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侍宴
“穆大人,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韋鳶突然出現在穆輯面前,穆輯吓得反手拔了刀,待看見只有韋鳶一人時,神色才自然些。
“你一個逃犯,怎麽敢來這裏?”穆輯故作鎮定,收起了刀,他是在東市坊獨飲,左右無人。
韋鳶從容坐在穆輯對面,道:“大人在外邊那些事,令尊知道多少?”
穆輯神色一凜,再次摸了刀,只聽對面之人接着道:“大人別急啊,我既然敢來,就不怕大人的刀子。”
韋鳶輕笑着,她許久未笑,此刻笑起來,總有那麽一點駭人。
穆輯霎時明白了,他緩緩将手抽離刀柄,“姑娘這次來,有什麽事嗎?倘若需要些盤纏,只管開口。”
韋鳶道:“我一不圖財,二不害命,只想問問大人,令尊到底知道多少?”
這是穆輯的秘密,他瞞着父親做了不少事,一旦為其父所知,定然遭殃,此刻被人威脅,又氣又惱,就算變了臉色,還得假裝鎮定。
“大人別怕,令尊不知道的事,我也不敢讓令尊知道。只是,如今這局勢,以大人一人之力,只怕難以回天。”
韋鳶及時作出安撫,随便引出自己的目的,好叫對方放松警惕。
穆輯端正坐姿,漫不經心道:“姑娘有辦法?”
韋鳶道:“我願意跟令尊說說,讓令尊跟大人一條心,大事就成了。”
穆輯盯着韋鳶,不言不語。
韋鳶接着道:“大人若是不答應,我也有辦法見到令尊,到時候說些什麽話,也不是大人能知道的。”
穆輯看着韋鳶,良久,終于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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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韋鳶去見了穆剡,同樣是在一個僻靜地方。
“前段時間,令公子與甲子會合謀,先是入宮行刺主上,接着行刺北溫侯,這些事,大人知道嗎?”
穆剡變了臉色,怒喝道:“你是什麽人?敢在這兒胡言亂語?”
随即就要叫人進來,韋鳶阻止道:“大人別急,我若是死了,令公子也活不了了。”
這樣威脅的話,不管對誰說,總是有些效果的。穆剡聽了,果然冷靜下來。
“你想幹什麽?”
韋鳶道:“外人傳言,北溫侯還朝之日,将取代大人之位。大人門生故舊遍布天下,甲子會人馬衆多,倘若聯手,大人還會坐以待斃嗎?”
要穆剡聯合甲子會,這樣的事簡直是笑話。
“大人若是不肯早做決斷,北溫侯一回來,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韋鳶說的話在理,穆剡不能不信,又不能全信,滿腹狐疑,思量許久,“這樣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甲子會以殺勳舊為目的,如今卻主動與勳舊聯手,實在是不尋常,令人難以置信。
這時候,韋鳶忽然跪倒在地,向穆剡扣了頭,才道:“我并非生來就是甲子會,如今誤入歧途,也是受當年文尚儀之事牽連。”
随後,韋鳶說起了自己的身世,話語間沒有表露出對穆剡的怨恨,只是有被冤枉的憤懑,說什麽想要洗刷冤屈。
“我這次來,是想說服大人舉事。事成之後,只求大人複韋氏一族官爵。甲子會這邊,能助大人一臂之力,大人願不願用,就看大人的意思了。”
如果是為家族而來,韋鳶的話就可信許多,她那先倨後恭的态度,也令穆剡舒心許多。
“好,本大人答應你。”
穆剡允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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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神熇在宮中設宴,入座的一共六位,信王、崇宜迩、宣小引、宣小皿、源時立,源時豐。
席間,小皿說自己新學了劍舞,要展示一番。衆人撫掌歡呼,小皿提劍下場,緩緩舞起來,倒有幾分意思。
衆人歡呼叫好,也有女官、宮人偷偷來圍觀。小皿越發得意,竟然作出了一個挺劍向前的動作,而這一劍,正是刺向神熇——
成時郁當時侍立一旁,眼疾手快,當即拔劍擋了回去。事發突然,衆人不知所以。
“成将軍,你幹什麽呢?”
小皿把劍丢在地上,怒氣沖沖地瞪着成時郁,并不認為自己有什麽問題。
“大人,是想要行刺嗎?”
成時郁不為所動,同樣看着小皿,“時郁身為衛士,保護主上,是職責所在。”
要是常人被這樣一說,只怕也沒什麽好解釋的,但小皿是小皿,她竟然辯稱道:“那是劍舞裏常有的事,我又不會行刺主上,你那麽緊張幹什麽?”
