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反擊戰
就在她思索對策之際，連恺之直接給她打了一通語音電話。
手機滋滋的振動聲擾亂了她的思緒，卻還是讓她在忙亂中按下接聽鍵。
“現在很亂嗎？”連恺之開口第一句話，就說得異常溫柔，“第一次碰到這種事吧。”
他聲音聽來略為低沉，像是處在一個沒有空氣的密室裏，但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聽到他聲音的瞬間，季心諾亂成一團的大腦，找回幾分清明：“難為你沒被牽着鼻子走。”
“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斷。”連恺之某種程度上，算得上極為自我。
“你這是唯心主義，不可取。”季心諾放下心來，還能跟他扯一扯義務教育，“課本上說了，我們要秉持歷史唯物主義發展觀。”
“我是理科生。”連恺之從不同視角做出解答。
他落落大方表達對她的信任，讓她感覺自己即使是一葉前行的扁舟，都能撥開海上的迷霧，看到燈塔的光影。
“還真是世事難料。”季心諾理了理思路，“亂倒是還好，就是有點懵。”
但她也不會過度消沉，很快打起精神來：“船到橋頭自然直，總能解決的。”
“那你解決了，別忘了給我傳個信。”連恺之聽出她信心滿滿，只讓她記得回話，“多晚都行。”
“不會太晚的。”季心諾心中初步想法成型，正要放手去做。
她挂斷電話後，先穩定家人朋友的情緒。
媽媽要是上網，看到女兒被罵得這麽難聽，肯定受到沖擊，所以她叮囑幹斯人，希望他幫忙分散吳冰的注意力，讓她短時間內不要看推送消息。
面對一直在吃瓜第一線的陳瑩，她在午休時間，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說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本來不想讓你跟着煩的，沒想到還是變成了這樣。”季心諾有幾□□不由己的無奈。
“這男的也太惡心了。”陳瑩氣得咬牙切齒，“自己找小三，還連累你一起被拍。”
想到網上那些難聽的評論，陳瑩激昂地道：“網上那些人說的話，你別在意，否則會越看越生氣，過幾天大家都會忘了的。”
“這次涉及到音樂節，不會這麽簡單，我估計領導們已經在開緊急會議了。”季心諾猜到自己會被叫去問話，“熱搜出來沒多久，就把方晨陽叫去了。”
“憑什麽先叫他不先叫你啊，明明你才是受害者。”陳瑩替好友打抱不平。
“誰叫他官大一級壓死人呢。”季心諾則淡定許多，“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這種咖位都能被狗仔拍，還傳出緋聞，估計是娛樂圈最近沒料了。”
“這你就說錯了。”陳瑩糾正她道，“據我所知，看過節目的男生，沒一個不喜歡你的，都覺得你清秀溫柔，沒攻擊性，把你當夢中女神。”
“我看到的都是說我假模假樣的，第一次聽人說我溫柔，難不成是你閨蜜濾鏡太強了？”
“我是那種亂說話的人嗎？”陳瑩扯着嗓子反問。
季心諾聞言，刮了刮閨蜜的鼻尖：“就你嘴皮子甜。”
但她想到勢必會來的談話，面色又變得凝重：“這組照片肯定是方晨陽找人拍的，本意估計是留個我的把柄，但他覺得音樂節是他出力，實在氣不過，就找人放出來了。”
她轉頭好似忘卻一切煩擾，揚起嘴角：“不過無所謂，我也不是沒準備。”
“你還笑得出來？”陳瑩見狀，沒好氣地錘着她肩膀，“快告訴我，你準備了什麽？”
“當然是背水一戰了。”季心諾下定決心，搏上一搏，“我沒幾個粉，沒工作室幫我反黑，雖說別人罵歸罵，我不會少一塊肉，我也得為自己着想。”
她知道，這是一場需要強勢的談判。
所以當事情如她所料那樣發展時，她已做好全副武裝。
方晨陽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生動诠釋了什麽叫小人得志。
他先一步跟上級們告狀，此時看來神清氣爽，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用很多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喊道：“季心諾，上頭找你去頂樓談話。”
