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更合一) 對他來說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光景了
雲蕪是在暮色四合時趕到極地的。
人道十三洲正是霞霧漫天的暮春好光景, 但極地屬三道之外,混混沌沌一片,沒有如烈火般燒起的雲, 也沒有開得爛漫五顏六色的花。
只汪洋海面上零零散散地立着幾座冰山, 瞧上去一片冷冽的慘淡。
這片地方向來什麽都沒有, 歲月都嫌無聊, 不肯眷顧此地一分一毫。雲蕪來這個地方,也純屬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的最後一試。
天帝一月前身死,魂魄歸于虛無,天帝之位空懸, 他和弟弟雲杉争的你死我活。
雲杉不知從哪裏搞來了一個魔物,癡癡傻傻卻兇狠又刁鑽,只要見過別人一面,便能幻化成他的樣子, 輕易瞧不出來,前些日子那魔物便幻化成他手下最得力的一個仙君模樣,在雲杉宮殿前殺了個酣暢淋漓。
他沒有辦法了,聽聞極地有縷風成了形,說是吸納極地最精純的靈力才得以化形, 強大無比。
雲蕪自然是不信的。
極地能有什麽靈力,一縷風又能化什麽形。
可笑。
可他還是來了,拿着劍, 帶着窮途末路的絕望。
雲蕪速度很快, 不過幾刻種, 便穿過了大半個極地的冰川, 來到了極地的最深處。
他穿了一身白衣, 随着越往深處走, 眉眼處便越柔和,配上他格外不錯的皮囊,瞧上去一副溫柔仙君的模樣。
除了他藏在廣袖的手指握着的一條細細的繩索。
那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寶物,取龍筋織成,只要被捆綁上,便是他自己,都不能掙脫。
雲蕪面上一片溫柔,心中卻恹恹的想,這吸極地精純靈力化形的風,可千萬別和雲杉那魔物一樣是個醜東西,看了讓人平白倒胃口,他這龍筋繩碰上都顯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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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麽想着,又繞過來一片冰川,卻突然停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一片青色的衣角。
那衣角從一塊厚厚的冰川後伸出來,極淡極柔和的青色,流淌在剔透晶白的冰川上,撒在極地淡薄的天空下,像朵青蓮。
雲蕪呼吸頓了頓,廣袖下的龍筋繩又蓄勢待發了幾分,可眉眼卻更溫柔了些,他輕輕踏上了那塊冰川,朝着衣角的主人走去。
繞過冰川,雲蕪終于看到了冰川後面的景象。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烏黑的腦袋。
那腦袋上歪歪束着一個玉冠,與其說束着,不如說那玉冠在他腦袋上挂着。
一看便知這腦袋的主人不會束發,滿頭濃密的烏發松松擠在冠裏,微微動動腦袋,便有不聽話的發随意垂了下來,散落在頸子和挺拔消瘦的背上。
所幸這腦袋的主人也不怎麽在意,只盤腿坐在地上,背對着雲蕪,低垂着腦袋,不知在搗鼓着些什麽。
雲蕪在他身後站了良久,他都沒有發現自己身後站了一個人,自己低頭玩的專心致志。
雲蕪終是忍不住了,手放到唇下,輕輕咳了一聲。
底下的身影一僵。
良久,烏黑的腦袋終于是動了動,他扭過來頭,小心翼翼地看了雲蕪一眼。
看清他的面容後,雲蕪呼吸一窒。
那是一張極清潤的臉,藏在有些亂的發裏,因漂亮的過分,烏黑的發垂在他臉頰耳側,似乎也成了一種相得益彰的美。
不像是混沌望不見盡頭的極地生出來的樣子,倒像是江南最柔和煙雨澆灌出來的坦蕩漂亮。
雲蕪回過神來,望着他澄澈的眼,挑了挑嘴角,用最溫和善意的聲音道:“你好,我叫雲蕪。”
許是他的神情太溫和,對面的人很好的接受了他突然出現在這裏的情況,他仰着臉,眉眼彎起,給了他一個再純粹不過的歡喜笑容,道:“我叫周晏。”
他想了想,學着雲蕪那般補充道:“你也好。”
雲蕪被他這笑容晃了晃,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蹲了下來,和周晏平視,笑問道:“你這是在幹什麽?”
