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請托

大祭司榮淖親自拜會翊武公桓茂,在這種緊要關頭,自然令人浮想聯翩。在桓聶看來,這不過是十八勳舊之間的常态,倒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接下來的事,才讓人大呼驚訝。

桓聶是翊武公桓茂之孫,但其父桓超并非桓氏長子,雖然領兵在外,在族中地位比不得世子桓鄭,桓聶自然也就比桓鄭之子矮了半個頭。因此,當榮淖順便向他打個招呼時,引來了不少驚訝之色。

只是順便而已,桓聶這樣安慰自己。然而,沒過多久,榮淖就專程拜訪他這個年輕人。而且,是便服出行,只帶了少量随從,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

“大祭司駕臨寒舍,蓬荜生輝。”

桓聶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站在臺階下迎接貴客。這裏是他私宅,為方便處理甲子會的事,特意在神都巡查署附近租了民房。

一陣寒暄過後,榮淖緩緩道:“信王的事,多虧大人從中周旋,老朽感激不盡。”

這樣的話,不是桓聶這樣的年輕人受得起的,他趕緊離開座位,“桓聶小子,職責所在,不敢當此謬贊。”

“坐下,坐下。”榮淖連聲呼桓聶坐下,頗有反客為主的意思,“我等老朽,時日無多,十八勳舊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不過道一聲謝,不必如此。”

桓聶愈發驚惶不安,以大祭司榮淖的身份,這樣對待一個年輕人,必然有說不得的事,搞不好就是天大的禍事,他又怎麽敢大意?

“依老朽看,翊武公的子孫裏,就三郎這一脈最有志氣,不肯躺在功德簿上過日子,定要自己掙個公侯。”

桓超是翊武公桓茂第三子,故稱“三郎”,的确是個自己立功受爵的主,連帶着兒子桓聶,也頗有自己打天下的意思。其實,這也是不得已之事,按照神國制度,爵位繼承依長幼次序,生得晚些的,不自己用心盡力,只能撿人殘羹剩飯。

榮淖越是這麽說,桓聶神态越是恭謹,不敢露出半點自矜之色。榮淖見了,由衷感嘆。

“老朽這次來,确實有件事要麻煩大人。”

終于說到正題了,桓聶巴不得老太太早點把話說明白呢。

“穆镡去後,衛将軍一職,空缺了許久。老朽聽說,首座有意讓其子穆輯擔任衛将軍。那位穆公子,人盡皆知,酒色之徒,如何當得大任?此事,還請桓公子多費心。”

這是要阻止穆輯出任衛将軍,算是站在神熇立場上考慮。桓聶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大祭司榮淖忽然到訪,這說明很多人都認為,他桓聶是神熇的心腹。

Advertisement

心腹啊,搞不好就成了心腹之患。更何況,以新任神尊心腹的模樣出現,就意味着要脫離家族,變成文尚儀那樣的“新貴”,惹人厭惡。

“這種事,當由主上親自決定,晚輩能做什麽?”

桓聶不肯立刻應承下來,一定要等榮淖一個說法。

“妨礙主上的事,老朽也不敢做。只是希望桓大人在适當的時候,讓天下人看到穆輯的真面目。這樣一來,就是首座也不敢再說什麽。”

這是要穆輯出醜,鬧得滿城皆知,然後逼得穆剡不得不放棄。這樣一來,錯在穆輯而已,其他人都可以置身事外。

桓聶思量片刻,才道:“晚輩盡力而為。”

榮淖拍着桓聶肩膀,笑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年輕人,前途無量。”