“你看看你，這麽丢臉，鬧出這種事情來，還害得我被你連累。”他扭曲事實，一桶髒水潑了過來。
季心諾氣性上湧，但她思索片刻後，還是決定按下不表。
這時候沉不住氣，和他吵架，吵贏了沒有風度，吵輸了名聲更壞。
她雙手握拳，極力忍耐，還大度地沖他道謝：“勞煩方主任跑這一趟了。”
她穩穩地拿起桌上的文件夾，準備出發。
結果被方晨陽誤以為是寫了檢讨，出聲嘲諷道：“挺有自知之明啊，知道影響不好，先道歉再說。”
季心諾連鄙夷的時間都不願給他，風風火火按下電梯，朝着平時幾乎未踏足過的頂樓出發。
領導們所在的會議室和下屬們所用的沒太大不同，頂多就是會議室中間的桌子大了一圈，椅子多了幾把。
這些人在她開門打招呼後的瞬間，幾十道目線全都犀利如劍，投射過來。
“季心諾是吧。”其中一個頭皮禿成地中海的領導，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看起來對公司員工毫不了解，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油膩。
其他幾位男性領導也有類似眼神，幾分輕浮，幾分不屑，顯然受了報道影響，把她當作人盡可夫的賤貨。
季心諾穩住聲線，先推翻別人的既定印象：“我不知道方主任和各位說了什麽，我只知道，他滿嘴謊話，沒一句是真的。”
“那你倒說說看，是怎麽回事？”人群中另一個人，怪裏怪氣。
季心諾将手上文件的一部分，發到每個領導座位上，讓他們看到那一天的真相。
“我知道各位領導坐在這裏，對緋聞的真相不感興趣，但我還是要澄清一下，我以人格擔保，和方晨陽沒有半毛錢關系，大家手上拿到的，便是那天我們的對話。”
“說實話，打出這份信時，我每在鍵盤上敲一個字，都覺得反胃惡心。”錄音在行業中算是大忌，所以她暫時壓下這個殺手锏，打起了感情牌。
“各位之中，想必不少人有妻有女，試想一下，如果自己的女兒，被一個人渣如此騷擾，不知道心情會怎麽樣？”
那些人很多只是粗略掃了掃文件，就失去耐性，甚至有人急吼吼的打斷了她：“這只是你一面之詞，我們憑什麽相信你？”
她有理有據地反駁：“這個五星級酒店附近，多是平矮的建築，如果不是事先預謀，怎麽會找到角度，正好拍到二樓的小平臺？”
“各位領導們剛剛對我委以重任，我又怎麽會不識好歹，專門找人破壞前途，這不成立。”
“再說，那天是一組人的聚餐，訂座的是我們組的圓哥，餐廳卻只說我和方主任去用餐，玩了一把文字游戲，是，我和方主任去了，但其他人也在，不過沒有人提，只怕用心險惡。”
“現在輿論升級，讨論的轟轟烈烈，不過是方晨陽自己讨不了好，失了顏面，才想拉所有人下水。”
室內一片靜寂無聲，季心諾環顧一圈，看到許多人皺起眉頭，陷入思考之中，她再接再厲，說出更重磅的言論。
“方晨陽雖然用心險惡，但在座的各位，能到今時今日這個地位，想必不會被這種肮髒的小把戲蒙蔽。”
“我們節目從籍籍無名走到現在，他确實有不小的功勞，但事情鬧大了，會像滾雪球那樣，受連累的不止我一個，還有我們節目和桃子網的聲名。”
“今天午休時間，抽空看了看公司的股票，真的是跌得慘重。”她裝作痛心疾首。
“那你想怎麽樣？”領導們抛出尖銳問題。
她表明自己的立場：“我是公司的員工，自然一切向着公司，該如何做，全仰仗各位的英明決斷。”
随即她下了最後通牒，将手中另一份材料分發開來。
這份材料最上方，赫然寫着“辭職信”三個大字。
她在信中将方晨陽如何進行性騷擾，自己怎麽不堪受擾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并在那封信的末尾表示，如果沒有公道的處理，她會即刻離職。
“如果大家還不信的話，我只能遞上這個，這也是無奈之舉。”
“可能很多人不認識我，覺得一個小員工怎麽敢如此行事，但我只是保護自己。”季心諾坦言道，“《與樂同行》的臺柱是我，我完蛋了，節目也完蛋了。”
她自然不是有意辭職，再怎麽樣，也不願舍下和別人打拼多年才做到現在的節目。
更何況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她就算一時三刻跳槽，只怕也會被人戳着脊梁骨罵成小三，找不到好工作，這才以退為進，虛晃一招。