周晏聽他這麽問,迫不及待地把手中的東西往他面前一攤,語氣中有些得意:“我在挑名字。”
他認真道:“每個人都應該有個名字。”
雲蕪垂眸,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書,眼中閃過淡淡的嫌棄。
這是一本很破的書,封皮都沒了,卻被周晏寶貝似的捧在手心裏,他給自己攤開看的那一頁,不知道是從哪裏收錄來的不知名的詩。
難為他從裏面挑出來個周,又挑出來個晏。
眼中嫌棄,雲蕪嘴中說的卻誠懇:“是個好名字。”
周晏就高興地笑了,他認真道:“這是我偷偷跑出去撿的東西。”
他化形來第一次碰上願意認真聽他講話的人,便碎碎念地講了許多,雲蕪按下心中的不耐,眸中溫和,靜靜聽他講這些無聊至極的瑣事。
他說他偷偷跑出極地,卻不敢走遠,只敢偷偷跑去極地外的那個小村子,撿些別人不要的東西來,去學習別人怎麽說話怎麽寫字怎麽穿衣裳。
他又去給雲蕪看他撿來的東西。
那些東西被他護在身後,都是些被人扔掉不要的小物件,破了的毛筆,只剩一半的勺子,還有些已經枯萎的花......
零零碎碎,被他寶貝似的在冰川旁的水裏洗幹淨,又小心翼翼地擺在自己身邊。
雲蕪心中嗤笑一聲。
沒見過世面的東西。
但他說出口的話卻一片溫和,他緊緊地盯着周晏,眼底渴望情緒翻湧,問道:“你真是風化形的麽?”
周晏抱着懷中寶貝似破書,對他笑吟吟地點點頭。
雲蕪垂眸,話中帶點誘哄:“我還沒見過化成人形的風呢,是不是很厲害,你能讓我看看你有多厲害麽?”
周晏歪了歪頭,束發的玉冠一個不穩,就從他發頂上滑了下來,濃密的發沒了束縛,潑墨似的灑下來。他也不介意,伸手随意把發往身後一撥弄,挺直了身子,輕快地點點頭:“好。”
他答應的幹脆,反而令雲蕪一愣,心中精心準備許久的借口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眼前這人似乎給他說什麽他都能絲毫不懷疑地相信。
太好騙了些。
意識到這點,雲蕪心中才升起了些許輕松。
來極地的這一趟,或許真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說給他看,周晏便不拖延,他伸出手按在冰川上面,認真盯着自己的手,開始用力。
許是太使勁了,臉頰都使勁到微微鼓起。
下一瞬,洶湧磅礴靈力湧出,風卷殘雲,地覆天翻。
極地混沌了萬年的天開始了地動山搖般的翻騰,雲蕪這一刻才知道,原來極地也是有雲的。
厚重暗沉的雲層像煮沸的開水翻騰不休,目光所及之處,不過霎那,整個天空都開始被黑暗籠罩,連帶着雲層陰沉地仿若能滴下墨汁來。
除了兩人站的這塊冰川外,浩瀚的海面也開始掀起一個又一個巨浪,他們四周憑空升起了數十個三四十丈高的巨浪來,有巨浪拍打在兩人身旁的一個冰川上,冰川登時四分五裂,湮滅在滔天的海水中。
雲蕪臉上的笑容也随着冰川的開裂越來越大。
翻湧的天與海持續了整整一刻鐘,随着周晏的松手化為平靜,天空随即明亮起來,恢複了萬年不變的混沌灰暗模樣。
周晏歪頭打量了雲蕪一眼,見他怔在了那裏,似乎是被吓着了。
他頓時便有些無措,急急道:“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平複着心中的激動,雲蕪再擡眸,眸中又是一片溫和,他溫聲道:“阿晏這麽厲害,有沒有想過出去看看?”