次日,首座長老穆剡之子穆輯,在東市坊喝得爛醉,調戲了貴客,鬧得滿城皆知。當即有人上書彈劾穆輯,認為其不能擔當大任,且責備穆剡教子無方。證據确鑿,穆剡不能反駁。

于是,神熇親手撕碎了神谕,改任翊武公世子桓鄭為衛将軍,即日赴任。

幾乎在同一時候,尚宮靖屏也屈身“拜見”了高君岄。

神國制度,宮中女官年過二十五者,須長留宮中侍奉,終身不得婚嫁,年老或犯罪者方可離宮,就是這樣也不可婚嫁,而且要單獨安置,說是怕洩露宮中之事。那些地位高的女官,按照慣例,可以在城中營建或購置私宅,按時出宮,與親戚往來。

高君岄雖然已經得了一個正式職位,但距離營建私宅還是遠了點。然而,神熇特許,高君岄不但得了私宅,還有童仆數人,珍寶不在少數。

就在高君岄第一次回到私宅時,靖屏來了。

“大人,這邊請。”高君岄入宮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雖然供人驅使十餘年,這樣的事還能應付得來。她不稱“靖尚宮”而稱“大人”,也有些避人耳目的意思。

靖屏雖然客套,也不客氣,二人賓主坐定,她即命随從奉上一個梳妝匣子,“區區小禮,不成敬意,賀姑娘喬遷。”

高君岄看也不看,便道:“奴婢不敢受,大人有話請直說。”

當時,童仆都在外邊,門沒關。靖屏也不在意,笑笑道:“姑娘是主上身邊的紅人,主上對姑娘,言聽計從。然而,姑娘出身寒微,不為勳舊所容,驟然富貴,寒門女官以姑娘為新貴,不屑一顧。姑娘今日所得,全仗着主上寵信,一旦失寵于上,只怕人人唾面,低賤甚于往昔。姑娘是個聰明人,就不為将來做些打算?”

高君岄問言,輕輕一笑,道:“不知大人有何高見?”

靖屏知道高君岄動了心,就順勢道:“宮中女官,向來分為兩派,姑娘得罪寒門,若要安枕,不妨暫且投身勳舊。靖屏不才,願做姑娘羽翼。”

十八勳舊,遍及宮內宮外,一向嚣張。如今,代表勳舊派的尚宮靖屏竟求助于新晉女官高君岄,高君岄還沒有得意到昏了頭。

“大人想要保住尚宮之位,随便一句話就可以,親臨寒舍,實不敢當。”

就算不見容于寒門,勳舊也不會收容她這個“新貴”的,這一點,高君岄心裏明白,自然也不會有癡心妄想。

“這個忙,還是想請姑娘幫一幫。”靖屏笑着,“姑娘沒嘗過權力的滋味,不知食髓知味,今日不妨舉箸。”

高君岄看着靖屏,二人相視而笑。

随後,高君岄請靖屏看看自己的私宅,走了一圈,緩緩問:“這宅子,大人覺得如何?”

靖屏道:“地方雖然偏了些,倒不失姑娘身份。”

“這是君岄祖宅。”

高君岄說這話時,面上表情有些奇怪。

随後,高君岄回宮,尋了個神熇心情不錯的時間,徐徐道:“奴婢自入宮以來,一直聽說宮中女官分為勳舊和寒門兩派。靖尚宮是勳舊派,唐尚宮是寒門派,兩派相争,宮內得以相安無事。如今,靖尚宮告假,唐尚宮得勢,宮內人心不安,奴婢也聽了不少閑言碎語,情況大不妙。”

神熇道:“這兩個尚宮都不是好東西,不如把她們都貶了。”

高君岄道:“兩派相争,主上居中調停,正得漁人之利,奴婢為主上辦事,也能少些阻礙。倘若将二人都趕出宮去,新人不成氣候,還不知亂成什麽樣,不如讓兩虎繼續相鬥,無礙大局。”

神熇所能倚靠的女官,不過高君岄、宣小皿二人,小皿太年輕,只有高君岄能辦點事,所以才給高君岄優待。既然高君岄這麽說了,神熇也就同意靖屏回宮,繼續擔任尚宮一職。

這件事辦成後,高君岄漸漸将那些小心謹慎收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