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肝火

日子定下來了,神熇的心反倒亂了。她有為這件事認真準備過,但那些莫名其妙的借口,消耗掉了人的耐心。

神熇想去見見榮彜,稍微商量一下也好,就在寝宮裏來回走了幾圈。高君岄見狀,趁機道:“主上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神熇看了高君岄一眼,轉過頭,不言不語。

“主上若是為信王的事憂心,奴婢倒有個主意。”高君岄一邊觀察着神熇的反應,一邊掂量着話語。

神熇仍然不為所動。高君岄憑着這些日子的經驗,判斷神熇已經動了心,接着道:“奴婢以為,夫妻之間,不該有那麽多規矩。主上與信王,每次相會都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不知有多少話不方便說。倘若主上有意,不如棄了儀仗,帶幾個貼身的宮人去見信王,也好說些私房話。”

龐大的随從儀仗是神熇入宮繼位以來,又愛又恨的東西,就算面對榮彜,也是如此,所以莫名的生疏。如今高君岄出了這麽個主意,倒是合神熇的心意。

于是,神熇換了便服,就帶着高君岄一人,悄悄往信王宮中去。到了地方,神熇沒有立即進去,而是派高君岄去打探了消息,得知信王不在寝宮後,竟有那麽一絲絲失望。

“奴婢打聽了,信王去了北苑,沒帶随從。主上這時候過去,不是正好?”

神熇到底心動了。

路是高君岄帶的,北苑那麽大,信王會在哪裏,沒個明确的說法。然而就在一片假山後,神熇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圓房,這種事絕不可能!”

這是信王的聲音,明白無誤,還帶着一絲怒氣。神熇先是一怔,随即沉下臉來,高君岄立刻噤聲。

這片假山是人造的,一大片,有許多或明或暗的洞,洞裏最宜藏人。信王就藏在某個洞裏面,聲音從縫隙裏透出,就那麽傳到神熇耳中。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咱們之間趁早了斷,于己于人都好,你又何必執迷不悟?”

這是另一個人的聲音,是個男人,聽起來有點耳熟。神熇滿心困惑,立刻在腦海裏搜索相關記憶。

“那這些年的情分,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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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是生氣了,神熇從未見過信王生氣的模樣,如今聽到這憤怒的聲音,是那麽不真實。

另一個人并未受到影響,只聽他淡淡道:“你跟主上完婚,已經斷了咱們的退路。事到如今,放手最好。”

聽了這句話,神熇想起來了,這個人是靖延福,也是個中書參事,還是靖允萱的親哥哥。想到這一層,她的臉更黑了。

“為什麽總是我們遷就家族,我們生下來,就是家族的玩偶嗎?就不能為自己做點打算?”

信王的聲音在顫抖,可以想象他此刻的神情是多麽駭人,跟平日裏那個溫和敦厚的年輕人完全是兩個人。

神熇挪動了腳步,轉過身,面向來時的方向,頓住,耳邊繼續傳來洞裏的聲音,已經發展成争執了。她阖上眼簾,睜開,咬了下唇,然後毫不猶豫地邁開步子。

她沒有刻意隐瞞自己的腳步,她不在意這些了。

從北苑到寝宮的路,實在有點長。高君岄小心翼翼有地跟在神熇後邊,就怕這位年輕的神尊忽然發作,到時候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神熇陰着臉,因為穿着便服,倒也沒引來多少目光。她一聲不吭地回到寝宮,坐在榻上,喝了一口茶,然後說了第一句話:“本尊偶感風寒,圓房一事,以後再說。”

高君岄立刻明白了,這個時候推遲圓房之事,信王不急,別人也該急了。

在場侍候的其她宮人,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各種表情都有。

靖屏聽說了這事,急急地趕過來打聽情況,。神熇見了她,即罵道:“你們這些人,本尊的事從不放在心上,別人的事倒是一清二楚。”

靖屏已經打聽了個大概,忙叩頭賠罪,“主上息怒,已經傳醫官了。天大的事,也不能與主上玉體康健相提并論。”

神熇面色和緩了些,“都出去。”

靖屏得了吩咐,就與一衆宮人緩緩退出。也就在這個時候,神熇忽然叫住最後的那個宮人,“你留下。”

那宮人一驚,下意識地看了看靖屏方向,又驚慌不已地轉向神熇這邊。

“本尊叫你,還需要靖尚宮點頭嗎?”

那宮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擡。靖屏眼看着情況不好,也不敢逗留,趕緊走到殿外,又在外邊打探起來。

“把頭擡起來。”

神熇如此吩咐,一個小小的宮人也只有照做,可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更是增添了神熇的怒火。

“我問你,信王和靖延福,多久了?”

這個問題太要緊了,那宮人悄悄看了神熇一眼,吓得牙齒打顫,吞吞吐吐道:“回……回主上,奴婢只是聽說,信王和靖參事,很久以前就……就……”

她看到了神熇的眼神,趕緊轉移視線,不敢再說了。

神熇站在宮人面前,呆了片刻,很久以前吶——她忽然冷冷道:“你們早就知道了?”

你們什麽都知道,就瞞着我一個人而已。

“主上恕罪,主上恕罪……”

那宮人吓得連連磕頭,“奴婢也不敢欺瞞主上,只是……只是……以為主上知道的。”

确定了這件事,神熇只覺得一股怒火燃燒起來,她不再看那宮人,“滾出去!”

那宮人仿佛得了大赦,連爬帶滾地出去了。才到外邊,靖屏又揪着她問話,都是惹不起的主,當然得老老實實說了。

“不聽我的話,要大禍臨頭了。”

靖屏撫着欄杆,信王寝宮的方向,輕輕嘆息。

宮內已經亂成一團了,小皿得了消息,急急地從住處趕來。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執意闖入寝宮,神熇看見了她,就把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

“不關你的事,回去休息吧。”

神熇的語氣就那麽平靜了下來,只是其中強制壓下的憤怒,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怎麽不關我的事?栖姐姐的身子出了什麽問題,我怎麽向母親交代?”

小皿帶着哭腔的聲音提醒了神熇另一件事,神熇看了一眼小皿,剛才的憤怒被轉移了。

“外面都在傳言,說栖姐姐得了急症,這有個好歹,讓天下人怎麽辦?”

小皿換了個說法,神熇的臉色已經恢複如常。

“是有急症,這裏,這裏不舒服。”

神熇忽然指着肝的位置,一字一頓道。本來沒有什麽不适的,這麽一說,頓時覺得那裏痛了起來。

“這裏……”小皿看了又看,遲疑片刻,才道:“是誰惹栖姐姐生氣了?我錘死他!”

略帶孩子氣的話,在神熇聽來,此刻倒是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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