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們需要再去一次白琴的家。”林珩剛走過去,就聽到南郁城在對旁邊的人吩咐:“我先帶人過去,這裏屍體運走,兩個小時之內讓法醫交出屍檢報告。”說完回過頭對林珩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跟上:“你跟我走。我總覺得之前在白琴家似乎遺漏了什麽關鍵的東西。”
林珩點點頭沉默的跟着南郁城上了車。二十分鐘後兩人抵達了白琴家樓下。
白琴所住的地方,是城郊的一幢筒子樓。
這樣的建築在大城市現在已經并不多見,擁擠的樓道和昏暗的光線讓林珩行走在其中的時候産生一種非常強烈的不适感。一想到白琴二十多年來都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心中對她的同情不自覺地更深了一些。
白琴的家是在三樓,走道裏并排着五戶人家。但大多數的住戶都已經搬走,房屋門窗緊鎖,屋內空空蕩蕩。除了白琴與他父親,這一層樓就剩下走廊盡頭還有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守着舊房子不願意離去。
白琴的家不大,統共只有六十平米不到。沒有衛生間,房間裏緊湊的擺着幾件家具,林珩掃了一眼就有些詫異的發現:這個屋子裏,竟然只有一張床。
林珩仔細看了一下周圍,房間雖然狹窄,但是倘若要另擺下另一張小床也勉強算有足夠的空間。但他看了一圈,并沒有發現周圍還有其他類似于折疊床的東西。難道,白琴是跟他父親睡在一起的?
白琴雖然是和父親住在一起,但她畢竟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和小孩子的時候總有些不同,倘若這麽大了還和父親睡在同一張床上,未免有些不合情理。想到這裏,林珩心裏浮上一種怪異的感覺。
單親家庭的孩子往往對父母的依賴會更深,倘若白琴與他父親關系融洽,同住一張床雖然有些尴尬,勉強也可以理解。但是……林珩記得蕭晴曾說過,白琴的父親是個名副其實的酒鬼,嗜賭,時常毆打白琴,白琴也常常因為無法忍受父親的暴力而偷偷溜出去幾天不回家。
這樣的父女關系,怎麽可能會睡到同一張床上?
“別想了。”南郁城見他站在原地沉思,開口打斷他:“白琴和白允才兩人之間有過不正常的性關系。”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考慮怎麽措辭:“準确的說,白琴從十三歲開始就曾經多次遭遇白允才的強暴。”
林珩猛地擡起頭,不可置信的看着南郁城:“怎麽可能?!”
“喏。”南郁城遞過來一本破舊的日記,翻開其中的某一頁:“她自己寫的。”
林珩一把奪過日記本,匆匆掃了幾眼,心頭大震。
白琴在日記裏面寫得非常隐晦,對于這種事情感到極度的羞恥和痛苦,但是由于內心實在缺少一個宣洩的途徑,盡管可能會被人看見,但她仍然選擇将事情記錄了下來。
林珩不知道年幼的白琴是抱着怎樣的一種心态去寫下這些內容,也不知道這個個瘦小的姑娘如何能夠默默的忍受這麽多年。
Advertisement
“先別急着可憐她。”南郁城冷笑着斜睨了他手中的日記本一眼,淡淡的說了一句,便繞到房間的另一邊去查看。
林珩沒有領會他的意思,有些呆滞的拿着日記本倒退了兩步,跌坐在床上。
雖然已經二十來歲,大學也即将畢業,勉強算半個社會人士,但林珩的生活環境一直以來都非常單純。即使母親的早逝給他帶來了巨大的痛苦,但除此之外,他的生活一直以來都算是一帆風順,許多灰暗龌龊的東西他都沒有接觸過,因此當發現身邊的人竟然在這樣的環境下掙紮着生存,他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他的目光無意識的在房間裏游走,腦子裏有些混沌。
忽然,他發現自己的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麽東西。
他彎腰撿起來,是一封薄薄的信。
信封上沒有任何說明,林珩遲疑了一下,将它拆開:
“不管是誰,當你打開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的人生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折磨,如果不是因為他,可能在很多年以前我就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是我堅持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是我腐朽的生命裏一束清澈的光。
然而,上天對我如此殘忍,連我想要一直看着他的小小心願都要剝奪。
我患了癌症。
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醫治的必要的。我也沒有錢去治療。對于死亡,我從來沒有畏懼,還有什麽會比像我這樣活着更糟糕的呢?死亡也不過如此罷了。
唯一舍不得的,是從此以後再也不能看見他了。
……
我必須要将我的感受告訴他,必須要讓他知道我曾經那麽深刻的喜歡,不,是愛着他。
哪怕是死,我也一定會帶着對他的愛下地獄。
如果可以,我一定要重生。換一個面孔,換一種生活。”
白琴的信寫得非常混亂。開頭的段落大部分是抒情,描述了很多關于林珩的細節,字跡娟秀沉穩。然而到了中間,信上的內容卻忽然斷開,中間有兩行的空白。再下往下,字體便變得十分潦草,措辭也比之前激烈了許多,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林珩看着看着,便覺得有些不對。他拿着信走到南郁城身邊:“你看看,有沒有覺得很奇怪?”