神熇信任小皿,當然不相信小皿會行刺,所以就出言安撫,“好了,小皿,本尊知道你沒那個意思,成将軍也是職責所在,你別生氣了。”
說罷,神熇又命人取來一柄寶劍賜給小皿,“你要學劍舞,就好好練。”
雖然有神熇的安撫,小皿意猶不平,非要成時郁道歉。成時郁以職責所在,堅決不肯。
成時郁拔劍護主,是忠心一片,神熇當然不願責罰,若是要成時郁向小皿道歉,也是做不到的。
神熇一向縱容小皿,所以此時不願拂小皿的意,又不願傷成時郁的心,心中糾結,于是目視在座諸人,希望有個人出來解解圍。
崇宜迩見狀,起身喝道:“殿前咆哮,成和體統?二位,當罰酒三杯。”
于是,神熇親自為成時郁斟酒,崇宜迩為小皿斟酒,二人都喝了罰酒,雖不再惡語相向,到底沒什麽好臉色。
這時候,忽然傳來了孩子的啼哭聲,崇宜迩面色微變,向神熇請罪道:“犬子驚擾主上,請主上恕罪。”
崇宜迩做了女官,孩子留在府裏也不便,神熇特許她将孩子帶進宮裏撫養,也算是特別的寵遇了。
“快去看看吧。”
崇宜迩趕緊起身,才把孩子哄好了,那邊神熇又派人過來,說讓崇宜迩把孩子帶過去,給大家看看。
崇宜迩的長子穆恤,雖然是随了父親穆镡的姓,如今沒回穆家,反倒跟在崇宜迩身邊,崇宜迩就将他帶過來。
穆恤已經見過殿上不少人,也不怕生,大大方方地行了禮,有模有樣,可以想象長大成人之後的風采。
神熇命人将穆恤帶到自己身邊,親自問他:“剛才,是不是你在哭啊?”
穆恤點頭稱是。
“為什麽哭了起來?”
穆恤目不斜視,看着神熇,大大方方道:“剛才,尿床了,不舒服。”
衆人聞言大笑,崇宜迩忙着在一旁請罪。
神熇被這小孩子的誠實逗樂了,就拿出身上的玉佩賞賜給穆恤,衆人見了,也紛紛送穆恤禮物,外邊的女官也跟着送禮,把穆恤的小袖子塞得滿滿的,只好讓一個年長的女官替他收着禮物。
因為穆恤的出現,剛才的緊張尴尬氣氛消失了。
“主上喜歡小孩子?”信王看着神熇很開心,就在一旁如此說道。
神熇聽了,笑而不語。
小皿和神熇一般,酒量淺,如今有了醉意,就在殿上鬧氣來,不一會就累得倒在席子上。神熇見狀,命人拿來白狐裘,親自為小皿蓋上,又讓小引幫着照看。
神熇不禁想起昔日自己醉酒時,平夙也這麽幹過。往事歷歷在目,只是時候過去了。
“小引,你今晚就留在宮裏照顧小皿。”
小引是中書參事,雖然參與機密,到底不曾真正住在宮裏,如今倒是托了她妹妹的福。
宴席散了,源家兄弟一同回去。
源時豐問:“主上今日賜宴,為什麽請咱們?”
源時立本來快睡着了,聽了這話,緩緩睜了眼,“咱們都是主上的故舊,偶爾賜宴,也沒什麽。”
源時豐道:“主上的故舊,不止咱們吧。北溫侯夫人,咱們的爹娘,不也是故舊?”
源時立道:“主上的心思,咱們只有揣測。”
源時豐看了一眼源時立,欲言又止。
“想說什麽?”源時立一邊掀起簾子往外邊看了看,一邊說出這話。
源時豐遲疑着,到底說出了心中疑惑,“總覺得,跟主上疏遠了。兄長常在宮中,不會有這種感覺吧。”
源時立回頭看着這個最小的兄弟,忍不住笑了起來,“主上這人啊,誰在身邊就跟誰親近,一親近了就信任。就像小皿,簡直是溺愛啊。”
這意思是,源時豐因為太久沒見神熇,所以二人自然疏遠了。源時豐并不贊同這說法,有些事情,早有端倪。
“主上縱容小皿,不是好事。”源時豐表現出憂慮。
“一個縱容,一個驕縱,都很高興,咱們外人,管得了那麽多?”
源時立顯得滿不在乎,“倒是你啊,是繼承父業,還是走大哥這條路?”
繼承父業,就是當一個巫師,以神官的身份走下去。要是像源時立那般,就是出入宮禁,掌機要,說不定哪一天就可以做一個清顯文官,以此終老。
源時豐不答,卻又問起了另一個問題,“信王這個人,怎麽樣?”
“優柔寡斷,白面書生一個。”這是源時立的回答,“怎麽?這麽急着品評人物?”
“不敢不敢。”
源時豐微微笑了起來,眉頭卻沒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