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如臨大敵
季心諾在公寓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幾聽啤酒和一些陳瑩平時愛吃的零嘴後，終于到了陳瑩所在的樓層門口。
待閨蜜打開門後，她放下滿滿當當的購物袋，再拿出連恺之的簽名：“喏，給你的禮物。”
但陳瑩卻不見往日的朝氣，五官糾結成一團，滿臉愁苦之色。
“出什麽事了？”季心諾察覺情勢不妙。
陳瑩做了個噤聲手勢，拉着她到沙發坐下：“阿姨在我這兒客房睡着呢，我們小聲點說。”
“我媽怎麽會在你這裏？”季心諾越聽越覺得不對。
“你跟我保證，一定要冷靜的聽我說完。”
季心諾攥住閨蜜微微發顫的手，寬慰道：“你放心，天大的事都難不倒我。”
此時此刻，陳瑩忽而掩飾不住情緒，眼角邊淚珠大顆大顆落下，一抽一搭地說出事實：“謝沖回來了。”
季心諾耳邊似被成群結隊的蒼蠅蜜蜂蚊子包圍，嗡嗡作響。
她算了算時間，先是覺得奇怪，“不對啊，他應該還有一個多月才會出獄。”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陳瑩抽了抽鼻子，“據說是遞交了假釋申請，就提前釋放了。”
季心諾拿過茶幾上的紙巾，輕柔地替她擦幹淚痕：“別怕，有什麽事慢慢說。”
陳瑩猶豫片刻，說出一個平地驚雷的消息來：“本來是沒什麽蹤影的，但今天阿姨在牛奶箱裏，收到了一封信。”
“然後呢？”
“阿姨吓壞了，沒帶手機直接來這兒了，我經過大堂的時候正好碰上，就把她帶了上來，問清事情的原委後，一起去警察局報了警。”
“這麽大的事情，剛才怎麽不告訴我？”季心諾不自覺提高音量。
“我和阿姨怕你擔心，所以想給你緩沖時間……”陳瑩顯得萬般為難。
季心諾一張臉血色全無，但還能維持鎮定：“信上寫了什麽，給我看看？”
“被警察拿走當證物了。”陳瑩頹喪地搖了搖頭。
“警察拿走了，但你肯定拍下來了，對吧？”同是傳媒行業工作者，她認定閨蜜有這方面的敏感度。
陳瑩拿出手機，将裏面存下的圖片，擺到季心諾眼前。
“我會來找你。”
言簡意赅的幾個大字，沒有署名，沒頭沒尾，但字裏行間，卻透露出謝沖滔天的恨意。
紅色的字跡落在白色的紙張上，格外詭異，因為沒有看到實物，季心諾無從分別，寫下這幾個字的，是血跡還是紅色油漆。
這喚起她在幾年前，目送謝沖在坐牢前，對方發紅的雙眼和歇斯底裏的喊叫聲：“你等着。”
她悚然心驚。
謝沖果然像一塊狗皮膏藥，沾上就甩不脫，如今他出獄，肯定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但她很快意識到這場反擊戰，并不好打：“沒有署名，用詞還算溫和，不用說，這種程度肯定是立不了案，對吧？”
陳瑩氣不打一處來：“警察對這種事見怪不怪，只說會驗一下信上的指紋，讓我們留個電話，還說如果看到可疑人物，再聯系他們。”
“畢竟沒造成實質傷害，他們也很難采取行動。”季心諾倒能猜透警方的想法，她正自沉默着，思索妥帖的應對方法，媽媽吳冰卻走了出來。
“媽，你沒睡嗎？”季心諾看到媽媽一臉憔悴，趕緊上前挽住她臂彎，攙着她坐到沙發上。
“發生這種事，我怎麽睡得着。”吳冰情緒頗為低落，“我膽小，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只能等陳瑩跟你開口。”
“天塌了還有我在呢。”季心諾深知要成為別人的依靠，絕不能流露出軟弱一面。
她緊緊攬住媽媽肩膀，柔聲道：“明天我幫你拿生活用品，你安心在這住下，這兩天沒事先不要出門。”
吳冰這時六神全無，自然一切全憑女兒安排。
季心諾哄好人後，在第二天請了年假，駕車到了媽媽的住處。
害怕把陳瑩牽扯進來，她拒絕了陪同，而是一人前往，并保證速去速回。
