程重安很快抱着一瓶開過的紅酒下來了。

他笑眯眯的,雙頰酡紅:“怎麽說都是我生日,回去再喝一點。”

兩人走出店外,夜風涼涼地蓬在臉上,程重安腳步虛浮,簡直飄飄欲仙。

“宋醫生,”他大舌頭地追在後面說,“謝謝你今天,陪我過生日。”

被他一說,宋清遠這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回身問他:“生日禮物……”

話沒能說完,因為程重安暈暈乎乎把頭撞到了他胸前,像企鵝一樣左搖右擺地晃了晃,“什麽?”

“我說,”宋清遠扶着他肩膀拉開些距離,“生日禮物在家裏,今天太晚了,改天再去吧。”

“不不,不行,今天!就今天!”程重安醉醺醺的,還沒忘反手使勁握住他的胳膊,“我要去!”

不知道那男人給他喝的到底是什麽酒,車剛開上大路,本來在副駕上躺屍的程重安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結結巴巴地說要給宋清遠唱首歌,不許他不聽。

宋清遠看這情形,他要是拒絕對方馬上就得在車裏上演全武行,只好無奈點頭。

“我,咳,”程重安清清嗓子,搖頭晃腦地唱了起來,“你知道,我是一個天真善良溫柔的男孩——”

紅燈轉綠,宋清遠一腳踩下油門。

“我愛你,一定愛到花兒都開了鳥兒把歌唱,愛到牛郎織女為我們點頭,就把這首動聽的歌唱給心愛的——”程重安啪啪啪啪在宋清遠肩膀上拍了幾下,“Alpha!”

宋清遠握緊方向盤,簡直哭笑不得。

“真的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讓我,唔,唔?嘔!”

五分鐘後,在路邊大樹底下吐個天昏地暗的程重安終于清醒了。

他得到了一個寶貴的教訓:紅的白的絕對不要混着喝。

“漱口。”宋清遠從街邊的711返回車邊,把礦泉水擰開遞給他,一只手幫他揪着寬大的短袖後襟,以免把衣服弄濕了,“舒服點沒?”

程重安蔫蔫地吐出兩口水,蹲着點點頭,心想這回是完了蛋了,最狼狽的樣子都被宋清遠看個徹底——

狂吃之後又狂吐的Omega,真是糟糕到不行。

夏天穿的衣服薄,他的脊骨微微凸起來,蹲在那裏像個清瘦的少年。

“看病是對自己的健康負責,沒什麽好避諱的。”宋清遠好像看出了他在想什麽,面容沉靜地低聲道,“等有空去一趟醫院看看,沒人陪你的話聯系我,行不行?”

程重安靜靜聽着,鼻子突然酸得厲害。

以前比這吐得狠的也有過,照常難受完吃了藥該幹嘛幹嘛,現在有個人陪着,淚水反倒熱熱的在眼裏打滾,一眨就要掉出來。

程重安趕緊胡亂抹了一把,一雙眼睛越發紅得像兔子。他認真看了宋清遠幾秒,然後默不作聲地用力點頭。

折騰這麽一趟,他徹底沒了精神鬧騰。

車子再次發動時,窗戶敞着,程重安的額發被風吹起,他仰頭看路燈像挂在天上,圓圓的,一亮一暗,他忽然又想起那只會發光的氣球來。

對方提出了一百塊的高價,但他最後也沒有要錢,直接送給了那個學生。

程重安想他自己是夠髒的,配不上什麽,但如果和宋清遠一起得來的那只氣球恰巧能寄托一點幹淨的感情,他不想再玷污。

褲兜裏準備好的針劑有點硌人,程重安動了動腿,暫時不願去考慮它。

他坐在宋清遠旁邊,突然伸長胳膊虛攏了一下頭頂的光,只有溫熱的晚風徐徐灌入指尖,一手空。

作者有話說:

宋醫生對着鏡子真實迷惑:沒有那麽老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