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過情關

周晏是被疼醒的, 睜開眼腦中一片眩暈,什麽都看不清,良久才明白自己是回到了石屋中。

他在極地自由自在了這麽長時間, 不過是跟着雲蕪回到了天道幾日, 便體會到了什麽叫冷, 什麽又叫疼。

盡管折了的胳膊已經被接好, 身上的傷也被粗粗塗了藥,可周晏還是稍一動便是鑽心的疼,他只能躺在床上,木木地睜着眸子, 去看空蕩蕩的屋頂。

就這麽躺了兩日,他起身走動,身上的傷口才堪堪不會撕裂流血。

兩日後,雲蕪的聲音出現在石屋內, 可人卻沒出現,似乎是不願意再見到他。

周晏蜷縮在石床上,靜靜地聽着門那邊雲蕪的話,他從沒有聽到過雲蕪這麽冰冷的聲音:“阿晏,我對你很失望。”

他道:“這麽簡單的事情你都做不好, 你還能做好什麽?”

周晏面上一股木然的安靜,可眼睫卻輕輕顫了顫。

石門外的雲蕪輕輕嘆了一口氣,兀地放緩了聲音, 卻是又道:“不過我也知道阿晏是第一次, 所以沒有做好準備, 阿晏下一次一定會完成我交代給你的事對麽?”

周晏沒有說話。

良久, 門外的雲蕪又問了一遍, 這一遍卻不複剛剛的和緩, 話語中含了些上位者的壓迫。

周晏這才低低地開口:“我會的。”

他說完這句話,石屋的小門就被打開了,雲蕪就站在門外,仙宮不滅的燭光打在他背上,他渡上了一層令人生畏的光。

他微微笑着,看向蜷縮在角落裏的單薄身影,眸中是一片周晏看不透的溫和:“我又找了幾匹神獸,阿晏不忍心殺有孕的,這幾批都是我精心挑選的,阿晏去試試吧。和上次一樣,殺死了才能出來。”

他笑意大了幾分,語氣愈發溫和:“這次是真的要殺死了才能出來。”

周晏一身傷還未好,便又被送進了獸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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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迎接他的,是比上次要整整大上兩倍的靈獸,模樣也是比上次的靈獸要猙獰恐怖萬分。

周晏看着它,握着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雲蕪站在獸圈外的一處高地,垂眸靜靜看着底下被靈獸逼的狼狽無比的人,面上沒有一絲表情。

冶容站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神色,他太清楚雲蕪了,面上一片溫和,可心底裏卻比誰都淡漠無情。見他眸中的光漸冷,冶容連忙道:“仙君,這次找的是幽冥生性暴虐的靈獸,再等它逼一逼周晏,等周晏被逼到絕境時,應當能反殺回去。”

“兩個不是人的玩意,倒是互相心疼起來了,”雲蕪聽見他的話,只淡淡這麽說了一句,緊接着便問道,“雲杉那邊今日有什麽動靜?”

“我們這邊防着,他們倒是沒有再進一步,”冶容垂頭道,“不過仙君們抱怨的越來越厲害了。”

倒也不怪他們,仙君們自人道沉浮,好不容易一朝飛升天道,卻還要為兄弟兩人争奪天帝之位而互相厮殺,短時間雲蕪還能靠一張嘴忽悠一下,時間長了難免會有怨言。

雲蕪看着獸圈中的周晏,他被靈獸逼到一角,終是退無可退,起身踩到靈獸頭上,将劍狠狠地刺入了靈獸體內。

靈獸的血噴了他一身,雲蕪離他這麽遠,都能看到他還沒緩過來神的眉眼,和握着劍不停顫抖的手。

“成了,”雲蕪輕笑了一聲,又道,“不遠了。”

離他的天帝之位,不遠了。

周晏不知道自己怎麽出獸圈的,他把劍刺入靈獸脖頸的那一刻,鋪天蓋地的血刺了他半張臉,靈獸因疼痛咆哮的嘴離他不過幾寸,腥臭味撲了他滿身。

眼睫上都沾滿濃稠的血,雲蕪含着笑意的臉在他眼中都被蒙上了一層紅光。

雲蕪的嘴張張合合,周晏耳邊一片嗡鳴,并未聽清出他再說些什麽,等他閉了嘴,周晏才開口:“我想洗澡。”

雲蕪一愣,随即溫聲笑道:“自然可以,阿晏想要的,我都會滿足。”

等洗掉靈獸一身腥臭的血味,周晏反複确認自己身上沒有味道後,才沉默地跟着雲蕪回了石屋。

這次沒有綢巾蒙眼,他清楚地看見了自己的小石屋原來藏在雲蕪的寝宮內,大抵是他還未反應過來,沉寂在殺靈獸的怔然中,盡管寝宮金碧輝煌,處處精致漂亮,全然是周晏沒有見過的東西,可他望過去,眉眼間盡是一片沉寂的安靜。

雲蕪把他送回石屋內,先是給了他幾本書,和幾根紅燭。

“這些都是講陣法的書,阿晏無事的時候可以看看,”雲蕪溫聲道,“我到時會來考阿晏。”