走到舊小區五樓後，她一眼就看到大門旁邊，刷着綠漆的牛奶箱。
那個箱子挂在門邊，看起來沒有任何異狀，透過上方的一條縫隙，還能看到裏面新放着的牛奶瓶。
她不自主手指發顫。
打開牛奶箱的小門查看一番，還好裏面只齊整的擺着兩瓶牛奶，并沒有其它信件。
想來以謝沖的頭腦，不至于如此愚蠢，連着兩天用同一個計謀恐吓他們，季心諾懸着的心短暫安穩下來。
但她知道，這不過是風雨來臨前的預兆。
她工作性質特殊，和媽媽的生活等于擺在明處，而謝沖如毒蛇一般，躲在暗處，肯定會想出更可怕的計劃。
她迅速打開房門，在屋裏拿了些生活用品後，把屋裏簾子通通拉上，在門邊和窗邊分別擺上防賊感應器，确保在陌生人進入後，能遠程通知到她的手機。
而後她快速鎖上了門，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又找到保安，和媽媽樓上樓下的鄰居，一一送了數字不小的紅包。
她希望這些人如果聽到警報，或看到可疑人物，能立刻給她來電或報警，要是警報器不慎鬧了烏龍，也請多擔待些。
基礎部署總算做好，她開車回到公寓，幫媽媽收拾東西。
疊衣服，鋪床單，理櫃子，全程沒讓吳冰動一根手指頭，一個多小時後，房間收拾的有模有樣。
準備的實在匆忙，季心諾囑咐了句：“媽，要是有什麽不夠用的，随時跟我說。”
“我一個老太婆能幹什麽，最多用追追劇，給你做做飯。”吳冰沒有二話。
“我很久沒看劇了，難得我休息，看看帥哥美女養養眼。”季心諾拿過平板電腦，坐到媽媽旁邊，一起看起了最近的大火劇《總裁就是要愛我》。
糖水劇雖然名字直白，劇情進展飛快，但實在輕松又不費腦，難怪一直有固定受衆。
才看完第一集 ，季心諾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來電人正是頂頭上司方晨陽。
才一接通，方晨陽就用命令式口吻說話：“心諾，立刻銷假，回來上班。”
“方主任，不好意思，我家有很重要的事。”季心諾還想在家多待一會兒，安撫受驚的老人。
熟料方晨陽還是不近人情：“我還以為你知道怎麽平衡工作和生活。”
“方主任，實在抱歉。”季心諾提出一個折中辦法，“如果真的有突發事件，您把資料傳到我郵箱，我在家辦公可以嗎？”
季心諾為這份工作犧牲大量休息時間，一直随傳随到，如今難得一次休假，還開了拒絕上司的先河，大概是觸到了對方逆鱗。
方晨陽毫不理睬，直接挂斷電話，徒留“滴滴滴”的忙音作響。
吳冰聽到女兒的通話聲，想也知道并不愉快。
她趕緊催促道：“我沒事，你趕緊去上班吧，得罪領導就不好了。”
季心諾見母親神色如常，也被說動幾分：“那媽你自己小心點，門口的那個智能電話，一鍵就可以聯系物業，還有……”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怎麽會這點都不懂，好了好了，你快去吧。”吳冰推了推女兒，要将她趕去上班。
季心諾整好行裝，在去公司的途中，還得低下頭來，給方晨陽去電道歉。
如履薄冰，謹言慎行，是她成為上班族以來，學得最深刻的一課。
但方晨陽并沒接起她的電話。
她輕嘆口氣，還是大步流星直沖會議室去。
只見上次開會的原班人馬再度重聚，除此之外，還來了一位別的欄目組的策劃，想來又是有什麽特大項目，才會搞出如此排場。
“今天把大家叫來，是為了給連恺之進行第二次采訪。”季心諾才一踏進會議室，就聽到重磅消息。
“這次訪談的形式不同。”方晨陽把她當隐形人，不理不睬，“連恺之兩周後會發行一首叫《假面》的單曲，過幾天會進行mv拍攝，華安表示我們可以去現場探班，為發售預熱。”
季心諾聽到消息時，大吃一驚，她先前以為，連恺之說會再上節目，只是一句戲言，沒成想他說到做到，真的拉開再見的序幕。
“所以這次是要出外景了。”
“那人手要求上可能會比較多，對設備要求也比較高。”
