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歸生活
直到坐在鋼琴桌前,季心諾整個人都還糊裏糊塗。
她時不時轉頭看着坐在底下的連恺之,好幾次用目光詢問,是不是真要她表演一出,可每次探頭,他都是滿臉期許。
許久沒有碰過樂器,如今随着碰到琴鍵,而喚醒了長時的肌肉記憶,季心諾在臺上深吸口氣,最後彈了首入門級的《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美妙的音符像潺潺的流水般傾瀉而出,最簡單的曲子也帶給人歡快的聽覺盛宴
簡短一曲後,她四肢格外放松,感覺平日淤堵在胸口的濁氣一并散發出去,身心舒暢。
而後她聽見臺下唯一的觀衆,為她拍手叫好,一邊走到鋼琴旁邊。
季心諾自嘲道:“你這是看不下去了,要親自來示範嗎?”
她本以為彈完一曲,就可以功成身退,熟料連恺之已然坐在她右側,占了另外半邊的位子,給了她一個不錯的評價:“基本功還是不錯的。”
随即他修長白皙的雙手擱在琴鍵上,流暢地彈出一串音符:“願不願意和我彈一曲?”
“我嗎?”季心諾詫異地開口。
“這裏還有其他人嗎?”連恺之一句淡然的反問後,左手彈起幾個音的簡單和弦,當作示範,“你彈這幾個音就好。”
季心諾還未來得及問出下一句話,琴聲就再次響起,他彈奏的,是他一手譜寫的《光明》。
他的手簡直像為彈琴而生,靈活的在琴鍵上來回跳動,即使缺少和音,單調了些,也能聽出精湛的技巧和充沛的感情。
他一邊得心應手地彈奏,一邊向她投去眼神,讓她加入其中,成為這樂聲中的一環。
季心諾受到鼓舞,搭在琴鍵上,雖然只是起小小的輔助作用,重複彈簡單的音符,但她融入後,樂曲還是變得熱鬧起來。
兩個人的手,配合出百分百的默契,所以一曲終了後,她還久久沉浸在其中,心潮澎湃。
“看,這不是很合拍嗎?”連恺之對這次合奏十分滿意,“就像我寫歌一樣,什麽都要嘗試一下。”
季心諾沒成想有朝一日,她會在日複一日的交替中,再摸到琴鍵,還能彈奏最愛的歌:“還是連老師教的好。”
她難得如此怡然平靜,沖他露出真誠的笑來,那股笑意宛如躍動的火焰,一下子灼到他眼裏,讓他慌張地轉開了頭。
再回到座位時,滿臉胡須,碧藍雙眼的外國人,已經端上第一道菜,緊接着陸陸續續,空蕩蕩的餐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美食。
兩人沒有過多客套,就一勺一筷的将食物全部吃下。
“很好吃。”季心諾對這裏的飯菜做出高度評價。
“那和我的手藝比呢?”連恺之用餐後,拿着濕巾擦拭雙手,使得他問話時,看來格外漫不經心,但任誰都能聽出弦外之音。
“看不出來,你這麽斤斤計較。”她取笑着他的勝負心,好像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他都能串在一起,争出個所以然來。
“如果我選擇這裏的話……”她手指撥弄算盤似的在臉上彈了兩下,看似正在認真思考,“肯定是因為這是我請客。”
她效仿他賣了個關子,使得他聽前半句話時,很受打擊,但意識到她在惡作劇後,又是抿着嘴笑。
從餐廳出來,夜間溫度又降了一些,甚至伴有寒風呼嘯而過。
人丁稀少的街道無形中放大了寒意,好在出門前做了全副武裝,所以不至于凍得發抖。
“地頭蛇先生,你知道附近有賣紀念品的地方嗎?”一出餐廳,她向更熟悉這附近的連恺之打聽着,“我得給媽媽,陳瑩,還有幹先生買禮物。”
“幹先生?”聽到她口中的異性,連恺之眼皮一跳,對這個特殊的姓氏也有印象,“他現在住你那裏嗎?”
