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住院

“搬東西小心一點,聽見沒有,刮到了你可賠不起。”一個大概是主管的人,正趾高氣揚地訓斥自己的下屬。

“對不起,我會小心的。”一個唯唯諾諾的聲音正在道歉。

這本來負責搬東西的人員間,最尋常的對話。

後者的聲音因為犯錯壓得沙啞,卻還是一下喚醒季心諾沉睡已久的記憶,讓她渾身的血液都開始發冷。

那是謝沖的聲音,是無論過去多少年都纏繞在她噩夢中的魔音。

她張皇失措,匆忙朝聲音的來源跑去,但她一眼望去,除了長而又長的走廊外,再沒有看到一個人影,仿佛聽到的那場對話,只是幻覺一場。

可分明不是那樣。

這種臨時性活動,需要大量人手,經常雇傭幾百塊錢一天的臨時工,審核标準不嚴,如果謝沖借機混進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想到自己最憎惡的人,可能随時竄入她生活中的每個角落,她不禁毛骨悚然,身軀搖晃,四肢乏力。

就在她腦袋發昏,快要跌倒之際,她聽見耳畔邊傳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東西放在哪裏?”

她這時已無力去想,為什麽連恺之會在後臺,為什麽他像是會讀心術那樣,總能捕捉到她行動的軌跡。

她忍着疼痛,氣若游絲地答道:“在休息室的櫃子裏。”

“撐得住嗎?”連恺之攙扶着她一路前行,“我的車停在地下3層,我先帶你去休息,一會兒找人幫你拿東西。”

他已經果斷做出決定。

季心諾跟着他一路前行,視野變得模糊間,才瞥到一眼身邊人眼下的裝束。

不同于剛才的舞臺妝,他此時微微弓着身子,一身灰色的衛衣,劉海全部放下,看起來極為随意,再加上一個口罩,使得他和表演時候判若兩人。

難怪沒有被專注做事的工作人員認出。

“又沒好好吃飯?怎麽就這麽固執,不多顧好自己一點?”他口吻激烈,問了一連串問題,但更多是關心則亂。

她很想替自己辯解,說從國外那次後,她一直有聽他的囑托,在忙碌中也找縫隙好好吃飯。

但驟然聽到謝沖聲音的驚懼和喉頭的幹澀,讓她咿咿呀呀的發不出聲。

“罷了,大不了以後再和他解釋。”

因為他在身邊,她總是格外安心,不再強撐。

在意識殘存最後的一絲清明時,她感到自己整個人懸了空,跌入一個堅實的懷抱中。擡眼還能看到他下颚角的弧度,知道自己被打橫抱起,正享受着他的溫柔。

她偏了偏頭,把頭倚靠在他胸膛上,心口泛起吃了蜜一般的甜。

原來脆弱時有人照料,有人兜底,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

再度睜開雙眼時,季心諾鼻端裏竄入了消毒藥水的味道。

白茫茫的天花板和牆壁,手上被針孔戳破的痛覺,懸挂在頭頂上方的吊瓶,每一點都在告訴她,她正身處醫院。

“你醒了。”一聽就是陳瑩的聲音。

“我昏迷了多久?”季心諾慢慢恢複意識。

“幾個小時吧,這裏管得嚴格,一次探病只能一個人,還要提前預約,我怕阿姨累着,所以就只好我過來了。”

季心諾手肘托在床上,正要起身,陳瑩就很有眼色地在她背後墊了個枕頭。

她這時才看到身上的被褥,印着幾個大字:“諾盾私人醫院。”

