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敦煌遇襲
不得不說樸正是個很能幹的人,從洞庭出發,北上,西進,中間經過了許多地方,竟也太平無事。不像五子一行人從嶺南前往洞庭的路上,水匪強盜不時出沒,煩心事一刻也沒有停。而樸正又是一個極周到的人,食宿安排令五子十分滿意,便漸漸忘了杜若的話。
不久,一行人到了敦煌。
在五子的記憶中,一向只有藍天白雲、綠樹青山,潺潺的流水和淺淺的河灘,她沒有見過戈壁、黃沙,被那河西走廊的風一吹,便覺荒涼無限。
“從此向西,便不是我們所能掌握的地方了。”
勒馬立在一處高地上,樸正凝視西方,從此處可以看見敦煌城的輪廓。
五子追随樸正的目光眺望遠方,那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故鄉,而是一個充滿了變數的地方。念及于此,五子莫名地惆悵。
“這麽說,接下來的路程我們得萬分小心了。”
紫貝興奮地望着遠方。
“為了安全起見,我去探路。”
白赫陽突然冷冷道。
“等等。”
五子叫住白赫陽,道:“總該讓我們出些力——尹剛,許仲,你們去探路。”
尹剛、許仲領命而去。
“我們到前面歇歇吧。”
五子提議,一行人便下了高地 ,到前方空曠處下馬休息,靜待兩個護衛的回報。
“有必要這麽小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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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貝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水,又拿出手帕擦拭額上的汗珠。
“江湖險惡,一個大意便有可能性命不保。”
白赫陽今天難得多說了幾句話,立刻被紫貝頂了回去。
“人人都這麽說,可活的好好的不是大有人在?”
白赫陽并不理會紫貝,眼睛盯着遠方,握緊了刀鞘。從西方來了兩騎,速度很快,從服飾上可以看出是剛剛出去的兩個人,但不知為何,五子覺得非常詭異。
兩騎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清他們的臉龐。奇怪的是,他們臉上的表情非常僵硬,雙目無神,不像是——
“他們不像活人,對嗎?”
樸正的話吓了五子一跳,她趕緊把一柄長劍握在手中,不安的望着前方。
相距已經不到五十丈了,這時忽然刮來一陣風,揚起的沙塵模糊了衆人的視線,就在驚疑不定之際,兵器破空而出的聲音已經到了耳邊——
“小心!後面有人。”
樸正沉着的聲音拉回了大家的注意力,在這個時候實在難以預料如此變故,于是兵器紛紛出手,與來犯之敵混戰到一起。
五子也如紫貝沒有什麽實戰經驗,手上有一柄長劍,也不是慣用的兵器,使起來有些生疏。幸好她還有些底子,靠着輕功與應變的能力,倒也能保全自己。
杜若是不會武功的,所以之前就有約定,一旦有事,四護衛應當守在她身邊保護。此刻只有兩名護衛,也不是很大的問題。
紫貝來了勁兒,放得開手去打,樸正、白赫陽自然無問題。
敵人不下二十人,都用黑布裹得嚴嚴實實的,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他們的兵器是刀,出手很正,也不像是要謀人性命,反而有些比武時點到為止的意思。可惜白赫陽不同他們說這些,招招都是要取人性命,片刻之間便砍到了三個黑衣人。于是,多名黑衣人圍着他打。
本來在五十丈外的兩騎在黃沙的掩護下沖進了人群,五子看清一匹馬上的是尹剛,他竟然是被綁在馬上的!腦後還露出了半截長釘。在這失神的片刻,五子左肩挨了結結實實的一刀,她猛然回身一劍橫掃黑衣人的咽喉,對方立即撲地,這時錐心之痛也慢慢傳來。
戰鬥結束時,地面上已經擺滿了黑衣人的屍體,唯一幸存的黑衣人在白赫陽刀下說了一句“再往前就不會這麽客氣了”後自盡。尹剛、許仲兩名護衛證實是被人以長釘釘入後腦而死的。
“死去的護衛是用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真正的敵人隐藏在黃沙下伺機而動。”
“可他們不像要取我們性命的樣子,那句話正是警告吧。”
紫貝看了一眼正在處理傷口的五子,那是此戰除了死者外傷的最重的人,皺着眉頭咬牙忍痛的模樣實在不像她平時的作風。
“确實如此。”
樸正轉過身面對衆人,道:“事到如今,是否還要繼續往前走?”
“當然不能半途而廢!”
五子怒氣沖沖,她是第一次受這樣的氣,怎肯善罷甘休?