他一向淡定自如的口吻裏,忽然多了幾分緊繃。
“那倒不是,我和媽媽一起住。”季心諾陳述事實,“本來打算再租一間房,幸虧陳瑩就住我家樓下,有她幫忙,才省了一大筆開銷,現在他們倆同住。”
她和幹斯人打交道甚少,還是恪守待客之道:“人家好心好意幫忙,不送份禮,說不過去。”
連恺之聽聞內情後,一掃剛才的僵硬,變得和出發前一樣熱忱:“前面那個路口進去有幾家店,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他在引路時,刻意走在她前方,恰好正對風向,替她擋住了大部分風,背影看來寬闊如城牆般可靠。
如他所說,走到下一個巷弄,有零星幾家店鋪還亮着燈。
推門走進店鋪最大,裝潢風格也最對胃口的一家,只見裏面的貨架上琳琅滿目,可以類比成小型綜合性商場。
價格雖然偏高一些,但送禮貴在心意,倒也不在乎這些細節。
除了幹斯人以外,她對親友的喜好了如指掌,腦海裏已經盤算好要買什麽。
秉着見者有份的原則,她有心留個驚喜給他,挑了幾分鐘後,她提出分別行動:“不然這樣吧,你在門口稍微等我一下,我只要五分鐘就好。”
還沒等他回答,她一溜煙小跑到店鋪內的小角落裏,光速調好禮物付賬。
連恺之見她風風火火的樣子,不禁笑道:“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是去打劫了。”
她晃了晃手上漂亮的包裝袋,像逗貓那樣,并不讓他看到裏面放了什麽,只給他看了眼手上的□□:“這可是我正當買賣。”
他也不再追問,只是随着她邁步的節奏,一同返回酒店。
走到酒店附近的拐角門口,他們的分別就來得順理成章。
悠哉悠哉的閑暇才是少數,總是要各歸各位。
“我先上去吧,不然一前一後被人看見就不好了。”季心諾雖心存不舍,卻還是說了再見。
可一直處于亢奮狀态中的心弦,哪裏會這麽快就回歸平靜。
“不知道今天過後,還會不會有下次?”她暗自有了期許。
“想什麽呢?”連恺之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猶豫片刻後,從手上的禮品袋裏,拿出了屬于他的那一份:“這是我準備的禮物,請你收下吧。”
她故意用了較為輕松的聲線,好掩蓋外表下的悸動不安。
她拿着一支黑色鋼筆,還有上面印着缤紛彩虹的五線譜本,遞到他跟前,送上美好祝福:“祝你新歌大賣。”
不知道這類型的禮物讨不讨他的喜歡,她急急說道:“雖然不是貴重物品,但我希望以後你靈感源源不斷,寫出更多好歌。”
“借你吉言。”連恺之收下禮物,笑容如波浪般擴大,讓她離別的愁緒都淡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與樂同行》全體工作人員,一回到國內,就馬不停蹄趕回公司。
在長達數小時的飛行過程後,所有人都面帶倦色,風塵仆仆。
外景過後,回到辦公室裏,須得恢複忙碌的工作狀态,拍攝的素材都要由方晨陽最終過目審核。
所有人聚集在會議室裏,發表讨論意見,力圖讓節目做到更加完美。
幾個小時下來,屁股都坐到生瘡。
陳瑩原本還想等閨蜜回來,為她接風洗塵,預定了一家網紅西餐廳的座位,熟料一等就等到十點多鐘,別提晚飯,都到了可以拿外賣軟件點夜宵的時間。
她們只好先到公司內設的咖啡店裏,吃些蛋糕甜點,墊墊肚子。
不在同個小組,陳瑩吐槽起來肆無忌憚:“不是,你們方主任也太狠了吧,剛一回來就讓你們加班,簡直是個無情的劊子手。”
季心諾倒是替上司說了句話:“他也是個無産階級,大家這麽苦,還不是給別人做嫁衣,把金山銀山送到別人褲袋裏。”
“不提他了,看到他我就覺得恐怖。”陳瑩宣布跳過工作環節。
她拿出七夕時,牛郎和織女相會的那股子勁,一個熊抱,挂在季心諾身上:“公費旅游,有沒有什麽好玩的?”
“還能怎麽樣?都是工作。”季心諾則更關心她和別人合作,會不會産生矛盾,“別說我了,你和幹先生相處的怎麽樣?”
陳瑩一聽這個名字,恹恹回複:“沒什麽好和不好的。”
“那就是不好了,怎麽個不好法?”季心諾以為情況不對,急切問道。
陳瑩抱怨了一籮筐:“他就是個木頭,生活公約全部遵守,早上6點起床,晚上10點半睡覺,每天不管幾點回來,都要做一小時運動,什麽垃圾食品都不吃。”
“這還不好?”季心諾聽得目瞪口呆,“說明他自律啊,是個好室友。”
“但是好無趣啊。”陳瑩慘叫聲連連,“你能想象一個沒有炸雞啤酒薯片可樂奶茶漢堡燒烤的世界嗎?”