阿晏兩個字被他這麽順理成章的叫了出來,仿佛兩人已經認識許久,足以擔得起這麽親昵的叫法。
周晏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低下頭,有些躊躇:“這個地方很大,那個村子也很大。”
再遠的地方,他便不敢去了。
雲蕪卻道:“外面是很好玩的。”
他伸手指了指他周圍那堆破爛玩意,溫聲細語的道:“阿晏要不要跟我出去玩一趟,你這些都是壞了的,你跟我出去,我都給你換成新的好的。”
周晏擡頭看了他一眼,形狀姣好的眸子裏含着些猶豫。
“外面不只有書,還有花,有很藍的天,山河變幻四季流轉,無一不漂亮震撼,”雲蕪溫聲道:“阿晏可以先和我出去看看,你如果不喜歡外面,我到時再送你回來。”
他伸手遞給了周晏一個東西:“阿晏嘗嘗,這就是外面的糖丸,甜的。”
周晏看着他手中躺着的霜白丸子,果真和他在村子裏見到的糖丸一模一樣,周晏彎了眉眼,伸手拿過來放到嘴裏,用牙輕輕一咬,一股甜意便從舌尖開始蔓延,他歡喜道:“我還沒吃過糖丸呢......”
話沒說完,人一僵,整個人便直直地磕了下去,磕在了冰川上。
雲蕪看他真的不省人事了,才收了臉上的笑意。
一直藏在廣袖下的左手伸出來,龍筋繩碰到周晏,便開始自動順着他的手腕攀緣上去,轉瞬間,周晏的四肢就被龍筋繩捆的結結實實。
雲蕪面無表情看着地下不省人事的周晏,他閉着眼,纖長眼睛在臉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精致眉眼中一片不知愁的安和。
“蠢貨。”
雲蕪注視良久,吐出來了這兩個字。
他伸手,指尖點上了周晏眉心,随即一道靈力從他指尖溢出,直直沖進了周晏腦中。
因周晏沒有絲毫防備,靈氣進入的異常順利,不過幾個呼吸間,便找到了他的識海。
識海深處存着三魂七魄,雲蕪指尖點在周晏眉心,垂下眸,操控着靈力沖入周晏識海深處,裹挾住他一魄,硬生生的就往識海外拽去。
魂魄離體更勝剜心之痛,即便在昏迷中,周晏還是痛的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靠着冰川抖成一團。
他痛的發不出聲,只能無聲的流淚,奈何手腳都被龍筋繩困住,越抖繩便捆的越緊,繩穿過他頸子,勒的他喘不過氣來。
昏迷中的周晏似乎也發覺了不能在繼續掙紮下去,到最後連抖都要忍着,只餘鴉羽般的眼睫輕顫,和被他自己咬的血肉斑駁的唇,來抵抗魂魄被剜走的痛苦。
只可惜諾大極地,萬年無人路過一下,也自然不會有人來救他一救。
魂魄離體并非易事,就連雲蕪,也用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剜走了周晏一魄。
淡薄的魂魄被他在掌心把玩了兩下,眼看着就要消散,雲蕪才掐了一個訣罩在魂魄上,扔進了自己的儲物戒。
他手中有了周晏魂魄,确保以後若周晏不聽他的話,他也有辦法讓他魂飛魄散後,才算完全放下心來。
彎腰将冰川上的人抱起來,雲蕪面上蕩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周晏,他太輕了,這麽抱了一懷,似乎不使勁,人就要從懷中滑出去。
似乎疼的麻木了,他的頭埋在雲蕪臂彎中,安靜的沒有一絲生氣,只剩下發從他懷中垂下來,發梢在空中蕩過細微的弧度。
還有手中緊緊攥着的他那本寶貝破書。
雲蕪攥着他拿書的手腕,連帶着書在空中使勁抖了抖,周晏手腕如同被扼制主頸子的鶴,終是松了手。
書從他細瘦指尖滑落,掉進了冰川外的水中,轉眼沉沒下去。
雲蕪連掃都沒掃一眼,抱着周晏離開了極地。
天地歸于平靜,極地又恢複了沒有人的沉寂模樣。
他踏上天道的那一刻,就有青鳥遠遠地從祥雲邊飛至他身邊,青鳥圍着他盤旋了一圈,落到地上化成了一個少年,對雲蕪跪下行禮道:“見過雲蕪仙君。”
