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春,HSEE一片繁忙,平時很少見的大人物都同時回來了,大家關注的重點只有一個——韋恩的O2O項目。

“你們談得怎麽樣?”馬丁坐在安哲旁邊,雙手放在會議桌上,注視着對面的韋恩。

“嗯,很好。”韋恩想了想,只能這麽形容:“基本上我們的條件Ups都答應了。”

“這是個好消息。”馬丁臉上的笑容輕松起來,轉頭看向安哲:“是你談的嗎?”在他看來,好消息都該是市場部的。

“不,主要還是韋恩跟他們談。”安哲莫名有些心虛。

“安哲幫了我不少。”韋恩接着說道。

“是幫了不少啊~”羅易有點陰陽怪氣地說道:“安哲說什麽,對方老板應什麽,安哲說C市空氣不好,對方就答應把HU的總部改到A市來,這還談什麽啊談?!”

頓時,整個會議室都安靜了下來。

經歷過那幾天談判的人心裏都有點怪怪的,羅易說得沒錯,後來安哲自己也意識到了,避開了很多會議。

氣氛有點尴尬,韋恩想為安哲說點什麽,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突然,馬丁哈哈笑了起來:“這麽說Ups的老板喜歡安哲了?”他拍了拍安哲的肩:“我想再派你去跟他們談談,如果能再讓十個點,我就把你嫁給他。”說完,他又繼續笑着,像是聽到了一個大笑話般。

安哲也樂了起來,悠悠說道:“周老板答應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我看那幫老外比我們更希望把HU的總部遷到A市來,沒看周海同意了,他們的臉都笑圓了麽。”

馬丁聽了這話,又哈哈笑了起來。其他人也跟着勉強笑了笑,這件事仿佛就這麽過去了。

畢竟安哲與馬丁韋恩的關系良好,要說什麽私下說說就好,不是所有人都像羅易跟個炮仗似的,這個炮仗還忒奇怪,會後鐵打不動地還拉着安哲去抽煙。

**

周海回來了,他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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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哲的心有些雀躍,又有些難受。

回來做什麽,又重來一次嗎,然後又被傷一次,下一次,他還能不能活下來?

這樣不好麽,愛過,恨過,都忘了吧,就讓一切都過去吧。

安哲的心又漸漸冷了起來,現在的生活很平靜,沒有幸福,也沒有不幸,他知足了。

**

文曉夢推開門,走進安哲的辦公室,有點興奮地問道:“Ups公司今天晚上到,韋恩讓我問你帶他們去哪兒吃飯接風?”

安哲放在鍵盤上的手停了下,頭也沒擡:“S buffet,又經濟又實惠,也不給韋恩丢臉。”

“好的。”文曉夢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安哲擡頭叫住了文曉夢:“晚上我不去,感冒了,幫我和韋恩說一聲。”

“哦。”文曉夢點了下頭,心裏有點複雜。C市的會議她也參加了,白癡也能看出來Ups老板對安哲的特別,她有點別扭,但是一想到當事人是安哲,又放下了。

她的老板是她的再生父母,什麽都好,還請人單獨教她英語口語,公司報銷,她何必去關注那些沒有證據的流言蜚語呢?

晚上,安哲回到家時收到周海的短信,說些毫無意義的屁話。

安哲哼笑了聲:周海變了,不僅變瘦了,性格也變軟了,不再是以前喜歡過的那個男人了。

他在心中把周海現在的形象一再往下拉,拉到再無漣漪的時候,拿起手機,回了個短信。

他們需要好好談談,把一切都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安哲約周海第二天下午喝咖啡,就在公司附近,老板也是個LP迷。

周海進來時,安哲有過一瞬間的恍惚。

周海穿着黑灰深藍色塊拼接的針織套頭衫,像是安哲曾經為他買過的那件,走近了看才發現,毛衣很新,已經不是那件了。

安哲側過頭,借着點煙的時候苦笑了下。

“安哲……”周海現在非常喜歡叫他的名字,他不停地呼喚,只有自己知道是為了什麽。

“周海。”安哲的聲音有點輕,有點低沉:“我們談談吧。”

“好。”周海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他已經想好了,剛回來見到安哲時他太激動了,他以為安哲還是那個愛着他的安哲,可時間過去了,一切也許都變了。

但是無論結局如何,他都會尊重安哲的意願,都會一直愛着他,這是他思考了十年的答案。

“周海,你為什麽回來?”

“為了你。”周海微笑着溫柔地注視着安哲:“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一個結,有一個誤會,我想跟你說清楚。”

“然後呢?你覺得說清楚了,解開這個結,我們就還能在一起?”安哲的笑,苦澀中帶着莫名的諷刺。

“為什麽不能?”周海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拉住安哲的手,語氣意外地平靜:“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也沒有人比你更愛我。”

安哲沉默了,他想了好久,最後抽出手,側過身,望向玻璃窗外:“你說得沒錯,我愛你,用我的命在愛。” 頓了頓,安哲接着說道:“可在我那麽愛你的時候,你不要我了,你知道我是怎麽活下來的嗎?”

