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節目上的共彈

如果說前幾次觀衆們是萬衆一心，最後一個問題就等于踩在粉絲們的忍耐點上。

願不願意偶像和別人同臺，在這一點上，粉絲們向來秉持着矛盾心理。

一方面希望多看偶像幾眼，另一方面要是他和別人同臺，要麽被分去鏡頭，要麽名字要被挂在一起，總之比不上單人獨唱讨人歡心。

所以這次人群中雖還是傳來“開心”兩字，但聲浪卻比之前低了不少。

等于還不到季心諾出場，就不動聲色打擊了她的士氣。

“果然大家的情緒比之前還要高漲啊。”洪華還要睜着眼睛說瞎話，“那麽最後，就請大家一起欣賞季心諾主持和連恺之小天王攜手帶來的合奏《光明》。”

話音一落，季心諾終于得以出場。

她在臺下換了一身裝束，水晶般閃閃發亮的細長高跟，一席淡黃色的紗裙恰好覆蓋到膝蓋的位置，讓她和月光星河成了一個色調。

她再度走上舞臺，像是從未涉足過這片領域一樣，一步一步走得緩慢，有些迷惘地用雙手捏住身側的裙擺。

但她一擡眼望向前方，就能看見連恺之。

他站在鋼琴前，含着笑意，正等着她的到來，給她一個在視野範圍內，又能馬上抵達的終點。

她仿佛又有了前進的動力。

站在同一架鋼琴前，她嘴角上揚，沖他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笑容，無聲地告訴他，她準備好了。

正式落座前，連恺之對着鋼琴上的話筒，先是說了另類的開場白：“今天的場合有點特殊，我選擇用合奏的形式，展現這首歌。”

這句話顯然有幾分給她撐場的意味。

而後他說出這樣選擇的因由，使得寓意一下子升華：“希望大家靜靜聆聽的同時，思考自己的光明藏在何處，把這份光明記在心裏，帶給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們。”

他話音一落，坐在她身側。

明明已經練習了千百遍，真正上場時，她還是手指微微發顫，像是趕鴨子上架，極為被動，胃裏又翻江倒海起來。

幾千人的場子裏，再如何安靜，都會有雜七雜八的背景音。

可他的手就在她的身旁，他的人就在她的身旁，整個身軀看起來結實寬闊，讓大屏幕上的投影，将她遮住了部分。

他在按下琴鍵時，側頭看了她一眼，似乎告訴她，不用害怕，他會在她身旁，為她抵擋一切。

至此，她所有的緊張難安都化為烏有。

背後的人群成百上千，但整個天地都是靜悄悄的。

她開始融入其中，像曾經和他合奏時，那樣安然閑适。

《光明》的曲譜從鍵盤上一個個跳動而出，構成婉約動聽的曲子。

幾分鐘後，這一曲完結，臺下還是維持沉默，直到良久之後，才傳來歌迷們的驚呼：“好聽。”

似乎他們當真随着樂曲走了一遭，在心頭播種下光明的影子，所以才延後一拍做出反應。

“真的是非常優秀的表演。”洪華攜着劉璐璐一起，邊熱烈鼓掌，邊走上臺來，起初還是給足了面子，“算是一場可以載入史冊的表演。”

但他急吼吼拉了兩個助演嘉賓下場：“那麽就由我身邊的兩位女性，做個見證，請小天王說說看，為什麽會來參加這場意義非凡的音樂節？”

連恺之醞釀片刻，再開口時，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大家應該都知道，我的履歷表上，高考那一欄成績不好，我出道後也沒有抹掉這點，因為事實就是事實。”

“幸運的是，我有個開明的爸爸，在我失利的那一年，一直耐心鼓勵我，而住在另一棟樓的人家，面對同樣的事情，卻處理的完全不同，他們只顧相互争吵，推卸責任。”

“女主人怪男主人包養小三，孩子才會不學好，男主人并不好好解釋，而是直接動手打人。”

“當時那件事鬧得很大，居委會多次找上門去，但是多次調解以後，都沒有效果，最嚴重的時候，那位男主人甚至把妻子打進了醫院。”

“警察到這時候終于出面，但女主人沒有說出實情，只說那些嚴重的傷口，是因為在樓梯上摔了一跤。”

“那件事傳出去之後，那家人選擇了搬家，我想在場很多人，或多或少也聽過類似的故事。”

“家庭關系如果破裂，有時盡早斬斷關聯，也比硬拖着要好，我不知道他們未來的生活會怎麽樣，但我知道家暴會摧毀一個家庭。”