他和雲杉争天地之位,天道被分為南北兩個陣地,北面歸他,南面歸雲杉,不過是一個月的厮殺,天道已是哀聲四起。
養尊處優了這麽多年的仙君們哪裏經得起戰火摧殘,化為青鳥的少年眉目都恹恹的,問好後看了一眼雲蕪懷中的周晏,眼中終于升起了一點好奇,問道:“仙君,這是誰,我怎麽沒見過。”
雲蕪嘆道:“是極地那縷成了形的風。”
“原來大家說的是真的,近來極地真的有風化了形,”少年驚訝地挑了挑眉,伸出頭去看周晏,“那他這是怎麽了?”
聽到他這句話,雲蕪皺了皺眉,又是一聲嘆息:“我本是好奇,想去極地一探,卻正逢他四處屠殺凡人,我本想出手制止住了他,不甚出手過重,他受不住竟昏了過去。”
“它們這些東西,撞大運吸天地靈氣化了形,偏生不堪教化,”聽他這麽說,少年嫌惡地撇了撇嘴,“仙君還是打散他魂魄,莫讓他再害人了吧,我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切莫這麽說,”雲蕪眉目溫和,沒有絲毫不耐,溫聲和少年說道,“他才化形,雖不懂事,卻正是需要引導的時候,我便想先教導着,總要給他一個機會。”
少年聽見他這話,咕哝道:“也就仙君您心善。”
周晏醒來的時候,入眼的是無邊的黑暗,他被安放在了一方石床上,石床冰冷,周晏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意。
他蜷縮在床上,抖了許久,才适應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寒意。
他自化形,便在極地生存,極地到處是冰川,海水也是冰了萬年的寒,可他卻從未感覺到寒冷。如今蜷縮在這方小小石床上,周晏卻被從靈魂深處滲出來的冷逼的狼狽無比。
這麽蜷縮了許久,周晏半阖着眼,許是麻木了,倒也慢慢适應了起來,他才慢慢試着從石床上爬起來,這才發現周圍是沒有一點光亮的黑暗。
他靜了靜,開始伸出手慢慢地摸索,又不知花了多長時間,周晏才大致弄明白自己在什麽地方。
像是他在極地外看到的房子,卻又和那些房子有些不同。
他呆的這個地方很小,除了石床,能活動的地方五六步就能轉完一圈,也不像他看到的那些房子一樣,有窗子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周晏摸索出這些,又繞着這四四方方的地方轉了兩圈後,沒有回到石床上,而是靠着石床和牆壁的夾角,重新蜷縮了起來。
他下巴埋在膝蓋裏,安靜地眨着眸子,靠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微弱溫度抵抗着沒有盡頭的寒。
對雲蕪有點生氣。
他覺得自己出現在這裏,應當和雲蕪有些關系。
他還要再想想,可身體不知從何而來的疲憊轉眼吞噬了他,周晏額頭抵着石床,竟是慢慢睡着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周晏看到了一道光。
光很微弱,卻也能照清楚他現在身處何地,周晏借着微弱的光,終是看清了這個四四方方地方的樣子。
原來不像房間,更像是個籠子。
除了石床,四周也都是石壁,光從北邊一面石壁上方唯一一扇小窗戶上打下了,能讓人堪堪分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周晏走到窗戶下,才明白自己昨天為什麽沒發現這個窗戶。
它實在是太高了。
周晏的身量盡管算高挑的,可他站在窗戶下,拼命踮起腳尖,也只能堪堪看清從窗戶上方透進來的一點天光。
可就是這點天光,讓周晏不可思議般地睜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片金黃光輝。
