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半驚魂

季心諾被掃了一眼，緊張到嗓子發幹，一時做不了聲。

她睜眼說瞎話，編造出莫須有的約會來：“晚上還打算和陳瑩一起吃個夜宵，這裏路也挺遠的，我就先回去了。”

她自顧自接下去：“外面稍微走一段，就有地鐵，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謝謝你的晚餐。”

連恺之沉聲道：“起碼讓我送你到地鐵站吧，安全第一。”

“不用，我可不想害你抛頭露面，最後連這個秘密基地也保不住。”季心諾連忙推辭。

她覺得自己着實可笑，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走到門外，夜晚涼爽的秋風一張紗網似的，輕輕拂到她面龐上，讓她終于從手足無措中，恢複正常狀态。

她亮了亮手機屏幕，眼見才不過7點出頭，的确可以和陳瑩約一波夜宵。

她打開微信，直接約飯：“我大概晚上九點多到，有時間的話，一起吃個夜宵，我把你最想要的簽名給你。”

訊息發出後，她走在寬闊的路途中，步速不急不緩。

從出發點到地鐵站，步行需20分鐘左右。

不同于市中心夜晚的喧嚣熱鬧，周邊偶爾除了有機車聲劃過，再沒其他聲響。

她本是穩當的走着，但路程過半後，忽得覺得黑暗中冒出滲人的寒光，有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她不自覺攏了攏外衣，卻還是感到陣陣寒意。

回頭張望，沒有看到半個人影，起初還當是自己疑神疑鬼，聽了太多靈異故事，但繼續往前走去，還是覺得那陰森森的滋味揮之不去。

心跳如擂鼓般，讓她十分不安，趕緊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陳瑩幾秒鐘後接起電話，聲線壓得偏低，和之前的滿滿活力相比十分頹喪：“心諾，你回來後，直接到我這兒來吧，我有話跟你說。”

季心諾盡可能放大音量，報出自己的所在地：“我在市區外的X路上，正要做地鐵回去呢，還要一個多小時。”

“X路？”陳瑩很是疑惑。“你去那麽偏僻的地方幹嘛？”

“回去以後告訴你，到時候我再買兩罐啤酒上來。”季心諾極力不讓聲音發顫。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為了延長電話的通話時長，季心諾沒話找話，聲音越說越高，一般從包裏拿出防身工具，揣到口袋，以備不時之需。

陳瑩“嗯嗯啊啊”應了幾句，将兩人通話維持了兩分多鐘後挂斷。

如果真有歹徒在旁，警告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再刻意多說，反倒會打草驚蛇。

可話音一落，當四周又恢複一片靜谧後，那令她寒毛直豎的壓迫感，倏地一下似乎靠得更緊，正張牙舞爪的，要将她撕碎。

她加速，對方跟着加速，她減速，對方也随之減速，仿佛是她的影子那樣，甩脫不掉

她走得越發快，腳下一個沒有打滑，踩到路面上坑窪不平的部分，連帶身體都變得歪斜，差點狼狽的摔倒在地。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有一雙溫柔卻又堅實的雙手，扶住了她。

“誰？”季心諾驚恐未定地叫出了聲。

“是我，你怎麽了？”連恺之見她如此反常，急急出聲。

季心諾這才有餘力，慢慢擡起頭來。

只見眼前的人，的确是連恺之。

他頭戴黑色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稀疏的月色在他臉上照下一塊投影，将他原本清晰的五官暈染的朦胧起來，而那種能将她瞬間吞沒的恐慌感，也在此刻消失不見。

季心諾心口大石落下，滿懷欣喜：“你怎麽在這裏？我還以為……”

“我還是不放心你一個人走，就跟了出來。”連恺之見她呼吸紊亂，跑得踉踉跄跄，極為關切，“你從剛才就慌慌張張的，出什麽事了嗎？”