這家私人醫院在娛樂圈裏名氣很盛,也被圈內人戲稱為軍事化醫院。

醫療設備先進,位子雖然偏僻一些,但空氣清新,環境優美,非常适合療養。

最重要的是,這家醫院管理嚴格,只向VIP用戶開放,所以是很多明星選擇看病休養的首選地。

這裏對病人隐私的保密工作,當真做得像盾牌一樣完善,就算兩個死對頭在醫院裏偶遇,也只能大眼瞪小眼一番,因為根本不能從其他人嘴裏,挖出對方的病症。

諾盾私人醫院的住院部,對探病人員也有嚴格的限制,需要提前一到兩天預約,并經過審核,基本保證一個時間段裏不會有太多人進出。

“多虧連恺之幫忙,我才能跟着沾光,看看這家醫院到底長什麽樣。”陳瑩利索地在病床上架起小桌,端上熱氣騰騰的小米粥,“這是阿姨特地給你熬的。”

在季心諾開動之前,她特地敲了敲桌板:“這些你都要乖乖喝掉,我可不想以後再來醫院裏照顧你。”

季心諾拿起勺子,在碗裏攪拌幾下,沉吟片刻後,問道,“真是他送我過來的?”

自昏迷之後,她就和這個世界脫節,對昨天的事情一無所知,這個“他”所指代的人物,自然就是連恺之。

陳瑩會過意來,嘻嘻笑了起來,宛如抓到奸情:“是啊,你沒看到他有多着急,滿頭大汗,我懷疑他開完一整場演唱會都不會這樣。”

“說重點。”季心諾打斷她無休止的贅述。

陳瑩總算切入正題。

因為之前找保镖的事情,資料由連恺之方提供,所以他的助理張亮平手上,還存着幹斯人的聯系方式。

通過幹斯人這個媒介,他順利聯系到了陳瑩。

陳瑩本來還躺在床上,看音樂節的直播,一邊敷着面膜,借着廣告時間,還能刷到洪華搞出來的熱搜。

“洪華主持風格惹争議”

“洪華對連恺之提問”

“洪華深挖劉璐璐連恺之關系”

這些熱搜下,大多是清一色的罵聲,但偶爾也夾雜着幾個洗白的水軍,還要把髒水往受害者頭上潑。

“這沒什麽吧,洪華只是盡到做主持人的責任罷了,估計是季心諾圓滑,不想得罪人,所以就把年輕人退出來祭天了。”

“其實那些八卦問題,我也挺想知道的,主要連恺之這人神神秘秘的,讓人很不爽。”

“22歲,還是個孩子嘛,當然不能和前輩相比,不是什麽原則性問題,多多學習就好了。”

陳瑩在網上沖浪,迅速加入讨伐洪華的大軍中,和水軍們鬥智鬥勇。

“問問題也要看場合吧,一個主持人連這點都拎不清嘛?”

“連恺之保護私生活還成了他的問題了?又不是沒澄清過。”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洪華都22了還是個孩子,要知道連恺之出道的時候才19歲。”

她正舌戰群雄,覺得整個人充滿熱血,就接到連恺之的電話,急得差點從床上崩了起來:“那她現在怎麽樣啊,嚴重嗎?”

連恺之複述醫生的診斷:“醫生說是壓力過大引起的急性胃炎,所以才會昏迷,休息一兩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之後要很小心。”

陳瑩一聽,抓起外套胡亂往身上罩,正準備出門,卻被連恺之叫住:“你現在還不能過來,這裏進出都要提前預約,到時候我讓助理溝通一下,你明天過來。”

他還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身上不要帶相機錄音筆這些東西,探病最多兩個小時,在這段時間裏,為了防拍照防狗仔,手機也會被暫時保管,知道了嗎?”

“那今天晚上怎麽辦啊,總不能把她一個人扔着不管吧。”陳瑩着急到甚至咬起指甲。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留下來陪她。”連恺之顯然是打算負責到底。

“可你之前不是說不能留下來嗎?”