“只要我還沒死,就非得要他們瞧瞧我的厲害。”
她這句話不像是對黑衣人說的,倒像是對另一夥人宣戰,帶着點孩子氣,不甘心、不服氣的樣子就好像小時候沒有打到想要的獵物。
“要是傷口再深一點就好了。”
杜若幽幽道,她正在為五子處理傷口,那濃重的血腥味令她蹙眉。
五子到沒有生氣,她知道杜若是在告誡她不要亂動、亂說話,于是閉上了嘴。
兩名護衛組成的人牆擋住了五子,卻擋不住戰場上的血腥味。出發以來第一次見了血,對于五子這樣的江湖新人而言自然是難以忘記的。
“尹則,杜方,把你們的兄弟送回洵都去吧,請什桐神廟的巫師為他們招魂。”
處理完畢傷口後,五子向兩名幸存的護衛吩咐道。她已經下了決心,不想牽涉更多無辜的人。
“屬下誓死保護大人,絕不茍且偷生。”
尹則、杜方二人一齊跪下,他們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得到了保護少主的機會是莫大的榮耀,自然不願知難而退。
“我讓你們走!聽見沒有?”
五子厲聲呵斥,眼睛有些發紅。她對于前面的路并沒有把握,對于護衛的反抗自然覺得苦惱。
兩護衛低下頭,不肯離去。
“好啊,你是不是巴不得把我和杜若也趕走,自己一個人去送死就無牽無挂了?”
紫貝怒道她撿起一柄掉落在地面上的刀,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捏住刀刃,猛地折斷,同時道:“要是我紫貝忘恩負義、臨陣脫逃,有如此刀!”
紫貝的态度令五子感動得幾乎落淚,她看着身邊的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我們當中無一人可獨善其身,所以還是要同心協力,共同面對難關。”
樸正說話了,“既然沒有退縮的意思,就收拾收拾,繼續前行吧。”
“慢。”
五子看了一眼尹剛、許仲二人的屍身,心中不忍,道:“按我們那裏的風俗,死者需得火葬才算真正死去。他們都是忠心耿耿的護衛,我想在這裏為他們舉行火葬。”
樸正沒有反對,尹則、杜方更是感激涕零,當下便去尋了一些幹柴,等到舉行儀式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原本五子是想将那些黑衣人一同火葬的,但樸正不同意,他說自會有收屍之人,而且倉促間也無法找到更多的幹柴,只得作罷了。
熊熊烈火在夜裏燃起,火光照亮了諸人的臉龐,也照亮了一方天際。生與死的界限,那麽近,那麽遠,真叫人琢磨不透。
杜若輕聲誦讀經文,她是嶺南翕教世襲的巫師,自幼學習各種巫術祭禮,主持過一些祭祀,卻從未主持過葬禮。今日于她,也是極不同尋常的。
五子看了一眼杜若,年輕巫女的臉上無喜亦無悲,只有無比的虔誠,仿佛在舉行最神聖的儀式。此時的杜若,有一種神靈附體的感覺。
生離死別于樸正、白赫陽這樣的人而言,恐怕是家常便飯,不值一提。而對于五子這些人而言,卻是人生之中頭一遭體會到血腥。雖然對于護衛之死還沒有太深的感觸,五子還是感覺到了生命的易逝,她在心裏暗暗下了決心。
夜空,火光,黃沙,屍體,這些奇異的組合萬分詭異,而當事人渾然不覺躲在黑暗中的眼睛正在注視着這一切,露出了同樣詭異的笑容。
一陣風吹來,五子覺得背後發冷,她忍不住回頭,發現有些不對勁。她凝神聚氣一聽,夜風中似有馬蹄聲,聲音越來越大,好像有一個馬隊正朝這邊趕過來。
“有人來了。”
樸正幽幽開口,火光下的目光十分溫和。
“又來了?”
紫貝按劍大叫,有如驚弓之鳥。
大家一齊朝聲音的來源望去,五子咬咬牙,取下了一張弓和一支羽劍,那才是她賴以護身的法寶。前往洞庭的路上并沒有攜帶弓箭,從雲還山莊去西域的時候才向樸正要了弓箭,貼身防備的還有一柄長劍。此刻經歷了一番生死,負了氣,便不肯藏着了。
來人已經到了目力所及的範圍,可以看出有十來騎,相互之間距離不遠,而為首一騎略靠前。他們正疾速向這邊趕來。
五子拉弓上劍,瞄準了當頭一騎。她用的是大弓,又注入了內力,射出的劍更遠更有威力。待對方進入射程,“嗖”的一聲,羽劍離弦而去——
就在此時,五子看清了馬上之人的穿着打扮,那不是黑衣人,至少不會是想象中的敵人,這一箭很可能引發誤會。她想要阻止,卻沒有任何辦法。
而樸正出手了,一物從他手中飛出,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了離弦之箭,在其離目标不到一丈的距離時同時墜地。五子來不及松口氣,因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已經脫離威脅的當頭一騎,毫無預兆的從馬上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