“拍攝地在哪裏？”
其他參會人員你一言我一語的問着。
方晨陽一一作答：“取景地在國外一個游樂場，正處嚴冬，連恺之第一次嘗試參與MV的制作，提供了很多想法，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深入采訪的點。”
“搞這麽多花裏胡哨的，難道以後想轉型做導演或攝影，跟我搶飯碗？”圓哥摸了摸腦袋。
姜曉霞倒是很有前瞻意識：“畢竟國內版權意識就那樣，歌手做到他這個水平頂天了，可能還比不過三四線演員一部爛片的片酬。”
“別在這瞎操心，人家天王工資條再磕碜也是咱們的幾百倍。”林麗及時制止兩人嘴仗。
“這次上面借給我們《不可能的挑戰》節目策劃人，是希望戶外節目更有趣味性一些。”方晨陽再次發言，将話語權轉交到借調過來的策劃手上。
“這次的采訪是特別節目，為了點擊率，分上下兩期，總時長超過四十分鐘。”這位策劃一開口就高高在上，“和室內錄制不一樣，素材一定要準備充分。”
還有一股濃濃的商人本色，一切都從效益出發。
“我的初步方案是，增加一些解鎖采訪的游戲環節，要季主持配合才行，比如吃芥末，踏指壓板，用臉壓爆氣球之類的，游戲成功後，才能開始正式采訪。”
“無意冒犯。”季心諾先是給策劃老師鞠了一躬，很是謙遜，“如果需要游戲環節，我想觀衆們可能更想看嘉賓。”
她不贊同這個提議。
《與樂同行》這檔節目堅持到今時今日，和所有人專注音樂息息相關，加上這些所謂的噱頭，反倒會本末倒置。
那位策劃人冷哼一聲：“那季主持不妨說說高見。”
“您太擡舉我了，我人微言輕，和您這樣經驗豐富的前輩，自然不能相提并論。”季心諾忍耐對方的冷嘲熱諷，退讓一步，“我只是覺得，游戲圍繞連恺之展開，可能效果更好。”
“怕不是季主持自己嬌貴，不想毀了熒幕前的好形象，才不樂意吧。”那位策劃人繼續陰陽怪氣。
“您誤會了，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季心諾急忙擺手。
“閉嘴。”方晨陽打斷她的語聲，怒罵道，“你是尾巴翹太高了，掂不清自己幾斤幾兩了？”
他重重拍在桌板上，震得桌子都晃了幾下，冷冽的表情，讓室內仿佛瞬間進入寒冬。
這位上司一向算得上謙和有禮，沒想到今日性情大變，在衆人面前大擺官威，顯然存心給她難堪。
與會的其他人，包括那名策劃在內，都是一愣，視線時不時在兩人之間猶疑。
季心諾不知他吃錯了什麽藥，滿腔怒火沖自己發洩，只能陪着笑臉，化解凝滞的氣氛：“兩位都是前輩，市場敏感度肯定遠勝過我，是我唐突了。”
“既然我是部門主任，就還有決定策劃和監督員工言行的權利。”方晨陽立威後，雙手交疊，怒氣消退許多，難得說了一連串話。
“心諾，你平時給人的印象大多是聲音甜美，但實在不接地氣，所以會很‘假’，這次正好學一下女漢子風格，轉型看看。”
“還有從上次采訪看，連恺之話不多，還可能弄出亂子，讓他來玩游戲，估計會很枯燥，所以你更要豁出去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所以即便違背本性，季心諾也只能悶聲不響。
那位策劃以為她已經服軟，跟着道：“那就這麽定了，游戲環節全部交給季主持，至于要玩什麽，我和方主任最終商量後再決定。”
說完，那兩位在此間地位最高的人，拂袖而去，留下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心諾姐，你別往心裏去，方主任他可能心情不好。”姜曉霞率先開腔，“最近公司可能會有人事變動，今天你不在的時候，上面還把他叫去談話了。”
“這是和外人一唱一和的，抱團欺負人啊。”圓哥倒是好替人打抱不平，“搞這一出別人還以為我們天天內鬥呢。”
