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階下之囚
一只,兩只,三只……
五子數着從她面前跑過的老鼠,拳頭大小的一只,長得十分勻稱的,這種模樣的就已經有十八只。
老鼠是生命極其頑強的動物,從荒涼的戈壁到肥沃的稻田,從布滿瘴氣的密林到人口密集的城邑,從肮髒的水溝到幹淨的廚房,只要有食物的地方,就有它們的身影。
或許正因為如此,老鼠級不受歡迎。“老鼠過街人人喊打”這句話,就是最好的證明。但是,人類的厭惡不能阻止老鼠活的很好,就像康老夫人的厭惡不能阻止五子長大。
昨天遇到了幾個少林僧人,他們想要帶走五子和杜若,五子自然是不答應,所以當場就打了起來。她看到白赫陽對付一幫和尚不夠游刃有餘,便自作主張殿後,逼着白赫陽帶上杜若先走,結果嘗到了人生中第一次作為階下之囚的感覺。
關押五子的地方是個廢宅,很可能就是端木家那個宅子。守衛的人不是那幾個和尚,而是幾個五大三粗的江湖客。不是五子不想逃,而是她實在沒辦法對付那麽多江湖客,包括房頂那位仁兄。
灰塵滿滿且散發着黴味的屋子裏,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好在這幾個月來五子住慣了破爛屋子,随便找收拾一下就可躺下,估計用不了幾日就會習慣這種情況。
房梁上圈着一個又一個蜘蛛網,大大小小的蜘蛛穿梭往來,它們的食物還在奮力掙紮,一副絕不肯妥協的模樣。
五子數夠了老鼠,就開始瞧着蜘蛛。她主要的觀察對象是一張破網上的一只小蜘蛛,網之所以成為破網,是因為它困住了一只個頭比小蜘蛛大上幾倍的蟲子。
獵物還在不停地掙紮,它已經成功将一個精心編制的好網變成了破網,但它的戰績似乎就要僅止于此。雜亂的網已經緊緊纏住它,無論怎樣掙紮都改變不了這種境遇,只是徒勞般消耗氣力罷了。
獵手順着一根細細的雪白絲線慢慢地靠近有些狂躁的獵物,将獵物置于八條腿的控制之下,然後,獵物像是馴服了似的,停止了反抗。
就在五子為獵手的勝利松了口氣時,獵物忽然猛烈地掙紮起來,獵手與纏成一團的網忽上忽下,終于承受不住,整個從空中掉下來——
站在下方的五子下意識後退,由于沒有注意到身後就是牆,便結結實實地撞了上去,濺起的灰塵灑了滿身滿頭,經不住咳嗽起來。
“幹什麽?”
一個目光陰沉的大漢聞聲破門而入,手上的刀閃着凜凜寒光。
“被……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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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好容易才緩過來,大漢見無事,便關上門出去了。
壓抑住想要罵人的沖動,五子倚着牆壁,目光警惕地盯着四周,雙手卻藏在身後,小心翼翼地摸着一塊塊磚。剛才那一撞,她明顯感到身後這堵牆有異。
搜索了一會兒,她按到一塊磚,不是牢牢地砌在那兒的。她加了點力,沒有什麽反應,,于是用力按下去,結果牆面突然向裏面轉動,五子冷不防向後跌倒,結結實實摔在了又冷又硬的地面上。
“出什麽事了?”
聽到一點動靜的大漢又提着刀在窗口往裏面裏面一看,五子吓得不顧身上的疼痛從地上跳起來,拼命地往密道深處跑。
“她跑了,快追!”