連恺之早就有了決定,冷靜地答道:“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然後時間線就到了今天早上:“所以因為人數限制,我就自己來了。”

抵達病房前,陳瑩還和連恺之打了個照面,讓她做出合理推測:“我到這裏前,他都沒離開,應該是守了一個晚上,特別憔悴,眼睛凸出,下巴上的胡渣都冒出來了。”

“不過不得不說,那會兒我覺得他帥呆了,就是很有擔當很有人格魅力的那種帥。”陳瑩犯起花癡,咯咯笑出了聲。

但她更關心好友和對方的關系:“老實說,你們兩個真的沒有貓膩嗎?我不覺得一個人無緣無故,會做到這個地步哦。”

“別胡說八道,不可能的事情。”季心諾打斷好友的猜想。

連恺之那麽讨厭炒作緋聞,甚至不惜和公司解約,但同臺表演的時候,他也能在臺上稱贊劉璐璐這個師妹,給足面子,說明他骨子裏尊重他人。

往深了去想,季心諾也不覺得在美女如雲的圈子裏,他會喜歡除了對工作充滿韌勁以外,普普通通的自己。

在面對他時,她內心深處甚至帶着幾分自卑,并不覺得自己足夠和他匹配,甚至難以想象,他所等待的那個人會是怎樣。

因為任何人在他的光芒面前,都像星星碰到月華的光輝那樣,黯然失色。

“但他對你真的不錯啊。”陳瑩還沉浸在暢想中,“你們現在這樣,怎麽說也算是朋友吧,或許哪一天就發展成戀人了呢?”

“這概率比你家不出現蟑螂還低。”季心諾又拿陳瑩開涮,成功換得白眼一枚。

她竭力想避開這個話題,不停往嘴裏塞粥,似乎在唇舌忙碌的時候,大腦就無法兼顧另一件事情。

本就無望的事情,倒不如不要去想。

萬一因為沒有根據的猜測,滋生了不切實際的念想,到頭來就是無盡的失望。

“幫我個忙好不好?”她轉而想到另一件事,“聯系下這次活動的主辦方,要一份這次音樂節臨時工的名單過來,順便問問能不能拿到出入口的監控資料。”

“這麽大張旗鼓要做什麽?”陳瑩想了想,也拐彎到那個恐怖的可能性上,“難道說你懷疑,謝沖混在裏面?”

季心諾點了點頭:“我退場的時候,人已經很少了,聽見他說話的聲音了。”

“這不太可能吧,謝沖有案底啊,會不會是你當時精神不好,聽錯了?”陳瑩還是不太相信。

“小心駛得萬年船。”季心諾把吃完了的空碗交給陳瑩,“這件事就拜托你了,等我出去了,請你吃飯。”

“幫你也可以。”陳瑩提出交換條件,“但你得聽我的,身體要緊,好好養病,就算有事也出去之後再處理。”

季心諾應下來後,兩人又閑聊幾句,兩個小時的探病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

陳瑩留下一些水果,千叮咛萬囑咐,讓她一定好好好吃完後,就踏上了回程。

一時間病房裏失去交談的聲音,又是寂靜一片。

沒有事情轉移注意力,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很快又竄入她腦海裏,讓她滿腦子都是連恺之。

他在做什麽?他真的照顧了她一晚嗎?他對她到底有沒有超出責任心範圍外的感情?

越想越是頭痛。

如果在腦子裏切換對象,另一串問題就關于謝沖。

他有沒有出現在音樂會現場?要對她采取怎麽樣的報複行為?

一連串問題交織不休,就要讓她頭腦爆炸。

她此時想拿過旁邊床頭櫃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弄出些聲響來,但手上還沒恢複力氣,遙控器掉在了地上,滑出好幾米遠。

她也懶得下床,而是随意往後一倒,閉上眼睛,不想動彈。像極了疲倦時躺屍的樣子。

這樣一來,聽覺變得更加靈敏,讓她捕捉到病房門口輕輕響起的腳步聲,和病房大門又一次被敲響的聲音。

“你敲門幹嘛?”她以為是冒冒失失的陳瑩,看也沒看就數落道,“又忘了什麽東西了嗎?”

“到底是誰丢三落四?”