“可以啊。”季心諾眉角一挑,羅列一串健康食品,“反正還有蔬菜,水果,米飯,豆漿,牛奶呢。”
“打住。”陳瑩豎起手掌,做了一個噤聲手勢。
但轉眼間,她撓了撓頭,還是提了一嘴幹斯人的優點:“他也不是一無是處,起碼他不怕蟑螂。”
“就你那個生活習慣,是挺容易有蟑螂的。”季心諾埋汰一句,“之前你懶得搞垃圾分類,屯了一禮拜垃圾沒扔,小強可不就聞着味兒來了。”
“我早就改過自新了。”陳瑩替自己正名道,“但耐不住蟑螂繁殖能力快啊,有時候還是那種會飛的,超大蟑螂。”
她說起昨晚的一個小插曲,添油加醋地說着幹斯人的英勇事跡:“昨天半夜我覺得口渴,正跑到廚房裏灌水,就看到這麽一只,吓得馬上叫成了帕瓦羅蒂。
“說是遲,那時快,幹斯人從房間裏出來,問了聲‘怎麽了’後,看我瑟瑟發抖地指着蟑螂,随手拿了一張紙巾,就把那只蟑螂給捏死了。”
“他出手就像修煉過無影手那樣,帶着一股風,那只蟑螂瞬間就被揉成一團,駕鶴西去,還別說,看到他那個手勁,我都想給蟑螂念佛經了,下輩子好好投胎。”
“是啊。”季心諾吓唬她道,“最好一次性成了多胞胎,重歸故裏,住在你家裏繁衍後代。”
陳瑩捏住她的領子:“別,高擡貴手,我這尊小廟,容不下他們這些大佛。”
聽得出那兩個人性格南轅北轍,但相處還算和諧,季心諾總算安下心來。
她本想拿出給幹斯人準備的禮物,由陳瑩轉交,一旁陳瑩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嗯,差不多了。”
“你去保安那裏登記下,報我的名字和工號,上來好了。”
陳瑩簡單明了地應了幾話後,挂斷電話,不到一分多鐘,剛才在對話中武力值被吹得神乎其神的主角幹斯人就露了面。
他簡短地交代來意:“吳阿姨不放心,讓我來接你們回去,當然她的安全我已經做好保障。”
他眼睛一掃,就看到桌面上的甜點盤子,對陳瑩提醒了句:“你不是天天喊着要減肥嗎?晚上還吃這麽高熱量的東西?”
陳穎不服氣地癟了癟嘴,幹脆破罐子破摔:“反正減肥是女生的終身事業嘛。”
“無所謂,肉長在你身上。”幹斯人勸說無效,也不強求。
季心諾眼見正主到場,直接拿出禮物:“幹先生,這幾天我在國外,多虧你照顧我媽媽了,這是給你的紀念品,一點心意。”
幹斯人本是低着頭,輕描淡寫地道了謝,正要以這個姿勢接過,只聽陳瑩“啪”一下拍在他手背上。
而後兩人戰局逆轉,陳瑩成了占據主導的一方,她雙手叉腰,氣勢洶洶:“我之前怎麽跟你說的,你都忘了?”
幹斯人被一提點,趕緊挺直背,擡起頭,直視季心諾,一張臉剎那間憋得比番茄還紅:“謝……謝謝……季……小姐。”
他短短幾個字說得斷斷續續,像極了老舊的磁帶在放映機裏卡殼。
季心諾到這時才發現,惜字如金的幹斯人背後,另有隐情。
她用狐疑的神色,沖知道內幕的陳瑩望了一眼,卻見好友正托着下巴,做思考狀:“這次表現還不錯,再接再厲,以後要養成習慣,知不知道?”
幹斯人連連點頭,長嘆口氣,盡量正視眼前的兩個女生:“那你們還有事的話……就再說幾句……我……我先去樓下……發動車子。”
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季心諾壞笑着撓着好友的腰窩:“老實交代,剛才那一出是怎麽回事?”
陳瑩攤開雙手:“都怪我這該死的頭腦,實在是太聰明了。”
她在對自己高智商的褒獎,和對幹斯人木讷的無奈中,講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幹斯人現在身材壯碩健美,但小的時候,卻肉墩墩的,本就不算大的眼睛,在五官的分布中更顯局促。
以至于班上的女生平日裏看到他時,多是繞道而行,就算勉強搭一句話,也都低着頭像撞見瘟神。
更過分的是,全班女生聯合起來,在背後給他取了個“人猿泰山”的外號。
這直接讓他幼小的心靈上蒙上了陰影,以為自己很被女生讨厭,導致他即使現在算得上一表人才,高大帥氣,還是落下了一種“害羞病”。
只要一和女孩子對視說話就結結巴巴。
“別看他剛來那會炫酷狂拽吊炸天,都是裝的。”陳瑩戳穿他高冷背後的真面目,“我這麽善良,肯定要出手相助啊。”
季心諾聽完前因後果,倒也有些唏噓,這種不愉快的童年經歷,堪稱校園霸淩。
“可他跟你說話的時候,一點都不結巴。”她敏銳地指出幹斯人的區別對待。
陳瑩聽到這裏,皺着鼻子,切了一聲:“他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因為我邋裏邋遢,沒個正形,根本不像女生。”
“我們陳瑩是天上地下難求的小仙女。”季心諾也樂得助人為樂,一把攬住閨蜜肩膀,“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随時找我。”
陳瑩“嗯嗯”的應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