她滿臉苦惱地說道：“反家暴音樂節也定了我，事發突然，公司人才濟濟，找人頂上是不難，但是不幫我澄清，以後還可能我雪藏我，我不如另找生路。”
老狐貍們面面相觑，顯然沒想到她會如此決絕。
之後就是長達好幾十秒的沉默，每個人表情各異，各有算計。
季心諾覺得掌心滲出黏膩的汗珠來。
成敗在此一舉。
她在進行一場豪賭，贏了逆風翻盤，敗了滿盤皆輸。
沉默過後，坐在所有人最中間的，桃子網副總裁劉亮開了口：“通知下去，馬上讓公關部寫澄清聲明，就按照信上的內容，如實描述。”
這裏最權威的人發了話，季心諾總算能暫緩口氣。
果然利益最戳商人們的痛腳，又快又準，比苦口婆心灌雞湯強上許多。
《與樂同行》這個自制節目成本低，效益高，如果因為一個方晨陽而受影響，的确可惜。
“至于方晨陽嘛……”劉亮沉吟片刻後，做出人事調動，“既然他這麽不堪，就暫時停薪查看，他的位子，就由你暫時頂上，即時生效。”
領導層會對方晨陽做出嚴厲的處分，這倒出乎她的意料。
“劉總，這不太好吧。”方晨陽在職位上苦心經營多年，怎會沒有巴結過幾個領導，馬上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不用多說，我已經決定了。”劉亮卻是斬釘截鐵。
如果後續再和方晨陽這種人一起共事，肯定會日日如芒在背，季心諾覺得，還不如就此答應下來。
她大方地扛起主任的大旗：“多謝劉總，我一定不負衆望，努力将節目做好，為公司創造更多效益。”
“那就這樣吧。”劉亮随意地揮了揮手，讓她離場。
季心諾不再多話，輕點點頭，踏出了這個氛圍沉悶的會議室。
這一仗打得實在艱辛，她出門後，身子竟然有些發虛。
但她無權無勢，要扭轉輿論，還是要靠熱搜和澄清聲明，只能借公司的手，除眼中的刺。
“我成功了。”季心諾才一出去，就拿出手機，向親近的人傳達喜訊。
連恺之似是其中最關心這樁事情走向的人，信息才一發出，就有了回音。
“不愧是你，馬到成功。”他這次的回複沒有歧義，滿是驕傲，表示自己并沒有看錯人。
陳瑩那頭則被工作耽擱，稍晚一點，但同樣為她感到高興。
桃子網公關部動作很快，半小時不到就草拟好聲明，代表官方立場，正式介入到這場風波中。
這份緊急聲明，為季心諾澄清名譽，并買了熱搜，空降第一名的位置。
聲明內寫道：“本公司旗下主持人季心諾和方晨陽的緋聞全然是假，此次聚會是小組聚餐，有多人在場，不存在私會一說，有合照和訂餐記錄為證。
就當天晚上的事情，季心諾女士已經遞上舉報信，詳細表述事實。
經過多方調查取證後，證實一切确實如她所言。
方晨陽不守私德，對下屬惡意性騷擾，被拒絕後，心懷怨氣，私聯記者，曝光圖片。
多年來，季主持兢兢業業做事，和方主任只有上下級關系，不曾逾越半步。
我司一向秉持公平公正的做事原則，絕不放縱這種行為，現做出人事調動，撤銷方晨陽主任職務。
為維護季心諾女士的合法權益，我司已委托律師介入此事，若還有不實言論傳播，侵犯季女士的名譽權，我司将保留通過法律途徑追究相關方責任的權利。”
季心諾立刻轉發公司的微博，留下簡單明了的六個字：“公道自在人心。”
聲明中有許多誇大其詞的地方，有沒有真的取證，有沒有司法程序介入，其實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此一來，真相揭曉，輿論大面積翻轉，從對她的不斷謾罵，變為力挺。
“男人玩起宮心計來才是狠啊，得不到就毀了你，上網搜了搜方晨陽為數不多的照片，只想說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長什麽樣子。”
“美女好慘，被一坨屎黏上了，還被罵了這麽久，鍵盤俠們會出來道歉嗎？”
“想想真的可怕，要不是季心諾業務水平還行，渣男是不是就這麽糊弄過去了？”
當然大風向的轉變裏，還零星夾雜着幾句罵聲和陰謀論。
“我還是覺得季心諾這人長得就很心機，跟個狐貍精一樣，攤上這種事也是活該。”
“怕不是季主持，人如其名，像做雞那樣，床上功夫一流，搞定了更上面的高層，這才能升職加薪吧。”
“細思極恐，雞姐之前采訪連恺之的時候，營銷高情商什麽的，是不是就為這出鋪墊呢？”
好在這類言論只是少數，很快就被淹沒在大潮流中，無人在意。