就在季心諾要開口之際，路邊忽得竄出一條野狗。

那條狗根本沒有理睬二人，啪嗒啪嗒經過他們身旁後，又竄入到空曠的野外中去，走路的聲音，像極了剛才一直在她耳邊亂竄的聲音。

“希望是我想多了。”季心諾瞥了一眼那條野狗，慢慢冷靜下來，“我以為是有人跟蹤我。”

“要不要報警？”連恺之覺得事态嚴重。

“我看過了，這附近沒有攝像頭，我也沒什麽實質性證據，報警了也沒用。”季心諾想起以前碰到的奇葩案例，苦笑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止一次了？”連恺之眉頭緊鎖。

“極端粉在哪裏都一樣。”她這會兒膽子大了起來，能細想碰到過的奇葩經歷。

但倏然發現自己的底氣，來自于緊握着他的雙手，而她的平衡，也全然系在他的身上。

她臉上一熱，緩緩抽開了手，轉頭朝地鐵站的方向，繼續前行，而一旁的連恺之很有默契的一起，讓兩人成了并肩同行的樣子。

她講起了過往的經歷。

“以前看微博私信的時候，有各種各樣的圖片，有的男人只穿一條紅褲衩，上半身全都紋滿了我的名字，我立刻就把這人拉黑了。”

“還有人帶着一瓶不明液體，在我們公司門口裸奔，一定要我見他，結果報警之後，發現他手上拿着的就是二鍋頭，那個人被批評教育一頓後，就放出來了。

“還有一次，有人發要跳樓的視頻給我，結果我讓負責後期的同事一看，就說是P圖的，報警之後讓警察核實，警察也說根本沒這回事。”

這些離奇古怪的事情，給她三天三夜，恐怕都說不完整，想來連恺之類似的境遇并不會少，她開口問道：“你呢，也碰到過這種事吧？”

“怎麽可能沒有？”連恺之雙手插兜。這倒成了音樂之外，他們之間又一個共同話題。

他粉絲的瘋狂程度，絕不亞于她偏激的男粉。

“最奇怪的就是有一次，收到歌迷用草繩綁起來的兩個血娃娃，上面寫着‘和連恺之永結同心’幾個大字，和巫蠱差不多。”

他不想加重恐慌氛圍，岔開話題：“其它都還好，每次上臺前，公司配得保镖都很給力。”

“果然是大人物才有的排場，佩服。”

“你平時上班怎麽辦？”連恺之更在意她的安危。

季心諾打開包，展示裏面的門道：“我這包裏裝得東西可不少，有辣椒水，防狼噴霧，還有小刀之類的，我和陳瑩經常換着開車，所以也還好。”

“那更不能讓你一個人回去了。”連恺之果決的道，在她還沒反應過來前，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送你。”

事情又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展開。

但她好像次次都拗不過他，無奈地跟着他原路返回，繞到那間店鋪後面一點，看到一扇更破舊的鐵門。

連恺之從袋中拿出遙控器，讓那扇門緩緩升起。

裏面停放着七八量車，都十分親民，價值在十幾萬到二十幾萬不等，是普通工薪階級代步的不錯選擇。

季心諾見狀，又有了說笑的興致：“都說男人第一愛女人，第二愛車，你出行，不是該配蘭博基尼瑪莎拉蒂邁巴赫嘛。”

“好看拉風的車子誰不喜歡，我也不例外。”連恺之坦言自己也愛名車，“但開你說的那些，是嫌我被狗仔追得還不夠嗎？”

他打開車門，直接了當地道：“上來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季心諾不再推诿，在前排系上了安全帶。

她一坐定，就不停劃拉手機，想看看熱搜內容有沒有産生變化，也想看看節目組官方有沒有出來發合照澄清。

就這麽滿心煎熬的，度過大半路程，駕駛座上的連恺之終于看不過眼。

在開到需要長時間等候的紅燈前，他打量她一眼，教導主任般的冒出一句：“坐車的時候看手機不好。”

“你才是呢，開車的時候看前面。”季心指了指前方，“不然駕照該沒收了。”

“這個紅燈兩分多鐘，還堵車。”連恺之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車流，手指在方向盤上有節奏的彈了幾下。