後面清晰地傳來追趕的聲音,僥幸找到密道的五子堅信前方有出口,沒命似的狂奔。黑暗中不知跌到了多少次,不知踩到了多少莫名其妙的東西,都不能阻止她現在最強烈的念頭——跑。
前方有一絲光亮,五子下意識跑了過去,結果發現那是一條死路,正待回頭,卻看見了後面追來大漢的兇惡嘴臉,心中恐懼。這時,她看見一旁有一個拉環,便跑故去使勁拉了一下,“轟”的一聲,石門重重砸下,将五子與外面的世界徹底隔開。
隔着石門尚可聽見外面不甚清晰的叫罵聲,五子打量四周,并無別的出口,這才背靠石門松了口氣。然後,她終于意識到,雖然現在外面的人進不來,她也沒辦法出去呀。
重重嘆息一聲,五子才打量起裏面的情況。
這是利用天然的石壁鑿出來的房間,橢圓形,最寬處不過三丈,窄處不到兩丈,上方是冰涼的石壁。屋內擺着一張木床,被褥尚在,可以看出很久沒有使用,遠遠就可以聞到一股黴味。而為這一切提供光亮的是,一顆放在架子上的很大很大的夜明珠。
除了床和擺放夜明珠的架子,屋裏沒有別的東西。再結合之前聽到的傳聞,五子猜測這可能是府裏的人幽會的地方,而且有一方的地位應該并不低。至于是否有了好的結果,她可不敢說。
地上有一堆燒過的灰,五子初時并沒有注意到。她過去看的時候,發現灰旁還有未燃盡的紙片,憑借經驗,她認為這很可能是被燒毀的重要書信。
紙張的年代有些久遠,而且又經過火烤,泛着黃色。借着夜明珠的光亮,五子辨認出了一塊碎紙片上的“端木”二字,她頓時來了興致,繼續搜尋尚且有字可辨認的紙片,結果發現了“蟾”、“西域”、“負”、“ 俞”、“江”等字。更要緊的還是有些字的筆跡她無比熟悉,那是她在秘宮見過的,宮蟾的筆跡。
小時候在師傅的嚴厲要求下,五子也練出了一手好字,因此對書法有些興趣。宮蟾的字很有特點,她第一次見到便無法忘記。加上那幾個不完整的詞句,五子可以想象出一段與宮蟾有關的往事。
宮蟾是個美到讓女人都不敢心生嫉妒的美人,她身邊當然會圍繞着一群男人。還在洵都的時候,就有衆多的勳舊子弟拜倒在她的裙下。後來離開嶺南,孤身一人闖蕩江湖,這樣的美人不可能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但關于宮蟾這一段歲月的情史,五子一無所知。
十六歲的姑娘孤身一人闖蕩江湖,其中的苦難可想而知。就算可以得到一點來自洵都的幫助,也不足以支撐宮蟾走下去。如果這時候出現一個足夠強大的男人,稍微有幾分情義,誰也不敢保證宮蟾會不會利用這個機會。秘宮出現時已經足夠強大,那時的宮蟾已在江湖上漂泊了好幾年。
對于感情的事,宮蟾并沒有那自己的經歷來勸告五子,甚至閉口不談,這就足夠引起五子遐想的了。再加上這些碎紙片、端木家的故事,五子有一個大膽到不能說的想法,她緊張而興奮地捏住那幾片碎紙片,幾乎抑制不住內心的躁動。
不能說,不能說!沒有證據的事情,自然不可就這樣下結論。何況宮蟾已經不在人世,何苦這樣毀她身後的名聲?五子猶豫着,終于将那些碎片撕掉,她要徹底毀滅這些能夠引起他人遐想的東西。
将證據徹底“毀屍滅跡”後,五子才發覺自己已經蹲了許久,她慢慢地站起來,覺得身體有些搖晃,然後眼前一黑,意識尚存,過了好久才恢複過來。她想到自己還沒有吃午飯,因為他們提供的飯食實在難以下咽,早飯也沒什麽胃口,現在是餓了。餓一頓不至于如此,她看了看周圍,終于認識到好像沒有透氣的孔。那以前的人是怎麽在這裏幽會的?
現在當然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五子靠着石門,側耳聽着外面的動靜。靜悄悄的,什麽聲音也沒有,其實就是有聲音,如果不是想要他人聽見,也沒辦法傳進來。
腦袋越來越沉重,五子想着不能再耽擱下去,就算外面是一群等着活捉她的人,也比待在這兒悶死的好。她伸手去扯住那個将她與外界隔絕的拉環,扯了一下,沒有任何反應。她心裏一涼,心跳都快漏了一下,忙使出吃奶的力氣拉了一下,終于看到那扇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升起,再次展示了外面的世界。
白赫陽一手握着刀,一手舉着火把,直至看到是五子後才收起了警惕的神色。杜若則是難得的露出了一絲擔憂的情緒,她跑過來要看看五子有沒有受傷。
“別,別,我身上髒着呢。”
五子不願髒兮兮地見人,雖出于無奈,卻也不肯讓杜若觸碰。
“你們怎麽來了?這些人是你們殺的?”
白赫陽冷臉道:“談判未果,遂用武力解決。”
杜若道:“我們跟那些人好說歹說,差點兒把自己搭進去,也沒個結果。這不,只好想別的辦法——多虧了這條密道。”
“你們怎麽知道這條密道?”
“以前走過一次。”
回答的人是白赫陽,他的話裏包含了很多信息,帶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咱們來的正巧,聽了這些人的談話,知道你跑到裏面去了,正想着如何擺平他們再把你救出來,誰知你自己出來了。”
“好了,別說那麽多,我們走吧。”
五子害怕在這種地方呆太久,何況地上還有死屍。
“随我來。”
白赫陽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前方的路,五子這時才發現,只要她逃走的時候不沖那夜明珠發出的光亮而去,便可順利地沿着正确的道路而去,那時定會是另一番景象。
三人在密道中疾步行走,不多時便到了外面。出口在一處風景如畫的園子裏,假山的布置做了巧妙的掩飾。
“三位,請跟我來。”
外面有一個接應的老者,躬身領着三人出了園子。園門外停着一輛馬車,車夫是個短小精悍的中年男子。
“你們先出城,我随後就來。”
白赫陽送五子二人上了馬車,“放心,這都是雲還山莊的人。”
車夫揚起馬鞭,馬車便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馳。
“說,你是不是瞞着我什麽?”
五子看着一臉無辜的杜若,疑心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