林麗跟着打了個哈哈：“反正心諾，你別往心裏去，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這張臉，一生氣就容易老的快。”
“我沒事，謝謝大家。”季心諾感激地看了三人一眼，“都怪我突然請假，差點錯過企劃研讨，一會兒請大家喝下午茶。”
她已盡可能表達過看法，反正一切自有領導決策，作為員工，她安分守己就好。
她點了甜品奶茶，犒勞同事們的時候，收到來自連恺之的訊息：“聽說我們公司，今天就來和你們協商節目的事了？”
“效率堪比電閃雷鳴。”想起會議室的一場風波，她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再見了，flag果然不能亂立。”連恺之字裏行間，滿是得意。
她想到前因後果，恍然間覺得一切缥缈的像是一場夢。
在她怔怔出神時，那頭又發來一條：“為了減輕你們的負擔，這回就不浪費時間對稿子了，全權交給你們了。”
“你不怕節目組夾帶私貨，問得比上次刁鑽嗎？”
“不怕，我相信你。”連恺之一句話回過來後，屏幕上顯示了一串“對方正在輸入“的字符，過很快就補上一句，“完整版應該是，我相信你的職業道德。”
“那可不能辜負你的期待。”季心諾趕緊立下保證。
和他有一搭沒一搭聊上幾句後，她腦海中忽得閃過昨夜的對話，讓她另起話頭：“對了，你之前是不是說公司給你雇的保镖很厲害？”
他在這方面想必人脈遠勝于她。
“沒錯。”他知道她提及這個，一定事出有因，關切地問道，“昨天真的有跟蹤狂嗎？
“這倒不是。”季心諾連忙澄清，“但是未雨綢缪，所以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個忙？”
連恺之十分仗義，一口答應：“我知道了，我馬上想辦法，篩選一批人後，把簡歷和照片都發給你，最終人選由你來定。”
他做事效率頗高，在當天晚上就将保镖的簡歷發過來，一共有五個人選。
為了一掃昨天的不快，陳瑩特地買了火鍋底料和大把菜肴，在晚上過來串門。
于是在季心諾對着簡歷，細細查看時，猛地一拍她的背脊，埋怨道：“靠，你也太不仗義了，看美男居然不叫上我。”
“什麽看美男。”季心諾一本正經地反駁，“媽總不能一天到晚待在家裏，會悶出病來的，我幫忙找保镖呢。”
“這種事怎麽能少了我。”陳瑩搬了把凳子，一屁股坐到季心諾身旁。
不一會兒，室內就充滿了她的驚呼。
“我天，這個人真的有八塊腹肌啊，好想摸一下。”
“這個名字好好聽，樓弄舟，很有古代詩人的那種風韻。”
“這個長相是真實存在的嗎？這麽帥還做什麽保镖啊，應該去做明星。”
季心諾見她重點完全跑偏，笑道：“你這是要登基了，所以充實後宮，提前選好皇後嗎？”
“街上牛頭馬面，帥哥資源稀缺，當然得多看兩眼，飽飽眼福。”陳瑩回得理直氣壯，還拉來吳冰給自己撐腰，“阿姨你說對嗎？”
吳冰看着看着，就拐到女兒的終身大事上：“心諾要是能嫁這麽有安全感的人也不錯。”
季心諾嗔怪地瞥了陳瑩一眼，怪她給自己惹火上身。
陳瑩立刻嘻嘻哈哈起來：“阿姨，心諾不适合肌肉男啦，這些說不定是我的真面天子呢。”
“反正你們兩不管誰找到好對象，我都開心。”吳冰三句話不離戀愛成家。
“我覺得這個人很合适，你們看看。”季心諾有了理想人選，側過電腦屏幕，讓另外兩人看得更清楚些。
屏幕上顯示着這位候選人的詳細履歷。
幹斯人，33歲，警校畢業，跆拳道黑帶，多次獲得武術比賽冠軍，從事私人保镖工作6年之久。
經驗足夠，面向穩重，年齡适中。
“這個名字怎麽回事？”陳瑩直接哈哈大笑起來，“幹斯人，他爸媽是希望他打遍天下無敵手嗎？幹死人？”
“名字肯定有其他寓意。”季心諾努了努嘴，示意閨蜜不要随便給人取這麽難聽的外號。
“我沒什麽意見，都聽你們的。”吳冰一切聽女兒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