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殒命
靖延福才回到府裏,就聽見哭喊聲,他揪住一個下人詢問,才知道是年邁的祖母服毒自盡了。
“逆子,你倒是回來了!”
一臉悲憤的靖慕平看到了兒子,立刻破口大罵,“你要在天下人面前羞辱主上,你做到了!”
“父親!”
靖延福亦不作辯解,而是跪在地上,叩頭道:“是兒子不孝,連累家人。”
他說着,一邊用額頭觸碰地面,發出“砰砰”的聲音,不久,地上就出現了血跡。
“大哥,你這是做什麽?”
靖允萱告假回來,正看見如此情狀,趕緊上前拉住靖延福,又對父親道:“一個巴掌拍不響,爹,你不能怪大哥一個人吶。”
靖慕平看見女兒也跟自己對着幹,怒火更上了一重,立刻叫家人拿來木棍,就往兒子身上打去。靖允萱見狀,也要為大哥挨打,結果是兄妹倆輪流挨棍子。
“逆子,老夫人一把年紀了,還要到刑場上挨一刀,白疼你了!”
靖延福還有幾個年幼的弟弟妹妹,聽到消息,都由保姆帶着,一齊過來叩頭請罪。靖慕平見此情況,将木棍仍到一旁,拂袖而去。
靖延福和靖允萱姐弟倆都受了傷,家人忙将二人送回房裏去,請了大夫用了藥,知道無性命之憂,才稍稍安定下來。然而,更大的禍患還在後頭。
靖夫人從娘家回來,聽說了剛才的事,就急急地趕到丈夫房中,正好看見靖慕平舉起酒杯,“你幹什麽?”
靖夫人一邊厲聲喝問,一邊奪下酒杯,“老夫人先去了,你也要走嗎?你想一家人在地下團聚嗎?”
靖慕平知道夫人會錯了意,也不解釋,只是淡淡道:“事已至此,咱們一家,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禍是延福和信王一起闖的,憑什麽咱們延福要死,他信王就可以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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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慕平被這麽一提醒,倒是想起了別的,他看着夫人,“你是說……”
靖夫人道:“我回了娘家,打聽清楚了,這件事,榮家族長要親自向主上請罪,務必保全兩家。如今,主上勢單力孤,正是用人之際,不會拒絕榮家,咱們也就可保無虞。”
聽到這個消息,靖慕平着實松了口氣,随即猛地想起了什麽,失聲道:“以主上的性子,輕易不肯寬宥,咱們延福……”
靖夫人默默地看了丈夫一眼,“咱們啊,就當沒生過這孩子。”
那就很明白了,要靖延福當替罪羊、出氣筒,去平息神熇的怒火,以保全兩家。雖然很殘忍,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辦法呢?
靖慕平去看了靖延福,好好勸慰一番,然後道:“天下第一大罪,就是得罪主上。咱們家既然惹怒了主上,就沒有全身而退的道理。我和你娘老了,你那些弟弟妹妹又太小,都經不起折騰。你呀,帶着允萱,逃命去吧。”
靖延福聽了這話,不顧傷痛,翻身從床上滾落下來,跪倒在父親面前,“亡命天涯,如喪家之犬,有什麽意思?父親,不要再說了,兒子知道該怎麽辦。”
靖慕平面露不忍之色,猶豫再三,終于輕輕嘆了口氣,默默走了出去。
當晚,靖延福在房中自缢,留下遺書,向神熇請罪。這遺書送到神熇面前時,靖延福的死訊也傳到了信王榮彜耳中。
“一個大男人,尋死覓活像什麽?”
桓聶與一衆侍從拉住榮彜,阻止他從高臺上跳下。榮彜被衆人拉扯住,舉止不得自由,自殺也就不成了,就坐在地上,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左右雖散開,仍圍在四周,生怕這位主子又作出什麽駭人聽聞的事來。桓聶看着榮彜那副模樣,左右張望幾下,就一屁股坐在榮彜對面,“我說,靖延福為什麽要死?不就是為了保住你,保住靖氏、榮氏成千上萬的人嗎?你,還有這些人有個好歹,你要怎麽去見靖延福?”
桓聶看着榮彜似有所動,接着道:“靖延福最疼愛的妹妹靖允萱,如今就在宮裏,要是沒個人照應,怎麽死的還不知道呢。你,不該替他照顧妹妹嗎?”
榮彜被桓聶說中了心事,那眼淚就漸漸止住了。
桓聶知道自己的話達到了目的,就站了起來,“榮氏一族的族長,剛剛進宮了,你猜猜看,結果如何?”
榮彜沉下臉,緩緩站起來,榮氏一族的族長,不就是他的祖母榮淖嗎?這個時候出面,是準備做什麽交易?
神熇見到榮淖的時候,沒有給與應有的禮敬,榮淖正色道:“老朽雖老矣,也是神國大巫,榮氏一族族長,倘若主上還顧念着與信王的婚事,就更應該拿出尊敬長輩的樣子來。”
就這樣被當面責備了一頓,換做誰,心裏都會不痛快,何況是正在氣頭上的神熇。只是,神熇被老太太那氣勢震懾住了,也有些理虧,只好整了衣裳,按照家人禮,恭恭敬敬向榮淖問候。
“多謝主上,老朽剛才失禮,請主上治罪。”榮淖的舉止也變得恭敬起來。
這個時候,神熇又怎麽能追究剛才的事呢,只好賠笑道:“剛才的事,不提了。”
把前邊的話說完,榮淖才說到正題,“大祭司久病不起,如今是病入膏肓,沒多少日子了。主上心中,可有下一任大祭司人選?”
神熇聞言,淡淡一笑,不答。有些話,就讓榮淖主動說出來吧。
“清查廟産一事,老朽以為,迫在眉睫。然而現任大祭司,萬萬是辦不到了。倘若主上不棄,老朽将毛遂自薦,請任大祭司一職,清查廟産一事,斷無人可阻擋。”
榮淖的話很明白,她一把年紀了還出任大祭司,做清查廟産這種得罪人的事,自然不是貪慕權勢,而是為信王榮彜的事恕罪。此外,作為神熇的“家人”,榮淖擔任大祭司,足以對抗穆剡,神熇的命令就不再是一紙空文。
如此交易,當然合算,神熇沒有拒絕的理由。
“還有一事,倘要清查廟産,須得司農長老靖慕平相助。還請主上捐棄前嫌,重用此人。”
不僅要保住榮氏,還要保住靖氏,這樣一來,就連靖允萱女官的位置也能坐穩了。神熇心中不悅,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她在努力嘗試“喜怒不形于色”。
“一切,就按大人說的辦。”
榮淖提出的所有條件,神熇都答應了。
沒過幾日,大祭司裔湯咽了氣,榮淖随即以大巫身份出任大祭司,再次提出清查廟産。這時候,廷議上支持大祭司榮淖的人過半,就連穆剡也沒辦法,清查廟産一事由此得以推行。
“姜是老的辣啊,”神熇坐在簾子後邊,默默感嘆。她想起後半句,由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