“家暴不只局限于在性別，反過來也是一樣，我在這裏，反對所有的家暴行為。”

“說得很好。”季心諾認同他的觀點，“有些事情和性別無關，不一定站在極端視角，殺人越貨就是犯罪，以暴力對待伴侶，同樣不可饒恕。”

“故事聽着真的令人唏噓，也讓今天的節目更有意義。”洪華聽完他這一長串發言，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觸動。

他随便應對一句後，終于可以在人員齊聚的情況下，把話題挑開，轉到緋聞上去：“那麽我很好奇，剛才兩位助演嘉賓的表演，你更喜歡哪一個呢？”

季心諾瞪大雙眼，已經愣住。

這是臺本上絕對沒有的問題。

洪華竟給連恺之出了道選擇題，還是二選一的死亡選擇題。

問題去掉表演兩個字，隐射意味更強。

臺下的觀衆發出陣陣呼和，熱鬧聲浪大作，似乎也很好奇，連恺之傾向于哪一類女生。

季心諾見他面如寒霜，額角青筋跳動，顯然十分不悅，急忙圓場：“洪華弟弟，你這是大張旗鼓的埋汰我啊，我臨時抱佛腳，怎麽可能比得上兩位專業歌手。”

她自認落了下風，只希望洪華能就此收手，随便打個哈哈，就讓這件事過去。

熟料洪華仿佛聽不懂人話，還是不管不顧：“季姐，不能這麽說，到底怎麽樣，還是請小天王自己說說吧。”

連恺之沉住氣，沒有當場翻臉。

他緩緩舉起話筒，給出一段較官方的評價：“兩位都是很優秀的女性，我更希望通過表演的形式，讓反家暴的概念流傳開來，那才是有意義的事。”

他回答了問題，卻也暗暗諷刺，讓洪華別再關注有的沒的，把重點放在活動的主旨上。

“反家暴和更喜歡哪位助演嘉賓并不矛盾，一來是大家都很好奇。”洪華暗搓搓回了個刀子過去，“二來，我聽說過禁煙大使抽煙的先例，不希望在我們的晚會上碰到類似的事。”

他用來應對女歌手們的那一套碰了釘子，幹脆破罐破摔，貶損連恺之有家暴傾向，卻光明正大來給反家暴代言。

臺下的粉絲們發覺情況不對，不滿地交換起來，前排有幾聲特別尖厲的，甚至能傳到臺上。

“這個洪華到底在胡說什麽啊？”

“洪華，快給老娘閉上你的臭嘴。”

甚至有人開始辱罵：“狗崽子洪華，你是掉進糞坑沒洗澡嗎？嘴這麽臭？”

眼見情況漸漸失控，季心諾又一次充當調解人。

如果因為他的低情商，毀了這麽有意義的節目，實在不該，更何況她實在受夠這小子那股頤指氣使的勁。

她一開口，更偏袒連恺之：“我們老話常說，判斷一個人的品行，除了看他說什麽以外，還要看他做什麽。”

“連恺之先生作為男性，來參加此次節目飽受争議，但他還是勇敢的站在臺前，這也是某種程度上的反暴力，才是我們最應該記住的點。”

這時臺下忽得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洪華本來想使個絆子，順帶圓了群衆的心願，爆個大料，好一炮而紅，沒成想弄巧成拙，反被他看不上的人踩了一腳，還敗壞了觀衆緣。

因此他在舞臺上毫無遮掩，憤恨地瞪了季心諾一眼，表示她實在多事。

但事已至此，如果兩邊都落了空，實在是劃不來。

他年輕氣盛，仗着雄厚的背景，沒有見好就收，反而變得越發猖狂：“那關心一下天王的感情生活，不是能更好的了解他的為人處世嗎？”

他掀翻已經圓回來的場子，說了下去：“連天王，我想場內外的觀衆肯定很想知道，你和Lucy這次同臺，除了同門師兄妹外，有沒有其它因素？”

連恺之這時面如寒霜，渾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息。

他像一頭沉睡多時的雄獅突然醒來，露出尖銳一面：“我本來覺得很多事不用回應，回應反而會被猜測更多，但現在看來好像行不通，不僅對我造成影響，也傷害到了女生。”

“這件事我回應過一次，這是第二次，事不過三，不會再有第三次。”

“希望在場的觀衆們替我做個見證，我和Lucy從來只是同門師兄妹，加上一首歌的合作，別無其他。”

連恺之否認的無比堅決，對他而言已經是給足面子，但如此一來，臺上氣氛避無可避得尴尬起來。

“師兄一直都很照顧我，我很感激。”劉璐璐面上青一陣白一陣，她握緊話筒，有些做作地補充道，“我想在師兄心目中，季主持的琴聲才是天籁吧。”