“那也不能左看右看。”季心諾仍不通融。

“天地良心，我只是看了一眼……”連恺之間隔一會兒後，才斷了句，“想湊個熱鬧，也不行嗎？”

“不行。”

“安全标兵季心諾，交通衛士季心諾。”連恺之直視前方車流，順帶給她取了外號。

正當她打算數落他幼稚的行為時，頻繁刷新的“與樂同行官方微博”終于有了更新。

在連恺之的熱搜挂了将近一個小時後，節目組終于“收到風聲”出來回應，不僅發送了下午的那張集體照，還加上了一段文字。

“網上出現有關連恺之先生的不實傳言，全是無稽之談，本次節目錄制非常愉快，如再看到盜攝視頻傳播，我們将用法律途徑解決。”

幾秒種後，“與樂同行節目組澄清不實言論”的詞條，空降到熱搜第30名，再一刷新，就到了第一，旁邊還跟着“沸”的字樣。

這時另一波營銷號也跟着唱戲，帶着“連恺之事件反轉的字樣”，出來發聲。

底下的評論也紛紛倒戈，一下被粉絲占據高處。

“罵得就是你們這些營銷號，在這裏颠倒黑白。”

“當年就是媒體沒下線，去偷拍連恺之洗澡，現在沒頭沒尾的，就對受害者各種辱罵，真的是夠了。”

“紅即原罪。”

季心諾看到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被帶起的輿論，不禁有些好笑：“他們總算收手了，卡的一手好時間。”

“這是必然的，挂得太久，真的害到我的名聲，就得不償失了。”連恺之倒是看得透徹。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不早點澄清，就算節目播了，你給人的壞印象也洗不白了。”季心諾很慶幸資本沒有過多拖延。

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總歸是妥善結局，她再不用提心吊膽，覺得有所虧欠。

接下來的路途中，她看向車窗外的五光十色，看着不斷從眼前閃過的夜間霓虹，心境慢慢變得平和。

睡意來襲，她眼皮漸漸眯成一條縫，迷迷糊糊間一頭貼在了車窗上。

閉上眼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他輕柔的一句：“困了嗎？”

季心諾再度睜開雙眼時，只見自己身後墊了靠枕，身上還蓋了層薄毯，而連恺之仍是在專注駕車，就在她住所周圍打轉。

“醒了？”他的問話，帶着幾分悶悶的笑意。

她一眼看到車上的電子時鐘，已經快指向九點，想來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睡了半個小時之久，還是在別人送她回來的路上。

她鮮少如此忙亂，拼命将兩邊碎發夾到耳後：“抱歉，今天錄節目，加上晚上的事，我就有點累了。”

“也還好。”連恺之壞心眼的火上澆油，“我也就這附近饒了七八圈，就當是觀光旅游了。”

“真的很對不起。”季心諾臉如火燒，明知他說話玩笑成分居多，她還是小雞啄米般的低着頭，“給你添麻煩了。”

“對我來說，倒是不虧，就是意外看到了季主持的睡相。”他一副得到重要機密後，忍不住炫耀的表情。

季心諾趕緊扭頭對着車窗，看看自己儀容是否亂了。

幸好光滑的玻璃面上，并沒映出“金毛獅王”那樣的慘相，總算保住了面子工程，她暗自松了口氣。

“別看了。”連恺之卻冒出一句煞風景的話，“你就算有什麽亂七八糟的習慣，比如磨牙啦，打呼啦，說亂七八糟的夢話啦，你也看不出來啊。”

但他很快又有求勝欲的補充道：“當然季主持是優雅的化身，沒有那樣。”

幾分鐘後，他繞行結束，穩穩地停在她住所的外面。

“萬分感謝。”季心諾解下安全帶，向他道別，“那我先上去了，回去注意安全。”

“下次見。”連恺之在她走出車門後，按下車窗，沖她揮了揮手。

一個音樂節目主持人和一個天王的交集，在合作結束後，本該再沒有什麽衍生的空間。

但不知怎的，季心諾卻并未否認他的說辭，而是同樣留下一句：“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