回話的聲線,從女聲切換成了男生,季心諾吓得一個激靈間,瞪大雙眼,朝門口望去。

只見連恺之撿起了地上的遙控器,正向她揮舞着,臉上的笑容看來像抓住別人小辮子後的狡黠。

“你怎麽來了?”她怎麽也沒想到是這位大佛。

“病人是我送進來的,撒手不管不是我的作風。”連恺之把遙控器放回到桌面上。

而後在病床旁坐下:“因為胃痛在後臺暈倒這麽丢臉的事情,你也不想鬧大吧,還不快謝謝我幫你保密。”

他一下子說破她的心聲,讓她又羞又窘,把玩起手指來,好一會兒才蹦出一句:“這次的事情……多謝你了。”

她甚至不好意思向他求證,他照顧她一個晚上,是确有其事,還是陳瑩在胡編亂造。

“扭着一張臉,都不知道你在謝什麽?”連恺之發現她刻意帶過話題,一手抵在病床前的小桌板上,頗有幾分刨根究底的意思。

“就像你說得那樣……謝謝你送我到這麽好的醫院啊。”季心諾別別扭扭地答道。

只聽他拖長音調,嘆了口氣:“真是好心沒好報啊,有的人害我一晚上沒睡,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之前的猜想驟然得到肯定答案,她兩只手都快攪在一起,頭垂得更低:“這點也謝謝你。”

她餘光還能偷瞄到他的模樣。

他下巴光潔幹淨,皮膚白皙細嫩,沒有陳瑩所描述的那麽頹廢,但眼底下的略略青黑,是熬了一晚上的證據。

到底是還沒過25歲的人,恢複力強,只消這麽一會兒,就又神采奕奕。

他這次探病,做了比在國外那次強上很多的武裝,口罩帽子全部齊全,身穿普普通通的灰色衛衣和黑色運動鞋,讓他看來富有運動氣息。

和他的青春洋溢完全相反的,是他拿過來的慰問品。

不同于陳瑩拿來的花籃水果,他拿來的是一堆補品,看起來足夠吃上好幾個月,像極了中老年人探病的樣子。

季心諾為了轉移話題,拿那些東西說事:“那,不會都是給我的吧?”

“病號沒有選擇的權利。”

“你拿這麽多,估計一年我都吃不完。”她并不知道,自己這會兒和他說話,聲音不自覺嬌柔起來。

連恺之卻沒有順着她讨價還價:“我早就說了,身體是吃飯的本錢,你這次暈在節目後,以後萬一暈在節目上,要怎麽辦?”

“這次純屬意外,絕不會再有下次。”季心諾好像影視劇裏發誓那樣,舉起手來。

“你已經失去信用了。”連恺絲毫不買賬,他又一次湊近她身前,非要她直視着他,心跳亂了節奏的時候,才給她冠上罪名,“慣犯。”

他這樣直勾勾的,不加掩飾的望過來,讓她又一次敗下陣來。

一個伶牙俐齒的主持人,連幾個字都說得磕磕絆絆:“就一次而已……怎麽就成慣犯了。”

“反正我不想再有類似情況發生,所以想了一個辦法。”連恺之說話時眼睛裏光芒閃爍,亮過漫天星河。

“什麽辦法?”

他做了個俏皮的“噤聲”手勢,笑道:“手機沒帶進來,暫時就先保密吧。”

她忽得有一種牽着鼻子走得鈍感,也不能撬開他的嘴,硬要問出什麽,所以難得耍了點性子:“不說算了。”

連恺之聽到她孩子氣的話語,大笑開來,仿佛她越是流露不同情緒,他就越是開心。

當然他還是死守保密,沒說出所謂的辦法。

過了一會兒,他強自止住笑意,指着送來的那堆東西:“我爸爸胃也不好,這些都是我經常給他買的,真的有效,你多少可以吃一點。”

怪不得他對照顧胃病那麽有經驗。

季心諾關切地問道:“那叔叔身體還好吧?”

“近來不錯。”他如實回答,而後像是又打起了什麽小算盤,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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