和她上次生氣跺腳的形象不同，在臺上她換了一副臉孔，全然是小綿羊模樣。

20歲的女孩子已經學會禍水東引，展示自己不争不搶的一面後，把鍋甩掉。

甚至還能讓她和連恺之的CP粉高潮一波，瘋狂腦補她在臺上收了諸多委屈，從此變得更加雞血。

一箭三雕，天生就是吃娛樂圈這碗飯的好苗子。

季心諾被忽然點名，再度被卷入到風波中，她的胃又翻湧起來，讓她面部肌肉微微抽搐。

“答案很明顯了。”季心諾只想獲得雙贏局面，淡然地走到劉璐璐面前，沖她使了個眼色，“我宣布，我和Lucy打了個平手。”

兩人手掌舉在空中，輕輕觸碰，和平地化解這場紛争：“再次謝謝兩位表演嘉賓，帶來的精彩表現，請給他們最熱烈的掌聲。”

季心諾調動觀衆，好趕緊将這樁事翻篇，好在觀衆們十分配合，掌聲比開場前還要熱烈。

一場波瀾重重的音樂節總算接近尾聲，請了兩位嘉賓下臺後，她開始動情地說着總結陳詞。

“今天大家能從五湖四海趕來，聚在一起，也是種緣分，我相信大家一定深深的把反暴力的概念記在了心裏。”

“希望不會再有人生活在暴力的陰影之下，希望所有處在陰霾中的人，能夠鼓起勇氣，找到全新的未來。”

“那麽我們的節目也要和大家說再見了。”

她說了這一串話，只見洪華像個木頭樁子一樣杵在原地。

到底是影響節目的整體效果，不管如何，她要盡到本分。

至于他會為今天的沖動付出怎樣的代價，都是後話，觀衆們心中自有一杆秤。

她提醒了他一句：“洪華弟弟，是不是也感慨很多呢？”

洪華被點到大名，總算給了一點反應，加入到煽情的隊伍中去：“是啊，因為這場音樂會，我也把反家暴，反暴力幾個字刻在心裏，學會切身實地的為別人着想。”

他一開口，下面就是一片噓聲，顯然觀衆們的怨恨還沒翻篇。

洪華面露囧色，知道自己闖了禍，但已經別無他法，只好硬着頭皮：“謝謝大家收看今天的節目，我們有緣再見，想收看回播和幕後花絮，敬請關注海豚視頻。”

他敬業地為東家打了廣告，委婉說出參加活動的最初目的，還是換來了陣陣罵聲。

“誰要和你再見啊。”

“洪華滾出娛樂圈。”

“建議回爐重造。”

雖然除了岔子，但他這一總結，也代表這場晚會終于結束。

總算是達成任務，季心諾終于卸下包袱，松弛下來。

只是一直呈緊繃的神經突然回歸正常狀态，反倒讓她敏感的發現身體發出的預警。

她胃裏像是放了個絞肉機，這會兒攪得她疼痛難忍，在冷天裏，額頭都滲出幾滴汗來。

這次胃痛，還要追溯到開場以前，要不是洪華姍姍來遲，搞得一團亂，她也不至于提心吊膽，以至于快八小時沒有進食。

觀衆們順着工作人員的指示陸續離場，其他人開始處理後續事宜，整個後場的喧嚣慢慢散去，人流變得稀少起來。

所有人看來都心滿意足，唯有罪魁禍首洪華看來，格格不入。

他像一只刺猬，身上長滿了刺，經過季心諾身邊時，不忘嘲諷道：“家住太平洋是嗎，管得比海還寬？”

季心諾忍着不适，一針見血地道：“這個圈子最不缺帥哥美女，希望你能憑優異的表現脫穎而出，不行的話，就多看幾遍今天節目的回放。”

對方已經踩到頭上，她就做一次照妖鏡，讓他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不尊重演出嘉賓，惡意博眼球找話題，接梗慢上一拍，這種繡花枕頭的水平還不虛心求教，怎麽硬捧都沒用。

洪華被噎了一句，無從反駁，在舞臺上踏出噼裏啪啦的響聲，惡狠狠地離開舞臺。

季心諾邁着虛浮的步子，朝後臺走去，打算随便找點面包點心，對付一下。

通往休息室的路上，這時人煙稀少，整條走廊空蕩蕩的，隐隐能聽到別處傳來的響動。

好巧不巧的是，在那些嘈雜的聲音中，她捕捉到的部分，讓她立刻沒了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