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往西域
“我要去西域。”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五子忽然很想看看杜若大吃一驚的樣子,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因為這句話作了另一個決定。
“嗯。”
杜若點頭,面色如常,反倒是五子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什麽?‘嗯’是什麽意思?你怎麽也不問問我為什麽要去西域?”
相比杜若的反應,五子其實更令人不解。
“都已經到了洞庭,繼續前行到西域又有什麽奇怪的?”
五子被問住了,她愣了一會兒,想想這句話果然很有道理,又問:“那你不怕嗎?”
杜若很認真地看着五子,擺出疑惑的模樣,似乎在奇怪五子為什麽要提這樣的問題。
五子只好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就不怕路上遇到危險嗎?像強盜,猛獸什麽的……”
越說越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無意間發現了對方眼裏的笑意,五子猛然驚醒,真恨不得找塊豆腐把自己撞死。
杜若哪裏是需要這些解釋的人?她平日裏雖是一副“世上萬事,與我無關”的模樣,但還是會站在五子這邊,不管五子做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所以,總是傻傻的人是五子自己。
“那……你不想問問為什麽?”
平息了剛才的傻氣,五子抛出了一個新的問題。只是,對方的回答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走到了現在這一步,只是點到為止。如果繼續向前,恐怕得流點血。五子,你也不怕嗎?”
那一刻,五子真的懷疑杜若什麽都知道了。雖然在一起長大的十一年之中,彼此之間好像形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但畢竟沒有在更大的事情上經歷過考驗。況五子自己也沒有實實在在的把握,她不能确定對方是不是真的知道什麽,或者那只是女巫慣用的伎倆。所以,她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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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可怕的,彼此相對無言,卻無疑都在心裏稱量着“信任”二字的分量。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告訴任何人實情的五子,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人——那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以後還會是嗎?
“你是在責怪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還是認為我應該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樣傻?”
杜若開口打破沉默。她這是在承認自己窺探秘密嗎?五子不能下結論。
“如果我說,你所認為的不可告人的秘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人,都比你了解的更清楚。這樣的話,你會改變初衷嗎?”
杜若當然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開玩笑,她的話無異于給五子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五子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壞,她呆坐了片刻,忽然握拳憤然道:“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也不會有人肯告訴我真相!既然這樣,我為何不可自己去尋找?”
她雖未經世事,多少還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尤其有了年輕人的沖動和大膽,在考慮問題時會忽略許多不利因素,并且因為某種阻力的刺激而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由此變成某種執著。這不能完全說是壞事,但過來人一般不會認為是好事。
“他們不是想要阻止我嗎?我偏不遂他們的意!”
五子站了起來,度了幾步,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憤怒。小時候生氣了,她也會放出狠話,不過只是在熟悉的人面前表現出來,那是十足孩子氣的行為。
杜若已經見怪不怪了,她等五子怒氣消了一些,才道:“從離開洵都開始,我就準備接受任何變故。如果五子已經下定了決心,就請随時吩咐吧。”
五子聽了以後,走近杜若,俯下身子道:“你們都願意跟我去西域?”
“無論願不願意,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杜若擡頭看着五子,一雙美麗的眸子如平靜無風的湖面。
五子走了幾步,又道:“謬琮這個人好像知道什麽,是他引我來此地的,也是他勸我去西域,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相信他。是我們自己去,還是與謬琮同行,你幫我拿個主意吧。”
寥寥數語,五子又恢複了對杜若的信任。她向對方說出自己的困惑,一如兒時。
“五子認為只憑我們幾個人可以順利到西域?”
五子搖頭,看樣子她是底氣不足。
“那麽,多一個同行者又何樂而不為?”
五子點頭,道:“我也是這麽想的。謬琮要我三日之內給他答複,我現在就去找他,你幫着收拾行李。”
“等等。”
杜若叫住轉身就要往門外走的五子,道:“人家好歹讓你考慮幾日,這樣急急忙忙像個什麽樣?好歹要作出一副深思熟慮後痛下決心的模樣吧。”
“要這種虛名做什麽?趕緊行動起來才是正經。”
五子不顧杜若的勸阻往外面走,到了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麽,立刻回頭作出一副兇狠的模樣,道:“好啊,竟敢笑話我,真當我傻了嗎?”