“安哲,我結婚是——”

“不用說了。”安哲擡了擡手,止住了周海的話,拿起煙,吸了兩口,毫無感情地說道:“十年前我還想知道為什麽,哪怕五年前我也想要一個答案。但是,現在,太晚了。我已經活下來了,我現在活得很好。”

安哲轉過頭,深深地看着周海:“我一直想,等我老了,快死了的時候,就去找你,去看看你,遠遠地看着就好,看你兒孫滿堂,我這輩子也算了無遺憾了。”

“安哲……”周海抓住安哲的手,緊緊地,語氣有些嗯咽:“不是這樣的……”他想解釋什麽,卻在快要說出口的時候又突然低下了頭:“我該早點回來,我該早點回來……”周海反反複複地說着這句話,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

“聽過這首歌嗎?”安哲掙脫開周海的手:“聽聽吧,這首歌我在車裏放了一年。”說完,安哲站起來,拿起外套,離開。

周海坐在位置上,轉頭看向音樂傳來的方向,是一首熟悉的LP的歌:Shadow of the Day.

這首歌他聽過,卻沒有這個時候聽着那麽讓人難受。

安哲把他未說完的話都放在了這首歌裏,他們愛過,那麽深的愛過,那麽深地傷過,所以已經不能再重新開始了。

“Sometimes solutions aren’t so simple, sometimes goodbye is the only way.”

**

安哲以為他已經和周海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的時候兩個人并不是只要有愛情就能在一起,這個現實太殘酷。他們也都是成年人了,情情愛愛不能當飯吃,有沒有,都能活下去。

如果是曾經的周海,他會揍安哲一頓,從此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現在,周海變了。

他住在安哲家小區附近的酒店裏,每天早上陪着安哲一起跑步,他總是深情地望着安哲,溫柔地笑着說:“生命在于運動,我們要好好鍛煉身體,有了健康的身體才能走更遠的路,完成自己未完的心願。”

他總是把買好的早餐放在安哲的車上,如果安哲拒絕,他會不顧來往行人異樣的眼光緊緊拉住安哲,再三确認他吃過以後才會放他走。

他變得十分關注安哲的日常生活,監督對方按時健康地食用三餐,每天想方設法地逗安哲笑,讓他開心,像個一味讨好人的小醜般。

這種類似于變态的糾纏,韋恩第一個發現。

他的心裏很糾結,如果不是因為他的新項目,周海不會與安哲重逢;安哲說忘了周海,可他知道他在他心裏很重,至少比現在的他重。

他不是一個強勢的人,相反在安哲面前他一直溫吞忍耐,有點天真,有點浮躁,有點幼稚。這個時候,他能做的只是緊緊靠在安哲身邊,暗示周海,他們現在是一對。

對于韋恩的挑釁,周海笑得複雜難懂,他的笑讓韋恩感覺自己非常渺小,不堪一擊。

周海一如既往地找準一切機會接近安哲,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意,令HSEE上上下下幾乎所有人都看懂了他的企圖。

可無人敢說,連羅易都保持了沉默。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認真的,他也是不擇手段的,他并不像韋家人那麽好說話,他要弄你,比馬丁還狠還霸道。

這個社會,各人自掃門前雪,何必給自己惹麻煩呢?

這天,周海還是自虐般的跟着安哲與韋恩。他們在裏面吃飯,他就坐在車裏,在路邊等着。

他端着一杯熱飲,小口小口地喝着,心裏是意外地平靜。

記得以前聽人說過,真正的愛就是即使對方不愛你,也會堅持愛着守候對方。那個時候覺得這句話真他媽聖母,腦殘電視劇看多了,自個兒意淫出來的,不會存在于現實中。

他覺得現實中的愛就是互相的,彼此付出彼此喜歡,這樣的愛才會越來越深,沒有人會一味付出而不求回報,那樣的喜歡只會越來越淺,根本就談不上愛了。

可是現在他卻體會到了那種感覺,他這樣一個自私的人,曾經恨安哲恨得寧願從來沒有遇見過他,現在卻能遠遠地愛着,沒有了不甘與怨恨,他就想着他快樂,他就快樂,他幸福,他心裏也暖洋洋的。

晚上九點多,安哲與韋恩出來時,不僅看見了周海,還有站在他旁邊的張正。

當張正向他走過來時,安哲知道:這是來為周海出氣了。

韋恩瞬間站到安哲面前,把他擋在身後。張正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只是有點恨恨地注視着安哲:“這樣有意思嗎?”

安哲無話可說,他避開眼,側過頭,沉默了好久,丢下一句“不要再跟着我了“就拉着韋恩離開,

張正站在原地,想了會兒,回頭走到周海身邊,重重嘆了口氣:“回來前,我不想你再去招安哲,他太苦了。現在發現,這個混蛋越來越狠了。”

“他不狠,不能保護自己。”周海輕輕回了一句,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安哲的人是他,就像安哲最了解他一樣:“上個月,他跟我說清楚了,我們不可能了。”周海苦笑着:“我現在什麽也不想了,就這樣吧,再看看,多看一眼也好。”

“周海,……”張正看起來有些痛苦,他抱住周海的肩:“不要說這些話,我們還要做幾十年的好哥們。”

“我知道。”周海低着頭,嗓音低沉,略微帶了些鼻音。

這時,空氣中隐約飄來熟悉的歌聲,是他曾經有段時間一直放在車裏的歌,也是他在地球的另一端時一直期盼着的“好久不見”。

“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想象着沒我的日子,你是怎樣的孤獨。

拿着你給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條街,只是沒了你的畫面,我們回不到那天。”

(好久不見– 陳奕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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