正是晨曦,太陽從東方遙遙升起,天道也躲避不了,被灑上一片浩蕩的橙紅天光。
便有微弱的朝陽光芒,打到了窗戶外面。
周晏額前碎發也得天光眷顧,給渡上了一層細碎光影,他睜大着眼睛,瞳孔一轉不轉,迸發出純粹的開心,小獸一般努力仰着頭,無限欣喜地去迎接漏到窗戶裏的這點稀薄到可憐的光暈。
他在極地的時候,極地外那個村子,每逢黃昏時分,便是村子中最熱鬧的時候,家家戶戶的人出了家門,在村子中散步唠嗑,周晏怕人,出去玩也不敢挑那個時間段。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太陽升起。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人世間,除了亘古不變的黑夜白日交替,除了極地混沌無望的天,原來還有太陽東升西落,折射出绮麗的光,是他從未見過的,可若逢見,便值得萬分欣喜的色彩。
真好看啊。
周晏忘了刺骨的寒,手抵着冰冷石壁,頭高高仰起,整個人恨不得貼在窗戶上,注視着太陽一點點升起,黃燦燦的光一點點從盛大到微弱,直到窗戶外天空恢複白日裏普通的樣子。
他才戀戀不舍地重新坐回石床。
雲蕪一直沒有出現,周晏便每日算着時間,等着去仰着頭看日升日落。
直到第五天,周晏看完日落,再一回頭,就看到雲蕪坐在他身後的石床上。
他不知道從哪裏進來的,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周晏一回頭,就撞進了他溫和的眸子裏。
周晏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雲蕪朝他招了招手,溫聲道:“阿晏,過來。”
周晏走過去,就看到他白衣上有一大片血跡,那血跡還未幹涸,瞧上去觸目驚心。
周晏立馬就慌了,他指着雲蕪身上的血,聲音中含着着急:“你怎麽不先止血?”
雲蕪瞧着他的目光溫和,但面容上難掩疲憊,聽到他的話後笑道:“不礙事,血已經止住了閬琈,只是瞧上去恐怖。”
“我剛下戰場,就想着來看看你,”雲蕪溫聲問他,“阿晏住的怎麽樣?”
聽到他沒事,周晏才略略放下心來,他垂下頭,小聲道:“別的沒什麽,有點冷,還有點小。”
他在極地的時候,整個諾大的極地都是他的地方,來到這個小房間四五天了,還是不适應這麽小的住處。
他說完,怕雲蕪誤會似的,又連忙道:“但是可以看太陽。”
他眉眼彎彎:“很好看。”
能每天看到那麽一點點餘晖,對他來說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光景了。
雲蕪嘆了口氣:“那天你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暈了過去,我沒辦法,才把你帶了回來。”
“這裏是天道,天道的仙君們都不太能接受你是縷風化形的狀況,”他無奈道,“我便只能把你先安置在這裏,也是保護你,這麽小,也确實是委屈你了。”
他又道,看着周晏,帶點開玩笑的意思:“你看,也就我這麽費心給你找住處了,要是碰上其他人,早嫌棄你麻煩,或是覺得你不是個人,把你打得魂飛魄散了。”
周晏聽他這麽說,心底裏的那點氣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還不知道原來雲蕪為他做了這麽多,有些無措道:“謝謝你。”
“那我在這裏也挺好的,”他低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暈過去,以前從沒發生過這種事。”
“這種事誰說的清呢,”雲蕪笑了笑,“你只管在這裏住着,等我把我弟弟給拉入正途後,就給你想辦法找找是出了什麽毛病。”
周晏仰起頭,捕捉到了點不一樣的東西,他問道:“你弟弟?你弟弟怎麽了?”
