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天一早。南郁城回到房間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林珩趴在自己的衣服上睡着的景象。

林珩睡得并不安慰,眉頭微微蹙起,俯趴在床上。他的臉往門口的方向側着,臉頰埋在襯衣中間,把臉遮住了大半。

南郁城站在門口看着,一下子就覺得有些無法挪動腳步。

他沉吟了一會兒,正在思考要不要叫醒林珩。就見他微微的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睛。

“唔,回來了?”林珩看到他,緩緩的從床上坐起來,還有些困意:“見到你朋友沒?有沒有什麽進展?”

南郁城沒有急着回答他。而是先走到桌子邊,倒了一杯水,又走到床邊來坐下,把水遞給林珩。

他看了看林珩淩亂的頭發,忍不住伸手在他額間撥弄了幾下,緩緩道:“我把東西交給他們了,但是檢驗需要一段時間。等有了結果他們會第一時間跟我聯系。”

“哦。那你怎麽現在才回來?”林珩接過水杯,喝了兩口。

“我讓他們幫我查了一下你父親年輕時候的一些經歷,看能不能找到關于你二叔當年害死的那個女人的線索。”

“找到了麽?”林珩急道。

“的确找到了一些線索。”南郁城道:“通過你的父親,我們找到了當年那個女人所念的學校。順藤摸瓜查到當初跟她關系最好的一個朋友,正好是她的大學同學。然後我又打電話過去問了她的同學。她同學告訴我,那個女人當年确實失蹤過一段時間,她并沒有告訴這個同學她具體是去做什麽,只說了自己的位置是在一個名叫茂集的小鎮上。”說到這裏,南郁城唇角揚起一絲冷笑:“巧合的是,這個小鎮,距離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只有不到十公裏的路程。”

林珩急忙想要開口,南郁城将他打斷:“別急,聽我說。”

“我已經去過茂集了。”南郁城一句話就将林珩的焦躁撫平,他淡淡道:“鄉下的人起的都很早,我七點去的時候基本都已經出來活動了。我就跟他們打聽了一下當年的事情。原本我并沒有報太大希望,沒想到真的讓我問到了一些。”

“當地的居民告訴我,那個女人當年确實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大概半年左右。後來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女人突然毫無征兆的投井自盡了。”南郁城道:“我又向他們打聽了那個女人當年的住址,他們說那女人從前是跟當地一個九十來歲的老太住在一起,但是那老太已經去世多年,他們一家人丁單薄,聽說還剩下一個孫女在外面的大城市裏生活。于是我就去查了老人孫女的聯系方式,說來也是巧合,老人的孫女竟然還記得那個女人,并且根據老人孫女所說,這個女人在最初來到小鎮上的時候,是被一個年輕的男人送來的。這個男人,是與她一同長大的摯友。”

說到這裏,南郁城遲疑了一下。

林珩見他停頓,便催促道:“然後呢?那個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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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叫曹言。”

曹言?

聽到這個名字,林珩也是一怔。

随即他很快的反應過來,又問道:“那,那個女人叫什麽名字?”

這一次南郁城沒有停頓,他很快的道:“謝雲歌。”

曹言。謝雲歌。

曹思雲!

林珩一下子便将事情串聯了起來,一瞬間,他只覺得遍體生寒,他茫然的看着南郁城,竟半晌說不出話。

南郁城見他這樣,抿了抿唇,蹙眉道:“這件事還有待查證。雖然很可能你姑父跟那個女人關系匪淺,但即便他就是曹言,他來到你們家也未必是為了複仇。你先不要妄下定論。”

南郁城的本意是想要安撫林珩,然而林珩聽了,神色卻沒有半分緩和。他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着南郁城,緩緩道:“那如果,二叔房間裏那兩瓶摻雜了特殊成分的花露水和洗發露,都是姑父給的呢?”

南郁城一怔,剛想追問,他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他快速的接起電話,聽了幾句,臉色便慢慢沉了下來。

電話那頭的人一直在說着什麽,南郁城只是回應幾聲,說了一會兒,南郁城便挂掉電話,對林珩道:“成分檢測的結果出來了。”

“那瓶花露水裏添加的東西——”他頓了頓,似乎帶着一些惱怒:“是蜂蜜。”

“蜂蜜?!”饒是林珩做好了準備,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答案。

“對。”南郁城道:“這個兇手非常的謹慎,他沒有留下任何直接的證——”這句話說到一半,南郁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收聲。

“怎麽了?”林珩見他半晌不吭聲,連忙着急催促道:“什麽事,你快說。”

南郁城緩緩的蹙起了眉頭,像是在回憶什麽,慢慢道:“之前我回小院的時候,碰到了幾個警察,順口問了他們一些關于案子的進展。警察告訴我,法醫在檢驗你二叔屍體的時候,除了胸口上心髒被挖掉的傷口之外,在他的腳踝處,還有被蛇咬過的痕跡。”

“沿河一帶蛇很多,那天我們一起散步的時候,我不是也被襲擊了嗎?二叔往河邊跑,在路上被蛇咬傷,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麽問題?”林珩不解。

“我恰巧知道有一種蛇,名字叫菖蟄。這種蛇可以分泌一種讓人長時間失去知覺的毒素,巫醫在煉制很多藥物的時候,會需要這種毒素作為引子,因此很多巫醫都會自己養上幾條菖蟄。這種蛇平素溫順,但是一旦聞到蜂蜜的味道便會狂性大發。”說到這裏,南郁城挑起嘴角冷冷一笑:“我在你二叔房間裏,不小心碰到的那瓶洗發露,裏面所含的成分,也是只有巫醫能夠煉制出來的藥物。假設這個案子的兇手是一名巫醫,那麽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這一切都有了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

“等等、等等。”林珩聽得一頭霧水,一大堆的問題接二連三的冒了出來,他挑了一個最迫切需要得到回答的問了:“什麽是巫醫?”