杜若不是會謀那種虛的東西的人,剛才那番話顯然是別有用心了。只見她聽了五子的話後,緩緩站了起來,微笑道:“才單獨見了人家,這會子又火急火燎地找過去,才是不怕被人笑話呢。”
五子愣在原地,雙頰漲得通紅,瞪着杜若許久沒有說出一句話來,然終于慢慢低下了頭,小聲道:“那我晚點兒再去。”
說罷依舊出了門,沒有繼續往外面走,而是轉身換了個方向回了自己的房間。
杜若望着五子離去的背影,慢慢斂起了笑容,那沉靜如深譚之水的眸子閃着異樣的光。
當天傍晚,五子去找了樸正,向他表明了同去西域的決心,對方顯然是在預料之中,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公開的說辭是,五子想要去見見外面的世界,因而請了樸正這樣有身份的老江湖同行,樸正身邊的白赫陽也因為保護自家莊主的緣故而成為其中一員。
對此,紫貝高興得手舞足蹈。因為五子不敢對她說出實情,使她滿心歡喜的以為可以去游山玩水了,唯一的遺憾是沒有更多的人同行。
四名跟随五子的護衛不消說,他們的任務本來就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護好三位姑娘,自然不會逾矩。
事情定了下來,接下來的行程便由樸正決定,不過是到時候知會五子等人一聲。出發的時間定在三日後,在此之前雲還山莊要為衆人餞行。
在宴席上,五子又見到了雲還山莊另外兩個重要任務:鄭松之和蒙佳,這無疑勾起了她的好奇之心。
據樸正說,鄭松之是雲還山莊的總管事,自建莊之日起便幫着打理內外事務,是他的重要幫手。
單就外表給人的感覺而言,鄭松之确實像是個管事的人。但他眉宇間的英氣以及歲月沉澱後的沉着穩健讓人覺得他是個有故事的人,漂亮的短須給他增添了魅力,讓五子不禁想起自己那位嚴肅的、主掌宗族執法的伯父——那絕對是個不可冒犯的人。
蒙佳是個相貌普通的女子,穿着普普通通的衣裙,放在人群中便是一個毫無特點的普通人。因她不曾施粉黛,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大一些,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姑娘。
本來在那一群人裏,蒙佳是個足夠普通的人,正因為如此,她又變成一個相當顯眼的人。雖不至于格格不入,只是默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但依舊令人難以忘懷。
樸正是很隆重地介紹了蒙佳,而蒙佳只是漠然點頭致意。可以看得出來,她不擅長應對這樣的場合,甚至有一點怯場。
五子想起了“糟糠之妻”的故事,她暗自猜測樸正和蒙佳的關系,時不時地看蒙佳幾眼,得出來這樣一個結論:蒙佳不簡單。
在雲還山莊見過許多能夠入席的人,要麽是像白赫陽這樣的江湖客,要麽是如呂寧濤這般的貴胄子弟,或者是孟瑤這般風塵氣極重的妖豔女子,而蒙佳哪一樣都不沾邊。
身為習武者,五子多少還是能看出蒙佳不會武功。用她閨閣大小姐的眼光看,無論多麽落拓的世家小姐都不會以如此模樣示人,而且她跟孟瑤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怎麽說呢,五子想到了一個詞:村姑。
對,就是村姑!五子興奮得差點兒跳起來。幸虧大家興致都不錯,觥籌交錯間似乎沒人注意到她的失态。
餞行宴上大家都是一副盡興的模樣,只有五子因為觀察他人過度而沒有注意宴飲之樂。主要的被觀察者蒙佳直到宴席結束才離開,全程沒有表現任何情緒,離席的時候走的極為匆忙。
回住處的路上,雲還山莊的小丫鬟打着燈籠在前面引路,有幾分醉意的紫貝由杜若扶着,叽叽喳喳說着她同呂寧濤的約定,不時張牙舞爪作出誇張的動作,令五子大為惱火。
“那個人,可能會知道雲還山莊所有的秘密。”
那一刻五子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遲疑地望着杜若,發現對方的注意力在紫貝身上,不像剛剛說了悄悄話的樣子。可是,那明明是杜若的聲音,不會有錯的。
因為在思考問題,杜若發現自己只能看着杜若她們的背影了,忙提起裙擺大步追了上去。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她好像看到了杜若的竊笑,什麽都明白了。
身為朋友竟如此喜歡耍弄她,簡直太放肆了!五子咬牙切齒,別過頭,大步向前走去,直把打着燈籠的小丫鬟也甩在後面。
就算沒有可以照亮前路的燈籠,只要朝着已知目的地的方向前進,同樣能夠到達終點。
一輪彎月懸空,半點星光閃爍。清風徐來,吹動布衣公子的衣衫。只見他立在臺階上,庭中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
“蒙佳,你知道嗎?我又向前走了一步。”
似有若無的喜色,已經爬上了布衣公子的嘴角,使他的聲音沒有了素日裏的平靜。
“是。”
女子淡淡開口,無喜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