南郁城快速的浏覽了一遍,随即蹙起眉“啧”了一聲:“果然是她。”
“什麽意思?”林珩問。
“你先別管。告訴我,你們學校裏有沒有類似于表白聖地之類的這種地方。”南郁城一邊掏手機一邊問。林珩點點頭:“有,就是圖書館外面的那株榕樹下面。學校裏有傳聞,說在那裏表白被接受心意的可能性更高。”
南郁城嗤笑一聲,不予置評。只是迅速撥了一個號碼過去,快速的對電話那頭吩咐道:“讓楊陽帶幾個人去A大圖書館門口那株大榕樹下面守着。一旦發現有男女單獨在樹下對話,立刻把圖書館周圍全部清場。”
說完,他将白琴的信遞還給林珩,道:“咱們馬上過去。差不多該收網了。”
林珩一怔:“收什麽網?”
南郁城不回答,只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迅速的推門出去了。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天剛剛擦黑,剛踏進校園南郁城那邊就接到電話,是楊陽,說是已經發現了一對男女出現在榕樹下。楊陽在不驚動那兩人的情況下迅速将圖書館周圍清場,等待南郁城趕過去。
彙報完情況,楊陽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話說,這A大裏面風花雪月的事兒可真多啊。我讀大學的時候怎麽沒碰上這麽多主動的女生呢?”
南郁城的手機聲音開得有些大,林珩走在他旁邊不小心聽見了這一句,正覺得有些好笑,又聽楊陽補充道:“不過也可能是因為林珩這室友長得太引人犯罪。這才幾天,就第二個小姑娘跟他表白了。”
“閉嘴。專心盯着。”南郁城終于忍無可忍,挂斷了電話。
倒是旁邊聽着的林珩腳步一頓,遲疑道:“崎遠在那裏……不會有危險吧?”他有些擔心。
雖然不懂南郁城這樣安排的用意,但多少也能猜到大概是用這一對男女來引誘出兇手。這麽一來,作為誘餌的顧崎遠豈不是很危險?
“不用擔心他。”南郁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他比你想象得要厲害多了。”
兩人到達圖書館的時候,正看到顧崎遠跟一高個兒女生面對面的站在榕樹下。那個女生林珩曾經見過幾次,是中文系的聶娉婷,在A大算是比較有名氣的一個姑娘,性格強勢,平時愛參加學校文藝活動,擅長打理各類人際關系,長相也十分出衆。林珩認識的男生裏面,有好幾個都對她抱有想法。
沒想到這女生竟然這麽想不開的看上了顧崎遠那個面癱。
眼看着那個女生一直在不停的說着什麽,而顧崎遠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表情,連看着聶娉婷的眼神都沒有任何波動。雖然知道現在想這些有些不合時宜,但林珩還是忍不住在心裏默默的唾棄了顧崎遠一把。
正想着,就見顧崎遠忽然開口說了一句什麽。
他說的很簡短,隔了一定的距離林珩無法判斷說的內容是什麽,但是當他說完這一句之後,原本還含羞帶怯的聶娉婷一下子愣住了。
顧崎遠似乎還嫌不夠徹底,又慢吞吞的補充了一句。
這下子,聶娉婷的臉色徹底的白了。
“這小子,倒挺會拒絕人。”一直默默旁觀的南郁城笑了一聲,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想了想又“啧”了一聲将煙放了回去:“看樣子他們應該快結束了。”
剛說完,就見聶娉婷似乎有些惱羞成怒,看也不看顧崎遠,直接轉身便走了。
看到聶娉婷轉身,林珩和南郁城都下意識地往後避了避。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在榕樹正對面的一小塊林地裏面。樹木相對比較稀疏,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對面的兩人察覺。
林珩避讓的時候足下有些不穩,一不小心踩到一根光滑的樹枝,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前跌去,南郁城立馬一手将他撈到懷裏。
南郁城身上淡淡的煙草味瞬間充滿了林珩的整個鼻腔,他的手用力的握在林珩的腰上,将林珩死死的鉗制在自己的懷裏。林珩先是一怔,随機便略微掙動了起來,想要叫他放開自己。然而南郁城的手卻越發收緊,他低下頭,貼着林珩的耳朵惡狠狠的說了一句:“別動。”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聶娉婷正好從擋住他們的這株樹前經過,因而他說話的聲音極低,但語氣卻有些兇狠,似乎是被林珩動來動去惹得有些惱怒。他的呼吸輕輕的噴在林珩的鼻尖,幾乎是瞬間就讓林珩漲紅了臉。
林珩被他擁在懷裏,腦子裏一片漿糊。周圍的聲音似乎全都聽不見了,只能感覺到南郁城強健有力的心跳聲。他的氣息将他整個人蠱惑住,一瞬間幾乎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
“喂。”懷裏的人不知道走神走到哪去了,南郁城見顧聶二人都已經各自走遠,便拍了拍林珩的臉,“回魂了。”
林珩一下子反應過來,猛地推開南郁城,結結巴巴道“你、你……”
“我什麽?走了。”南郁城拽了他一把,“咱們得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