南郁城走到床邊坐下來,手在口袋裏掏了掏,像是想拿煙,想了想又放棄,“啧”了一聲:“苗疆的巫蠱師,你應該聽說過吧?”

“以前在書裏看到過,但那不是假的麽?”林珩道。

“你認識我之前,不也以為鬼是假的麽?”南郁城挑眉道:“巫醫的性質跟苗疆巫蠱師非常相似,屬于同一宗發展下來的,到後期漸漸演變成兩個完全不同的教派,互相之間也沒有關聯。苗疆巫蠱師主要擅長下蠱,拿手的是‘控制’,而巫醫則更側重于對藥物的煉制,他們所煉制的藥物既可生死人肉白骨,也可奪人性命于千裏之外。”

“那,既然巫醫這麽牛逼,那兇手為什麽要兜這麽大一個圈子?随便下點藥不就行了麽?”林珩詫異。

南郁城看了林珩一眼,有些無奈:“你以為兇手不想?他把事情搞得這麽複雜,不正是因為他的水平不到家?”

林珩想了想,似乎确實有道理。他轉念又想到另一個問題:“你不是負責捉鬼的麽?怎麽這些旁門左道的事情你也知道?”

南郁城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懶得解釋,考慮了一會兒,還是道:“鬼都是從活人變的。有活着的巫醫,那麽自然也就有死了的鬼醫。我要是連活着的都不了解,又怎麽去對付那些死了的玩意?”

林珩點點頭:“有道理。”又道:“那巫醫在生活中有什麽特點嗎?要怎麽辨別?”

雖然經過這麽一番讨論,林珩的心裏已經默默的将兇手跟姑父劃上了等號,然而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可能。

他這麽一問,南郁城反而蹙起眉。考慮了一會兒,他道:“巫醫因為常年煉制藥物,身上也随時會散發着濃郁的草藥味,這一點如果放在一個正常的人身上會顯得非常突兀,所以他們往往會選擇生活在中草藥店的附近,或者是從事這一類的行業,以此來掩蓋這樣的氣味。”說到這裏,他和林珩都猛地想到了什麽,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些震驚。

林珩臉色蒼白,喃喃道:“家裏符合這個條件的人,只有……”

南郁城沉下眼:“你叔祖父。”

正當林珩沉浸在震驚中的時候,樓下小院內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

林珩猛地一驚,拉起南郁城道:“下去看看。”

兩人到了樓下的時候,小院裏的人基本都已經出來了。

衆人堵在門口,連叔祖父也被攙扶着下了樓,對着門口的某人嚷嚷着什麽。

林珩和南郁城站在後面,只能隐約的看見門口那人露出來的半個腦袋。林珩一看,便覺得有些眼熟。

這時,更加熟悉的聲音傳了進來,帶着無法抑制的怒氣,大聲朝着叔祖父道:“雲歌當年是怎麽死的,你們以為我不知道?!這麽多年我一聲不吭,假裝不知,就是看在當年你們對我的情分才一直隐忍!可現在澤樹死了,你們卻還要怪到雲歌身上?!難不成她還會從地下爬出來把澤樹害死?!”

林珩努力往前擠的腳步一頓,差點把自己絆了一跤。

南郁城奇怪的回頭看了他一眼,林珩小聲道:“我爸。”

站在門口的人,是林珩的父親林澤承。五十多歲的年紀,身材卻絲毫沒有走樣。仍舊是挺拔的身子,容貌冷峻。他跟林珩并不十分相似,整個人透着一股高不可攀的寒意。此時他獨自站在門口,面對長輩的指責,一身的怒意幾乎壓抑不住。

林珩從人群裏擠了出來,湊到林澤承面前,叫了一聲:“爸。”

看到林珩,林澤承的怒氣稍斂,繼續對衆人道:“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帶我兒子回去。以後的祭祖,我也不會再讓他參與。這件事到此為止,今後你們要怎麽查怎麽辦,跟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等等!”林澤承轉身欲走,忽然曹思雲叫住了他。

林珩看着曹思雲,內心一時無比複雜。

姑父雖然還是從前那副清俊儒雅的樣子,林珩看到他卻忍不住整個人泛起一陣寒意。

只聽曹思雲道:“澤樹的案子還在調查,小珩作為第一個從房間裏追出去的人,是這次案子的重要證人。你如果這樣就把他帶走,警方那邊恐怕不會同意。”頓了頓,他又對林珩溫聲道:“并且,小珩對他二叔應該也有很深的感情,就這樣一走了之,恐怕他也是不願意的。”

林珩被曹思雲溫柔的語氣激得一個哆嗦。原本和藹可親的姑父現在在他眼中宛如笑裏藏刀的詭異殺手。

他考慮了一下,想到這次的案子剛有些進展,倘若就這樣離開,僅憑這些警察的能力,恐怕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而兇手依然逍遙法外。

雖然這次回老家,林珩知道了許多他并不願意了解的真相,然而出于對親人的最後一絲眷戀,他還是想要留下來将問題解決之後再離開。

并且,他看了看南郁城:有這個人在,自己應該也不會出什麽意外。

想到這裏,他對林澤承便道:“姑父說得沒錯。爸,我現在的确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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