不過幾日,周晏便已經明白,他說要來考的意思,便是要自己一定學會。

身上的傷還未好,周晏點了蠟燭,開始抱着書看這些複雜的陣法。

看着看着,便覺出來了些意思,雲蕪依舊不時的讓他去殺靈獸,殺完靈獸,他就在石屋中學習陣法。大抵是沒什麽其他東西可看,雲蕪給他的兩大本陣法,不過大半個月,他就全記在了心裏。

除了這些,每次他殺完靈獸,開始試着給雲蕪要些東西。

不過是些雜書,他既然要,雲蕪也就給了。

如此過了半個月後,一天傍晚,雲蕪告訴他明日他可以去殺人了。

他聲音溫和,含着笑意:“明日阿晏就可以去戰場了,我弟弟和他的手下都在那裏,阿晏可要好好幫我。”

周晏沒有吭聲,他這半月總是夢魇,眉目間一片沉寂,只沉默地聽着雲蕪說話。

雲蕪獨自說了許多,也沒有得到他的回應,便覺得有些無趣。

他垂眸理了理袖子,就要離開,就聽見一直沉默無聲的周晏自他來後說了第一句話:“我幫你捉回你弟弟後,就回去吧。”

他其實也并沒那麽懷念極地,極地也沒有什麽在等着他,他這些天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分為天道人道,人道還分為十三洲,而他從前一直待着的極地,是獨立于三道之外,不被容納的存在。

他在三道并未有去處,只是不想再待着這裏了。

那就回極地吧。

雲蕪的視線落在了他身上。

不過半月,周晏已迅速消瘦下去,這麽安安靜靜地坐着,低垂着眉眼,像座沒有生氣的精致雕塑。

良久,雲蕪輕笑一聲:“好。”

沒過多久,天道衆仙便知道仙君雲蕪找來了一個得力的幫手,幫手叫周晏,聽聞是極地風化形被雲蕪帶回天道,安安靜靜的,只打起架來準而狠。

他并不殺雲杉那方的仙君,卻碰上一個廢一個,雖不至死,但總要有段日子修養。

而雲蕪卻格外喜歡看周晏在戰場上使劍,單薄卻挺拔的身影像被拉到極致的弓弦,在衆仙圍攻下張揚到極致。

他不複以前,用力時臉頰也跟着使勁,微微鼓起一個柔軟弧度,而是學會了嘴角抿起,下颌繃起利落又淩厲的線條。

陣法被他運用到劍法當中,往往劍歇陣就緊跟着起,行雲流水到揚起的發尾都帶着酣暢的快意。

随着周晏的加入,本勢弱的雲蕪方漸漸勢起,雲杉不斷被逼退,最終退無可退,被逼回自己的宮殿。

也不過十日,雲杉便陷入窮途末路的境地。

雲杉被逼回自己宮殿的那一日,天道衆仙漫漫站了漫天,雲杉躲進宮殿內,短時間內拿他沒有辦法。他們就擁簇着雲蕪,臉上神色各異,看着周晏與雲杉找來的魔物糾纏。

周晏多日沒歇了,此時已經接近力竭,這個魔物偏生難纏,此時已經殺紅了眼,它沒有五官,一張臉如煮沸的開水般扭曲沸騰。

他漸漸地開始變得麻木,身上粘的血幹涸掉又被漸上新的,天道仙君圍着他,周晏喘氣間四處望去,看見的只是戲弄冰冷的目光,恍惚間他只感覺自己又重新置身于獸圈。

他和眼前這個魔物沒什麽區別,厮殺到力竭,也不過是供人取樂的玩意兒。

正是霞光漫天的時分,周晏這個天道誰都不喜歡,只喜歡看落日,此時恰逢落日時分,他卻來不及看一眼他想看的餘晖。

好不容易逼退了魔物片刻,周晏和它各退半步各自喘息。

周晏微微側目,去看遠方的落日,卻似出現了幻覺,他的目光中出現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從遠處走來,落日給他渡上了曾柔和的光,正是落日浩蕩的時分,等他走得近了,周晏才看清楚他的樣子。

很高的身量,斜斜背着一把寬劍,盡管落日柔和,也遮不住他眉目間的一片冷冽,這麽走來,就遮住了周晏大半個視線。

像另一輪太陽。

而後周遭響起一片仙君們竊竊的私語聲。

“上神?”

“他此世輪回回來了麽?”

“看樣子是結束了,聽聞只差最後一世,機緣也就到了......”

軟劍還被他握在手中,斜斜指着下方,他挺直着背,眉目間一片麻木的凜冽,半邊臉染了血,倒顯得平日裏清潤的臉多了絲不近人情的寒。

仙君們還在議論紛紛。

有仙君不解道:“這九千九百九十九世的苦都受了一遍,這最後的一世該是受怎樣的苦啊?”

他的話頓時引起一陣輕笑,許久才有仙君回答他:

“這最後一世,是要過情關。”

他們的讨論聲穿進周晏耳朵中,他太累了,需反應一會兒,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麽。

那個身影越來越近,最終來到周晏身前。

周晏望着他,眨了眨眸子,輕聲道:“你擋着我看太陽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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