聽他這麽問,雲蕪啧了一聲,有些頭疼地摁了摁額角:“他不聽話,入了魔,還非要殺死我,我做哥哥的,自然不能看着他這樣堕落下去。”
他苦笑一聲:“可我卻打不過他。”
周晏睜大了眼睛,充滿擔憂地看着他:“那你這傷,就是你弟弟弄的麽?”
雲蕪無奈地點點頭:“他對我下殺手,我卻總不忍心傷害他,一個不察,便這樣了。”
“那天剛帶你回來,就要去解決這個事情,沒想到一去便是五天,到今天才來得及看你,”雲蕪突然有些羨慕地看了他一眼,“我若有阿晏的本事便好了,一定能盡快捉回弟弟,帶他步入正途。”
周晏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但聽他這麽說,似乎自己能幫助到他,便忙不疊地道:“我可以幫你啊。”
他說完,就見雲蕪望向自己的目光閃了閃,周晏以為他擔心什麽,便道:“你放心,我會很小心,不傷着你弟弟的。”
“我自然是不怕的,”雲蕪勾了勾唇,“只是擔心阿晏,你從未和別人打過架,沒有經驗,被我弟弟給傷了怎麽好。”
周晏沒幫到他,有些失落地低下頭去,可雲蕪下一句話卻令他擡起頭來。
雲蕪看着他,溫和道:“不過我這裏有幾匹靈獸,經驗都是使出來的,阿晏願不願意先和靈獸切磋一下,攢點經驗後再給我幫忙?”
周晏仰起頭,聽說自己能幫上幫後,很開心地點了點頭。
“那過幾日我帶着阿晏去挑個趁手的東西,”他笑容愈發溫和了,“阿晏先好好休息,我先回了。”
周晏就注視着雲蕪出了屋子。
他走到一面牆壁邊,伸手敲了敲,那牆就無聲地裂開了一個能容納一人進出的小門,雲蕪轉眼消失在了門裏。
周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動作,眼中滿是驚奇。
待雲蕪走後,那門就立即關了起來,與灰暗石壁融為一體,完全瞧不出門的樣子來。
周晏走過去,拿手東敲敲西敲敲良久,卻沒有敲出來哪怕指甲蓋大小的門來,只能有些失落地垂下頭來。
他瞧不出什麽東西來,自然也就看不到石壁的那頭,雲蕪能将他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更沒法知道,石壁的那邊,正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寝宮。
寝宮極大極寬敞,雲蕪的床邊立在寝宮一角,他從周晏處出來後,入眼便是自己的寝宮,他轉過身,心神不過一動,身後的牆壁便漸漸化為虛無,裏面出現了周晏敲敲打打的畫面。
周晏不知道雲蕪在那邊看着自己,只微微張着唇,有些驚奇地研究着牆壁,眸中閃着細小柔軟的開心,未束的發柔順地垂下來,發梢在腰間如蝶翼輕顫。
雲蕪面無表情地脫下自己染血的白衣,露出絲毫沒有損傷的上身,口中無不嘲諷:
“蠢東西。”
第二日,周晏被雲蕪蒙着眼睛,從石屋中帶出來,來到了一個地方。
雲蕪說是給他個驚喜,周晏便自己舉着蒙眼睛的一條綢巾,乖乖地忍住好奇心,不去看任何東西。
直到雲蕪說他可以把蒙眼睛的綢巾拿下來了,周晏才拿下綢巾,睜開眼睛。
入眼的便是零零總總的各類刀槍劍戟。
兵器并不多,不過九樣,卻個個被珍重地蘊養在一個個靈氣充沛的玉盒中,從左至右安置在架子上。
見他驚訝,雲蕪領着他來到一個玉盒上,那裏面是一對銅錘。
雲蕪對他解釋道:“這些是上古諸神的靈器,他們□□歸于虛無,魂魄離開此方世界,曾用過的本命靈器自然也就留了下來,阿晏挑挑哪個順眼,便拿去用。”