季心諾不想再出亂子，只是低調執行上級命令，沒有找人幫忙，自己一點點把工作物品搬到主任室裏。
但方晨陽被停職查看，已經破罐破摔，他後一步接到人事命令，怒氣沖沖就往辦公室來。
“你這個婊子。”方晨陽将她桌上的文件掃落一地，指着她鼻子一通臭罵。
他的罵聲，引來周圍人的圍觀，讓本來想一切從簡的季心諾，需要再對上這個自視甚高的渣男。
她第一步還是想着溫和勸退：“麻煩大家先回避一下，這是我和方主任的私事。”
可惜吃瓜群衆嗅到愛恨情仇的味道時，像是貓咪抓住了毛球，怎麽可能輕易放過。
很多人明面上聽從命令，回了座位，實際還是暗搓搓朝辦公室投遞視線。
“不好意思大家，我要關門了。”季心諾還未動怒，但面色顯然沉了下來。
她和所有人比了手勢，示意他們不要多管閑事，随即“砰”的一聲，江門關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上來就算客客氣氣，還是要立點威嚴。
她看到整潔的辦公室變得一片狼藉，正欲彎腰，撿起散落一地的文件，卻被方晨陽大力一把推到在地。
男女力量相差懸殊，她腹部撞到桌角，痛得眉頭打結，但她還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起身來，像是推不倒的不倒翁。
她咬着牙，擠出正常語調：“方主任，你這就不是君子所為了。”
“我既然敢找人發布照片，就沒什麽不敢做的。”方晨陽恨恨地道。
季心諾聽他承認下作行為，反問道：“你有沒有想過，讓媒體知道，等于承認你是個劈腿渣男了？”
“那又如何，我就是要和你同歸于盡。”方晨陽絲毫不管自己的聲明，“要不是你背後耍陰招，輿論的矛頭肯定還是對着你，我一個非公衆人物，早就隐身了。”
他吃盡性別紅利，所以還能呈口舌之快，而偏偏季心諾拿他這一套說辭毫無辦法。
因為他說全是事實。
“不過你還真是手段高超，一邊吊着我，一邊寫舉報信彈劾我，還發動背後勢力給你買熱搜。”方晨陽急于給她壓上罪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季心諾裝傻充愣。
“不清楚，不知道，撇幹責任”，有時是職場裏必備的推拉招數。
更何況他進來的匆忙，防備心也極強，她很難像那天一樣，僥幸找到機會存證。
她在明，他在暗，她能想到的手段，這個老奸巨猾的男人不一定想不到。
“你也算是我一手看着走過來的，你會怎麽做，我會不知道？”方晨陽對她極盡嘲諷。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季心諾堅決不留下把柄。
但思忖片刻，她又拐了個彎：“方主任，我一直很尊敬你，認為你是個好領導，你走了，我也覺得可惜。”
她擺出忙得團團轉的樣子：“這段時間剛交接，我肯定焦頭爛額，您待在家裏，閑暇時間更多，不如多打打腹稿，看看以後要怎麽辦？”
對付這種人，她也學會了綿裏藏針。
“嘴皮子功夫真是不錯，就是這樣說服領導的吧。”方晨陽冷哼一聲，“你給我記着，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他将怒氣全然發洩在辦公室的門上，關門的力道大得似讓整個房間都震動起來。
這出小小的鬧劇在一方匆匆離場後，畫下句點。
犯了錯的人不知悔改，還要繼續放下狠話威脅，堪稱厚臉皮屆的典範。
“罪有應得。”季心諾心中想法，全不似面上那麽溫和，而是帶着幾分落井下石的意味。
反正他無理取鬧，敗壞的是他自己的形象，她這個主任也會當得更名正言順些。
她手機振動一下，正好收到公司有關人事調動的正式群發郵件。
“由于方晨陽主任行為不檢，今日起，由季心諾暫代《與樂同行》節目組主任一職，立時生效。”
這下一切真的塵埃落定。
季心諾抓住這大好機會，打開辦公室的房門，走到外面。
她沖還在竊竊私語的同事們宣布道：“相信大家也收到了郵件，今天起我将暫時接替主任的位置，在工作經驗上我還有很多不足，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迎接她的，是暴雨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