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兵變
北郡,全名神都北郡,顧名思義,在神都之北,不過百裏,是神都北邊門戶,要害之地,駐紮重兵。現任北郡太守成範,兇殘暴虐。
這日,成範親自監刑,将處死五名士卒。神國軍制,宿衛宮廟者稱衛士、武士,隸屬于鎮邊大将、前後左右四将軍的軍士稱甲士,歸各地太守、縣令統率者即士卒。太守懲罰士卒,在職權範圍之內,本來也沒什麽。
但是,北郡之中,太守成範處罰士卒的事例多如牛毛,理由也是五花八門。這次,是因為這五名士卒誤踏太守家田,被帶枷示衆,幾乎渴死,如今押赴刑場,處以斬刑。
圍觀之人不少,反正事不關己,正圖一樂。
太守成範嗜酒,這次又喝了不少,隐約有些醉意,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正欲下令,忽然有數騎突入刑場,沖亂人群,一時塵土飛揚喊聲震天。
成範跌到桌子底下,親信将他架起,匆匆逃離現場,這就是神熇年間,震撼天下的北郡兵變的開端。
突入刑場的人姓吳名尚書,顯然,其父親給他取這個名字,是想他文雅一點。然而,這人生來牛高馬大,粗魯不堪,不讀書,早早進了軍營,立志要做一雄赳赳武夫。
那五名士卒,與吳尚書有些交情,突然有了性命之憂,吳尚書當然不肯看着他們白白死去。于是,腦子一熱,領着平日裏往來的幾個兄弟,硬生生劫了法場。
劫了法場,救了人,逃出半裏地,然後呢?
“本來就犯了死罪,如今罪加一等,連個全屍也沒着落,不如反了!”
一個追随吳尚書結法場的士卒如此說道,衆人聽了,驚惶不已。
吳尚書自己也沒主意,躊躇間,擡眼一看,前方角落裏有一算卦的,就上前詢問,“老頭,你看,我最近會死嗎?”
那算卦之人眼看着面前多了一衆兇神惡煞之徒,也不驚懼,反而認認真真打量眼前之人,捏着胡須,緩緩道:“足下當名動天下,富貴不可估量。”又看了看吳尚書身後之人,“都是能享富貴之人,怎麽開口就問生死之事?”
吳尚書面露喜悅,然心中仍然困惑,“你怎麽知道?你能未蔔先知?”
“諸位從法場上下來,不求生、求富貴,反倒求死,真是怪事。”
吳尚書臉色為之一變,抱拳道:“剛才無禮,請先生見諒。請問先生高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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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鄙人賤名黃初六。”
衆人聽了,面面相觑,黃初六是有名的江湖術士,能算卦會看相,據說沒有不準的。
“請先生賜教。”
吳尚書也聽過黃初六的大名,此刻如撿了寶一般,神态頓時恭謹起來。衆人也附和道:“請賜教。”
于是,黃初六道:“諸位已到了如此田地,不如就此起兵,誅殺太守成範。北郡士卒,素來厭惡成範,定然雲集響應。到時候,諸位募集北郡士卒,推一賢者為長,進可直下神都,富貴未可估量。退可暫守北郡,勳舊之財物,任君取奪。不然,退保山中,不失為山大王,總好過引頸就戮,死于刑場之上。”
衆人還有疑慮,有人說:“北郡士卒衆多,成範身邊又多精銳,憑我們,行嗎?”也有人道:“不如各自散了,亡命天涯,死生由命。”
黃初六笑道:“諸位在法場之上,來去自如,北郡士卒何在?成範的精銳何在?諸位尚在城中,舉止自由,真要拱手讓頭嗎?”
于是,吳尚書下了決心,當即前往大營,殺了都尉,請黃初六說以厲害,于是人心擾動,紛紛追随吳尚書。吳尚書就帶着這些人馬,打開武庫,直逼郡衙。
北郡作為神國腹地,太平已久,哪裏見過這架勢?于是,郡衙輕而易舉被攻下,成範被人從床下揪出,斬了首級。
在郡衙,衆人推吳尚書為首,吳尚書也不客氣,自稱大将軍,任命黃初六為軍師,又下令封閉城門,“城中勳舊,無男女長少,人皆可殺。勳舊田宅,與民均之。”
這道命令一下,往日被壓制的仇恨立刻被點燃,殺戮一起,就無法克制,當天就血流成河。
前将軍平館正在外狩獵,聽說北郡大亂,就要帶着一千多騎兵前往平亂。參軍勸他召集甲士,再進軍不遲,平館不聽。
當時,平館已經喝得半醉,仗着酒意上了馬,才到城下,就滾落下地。本來,城中士卒畏懼甲士,見如此情狀,立刻開門出戰,将那一千甲士殺散,取了平館首級。
經此一戰,吳尚書的野心暴漲,不再畏懼征讨。
北郡兵變的事剛傳到神都,勳舊摩拳擦掌,紛紛請兵平亂。等到平館死訊傳來,這才安靜許多。
神熇已經很久不見大臣,突然得知此事,也是吓了一跳。她長到這麽大,還沒經歷過這樣的事,也只好不顧從前怨憤,親自到前殿議事。
本來是商議如何平亂的,但源弘謇說:“區區小賊,不足為慮。眼下,正有一天大的事,将危及國家根本。”
源弘謇高聲一呼,聯系起北郡士卒殘殺勳舊子弟的暴虐行為,将這次叛亂與勳舊侵占廟産、侵占寒門庶人田産聯系起來,要求立即在全國清查廟産、約束勳舊不法行為。
這位大巫的提議顯得如此不合時宜,以至于呼應者極少,連主張清查廟産的大祭司榮淖,也說當以平叛定亂為重,他事漸緩。
于是,廷議的主題回到平叛一事上,穆剡與桓茂争着請求領兵出征,人選遲遲不能定下來。
神熇最讨厭廷議時的争吵,到如今也是,只要争吵開始,就沒人聽她的話。于是,神熇起身離開,怏怏不樂。
中書參事源時立追了上來,“主上,臣有話要說。”
神熇駐足,看了源時立一眼,默然無語。
源時立便道:“首座、大都督,身居要職,位高權重,不可輕易出征。如今,只需派人接任前将軍一職,率領所部,征讨叛賊。前将軍所統屬甲士,足足有三萬人,都是國家精銳,足以平亂。”
他的話提醒了神熇,以穆剡、桓茂的威名,再立下大功,就不知道該怎麽制衡他們了。于是,神熇目視源時立,和顏悅色道:“師兄說的是,師兄再推薦一個前将軍。”
神熇入宮繼位以來,甚少這樣稱呼源時立,如今也算是真情流露。源時立倒是面色如常,答道:“軍中人事,翊武公最清楚不過,時立不敢越俎代庖。”
神熇尚且不能控制文官,對于軍中事務,自然沒什麽信心,聽源時立這麽一說,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又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