“不過這東西也靠緣分,需靈器認可你才行,”雲蕪握着他的手腕摁在了銅錘之上,“不過也不妨事,總歸先試試吧。”
周晏嚴肅地點點頭,萬分珍重地碰上了銅錘:“嗯。”
可卻沒任何反應。
雲蕪笑了笑,溫和道:“我們去試試下一個。”
轉眼八個都試完了,無一有反應。
直到第九個,那玉盒中放的是一把銀色軟劍,躺在玉盒中,像一汪月光。
周晏收甫一碰上軟劍,下一瞬,軟劍就傾斜出了耀眼銀光,軟劍如活了一般,順着周晏手腕而上,轉眼間纏繞在他腕子間,等纏好,銀光斂起,又恢複了內斂的鋒利。
周晏看着這變化,眉目間蘊起遮不住的驚喜。
雲蕪看上去也很高興,笑道:“這把劍雖然不知叫什麽名字,但卻認你為主,以後便是你的劍了。”
他溫聲道:“阿晏有了劍,才能更好的幫我。”
周晏欣喜地點點頭,剛想說些什麽,卻瞥到了旁邊的玉盒。
那玉盒靜靜躺在軟劍玉盒旁邊,裏面卻是空的。
雲蕪見他望過去,笑着解釋道:“那也是為一位上古之神所準備的,不過他如今還差點機緣,并未得道,也就沒有靈器在這玉盒之內。”
他帶着周晏離開了放玉盒的格子,周晏好奇道:“為何獨獨他沒有得道?”
雲蕪淡聲道:“他掌管殺戮,身上沾染的罪惡太多,需入輪回萬世,受萬世苦,洗去身上罪孽,方可超脫此方世界。”
他不喜歡周晏問太多問題,到最後語氣便淡了下來:“阿晏既然拿到劍了,今日便和那靈獸切磋一下吧。”
雲杉越逼越緊,他沒有時間和周晏玩過家家,只有用死亡不斷鍛打他筋脈,讓他習慣殺戮,才能為他所用。
反正這東西也不是人,就算有三魂七魄血肉之軀,自己還給自己取了名字,可說到底不過是個玩意。
雲蕪看着周晏:“阿晏到時只有把靈獸殺死,才能出來,明白了麽?”
聽到殺死這兩個字,周晏愣了一下。
雲蕪不給他說其他的機會,聲音淡淡:“阿晏可記好了,是我在你昏迷的時候帶你出來,給你住處,你本就不讨喜,沒了我你連着天道都走不出去,如今不過是要你殺一頭靈獸,阿晏可不要連這都拒絕我。”
周晏被送到關押靈獸的獸圈裏時,還是有些怔愣,送他來的仙君面容冷硬,開了獸圈的門,伸手一推,周晏便踉跄地跌進了獸圈裏。
他再一擡頭,就看到了一雙如盆大的血紅雙眼。
冶容來找雲蕪時,離周晏被送進獸圈也不過一個時辰。
他自小跟在雲蕪身邊,得了雲蕪信任,凡是也就知道三分。
“兩只胳膊折了,身上被抓出幾個見骨的口子,”他跪在地下,低頭給雲蕪禀告道,“眼看着血越流越多,我就先把他弄出來了。”
手中的白玉筆被折斷,雲蕪垂眸,聲音不鹹不淡:“知道他不中用,這次特地使的是溫和靈獸,卻還是沒料到這麽不中用。”
周晏沒有用過劍殺過東西,他便特意捉了頭平日裏根本不會攻擊人的靈獸,給喂了藥才讓它如此暴虐,本想着先讓周晏殺殺試試,卻沒料到周晏廢物至此。
“下次再殺不了,那藥就給他吃吃試試。”雲蕪笑了笑,“再廢物也要會殺人了。”
“倒也不是,”冶容的頭垂的更深了些,“他一開始确實猶猶豫豫地往那靈獸腿上割了一劍。”
“可割了之後,他似乎發現仙君找來的這只靈獸有孕,便再也不肯攻擊它一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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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