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夜涼如雪
“又下雪了嗎?現在都已經是一月底了啊。今年的雪可真多呢……”看着走進酒吧的客人拍打着外套和頭發上的雪花,松本亂菊輕聲地自言自語着。隔着吧臺坐在她面前的銀發男人微笑着喝了一口杯中的調酒,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眯起眼睛微笑着。
亂菊的視線落在銀的臉上,輕輕嘆了一口氣。
原本以為這一次,他真的是認真的了。原本以為這一回,他真的不用再回到她身邊了。結果忽然有一天,他卻獨自一人出現在她面前,帶着臉上明顯的瘀青痕跡,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嗨~亂菊!晚上好呀~”
她和吉良正在忙着打烊。他們停下手上的工作,盯着這個一點都沒有幫忙打算的不速之客好半天,她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麽到這裏來了?你不是說你跟朽木白哉同居去了嗎?還有你的臉……那是怎麽回事?”
“這個啊。”銀擡起手摸着自己臉上的傷,嘴角抽動着,露出很疼的表情。
“被人打的啦。”
亂菊幾乎是尖叫起來:“……有什麽人居然能夠打傷你的臉!?”她太了解銀了!這個男人一向看重他自己的臉,比看重随便什麽人的命都來得要緊!
“朽木白哉咯~”銀笑着抓抓頭發,若無其事地說,“我們分手了。”
亂菊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是我提出來的啦。我覺得我們還是不合适呢。那種好人家的大少爺啊,真的和我們這種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呢,亂菊。”
“……為什麽,銀?是出了什麽事嗎?”
帶着傷痕的笑容依舊雲淡風輕:“沒有啦。亂菊真是愛操心~”
“真的嗎?你真的那麽想嗎?如果你那樣認為的話,當時你殺死東仙先生被他撞見的時候,你就該和他做個了斷不是嗎?為什麽那時你給了你自己和他一個機會,你現在卻沒有勇氣堅持下去呢?”
“哎呀呀,真拿你沒辦法呢,亂菊~我要是不向你交代清楚,你是不是今晚不打算罷休啊?”銀露出一副傷腦筋的表情,“勉強要說的話也只能說,大少爺太好奇了吧?”
結果,依然是一場露水姻緣,銀還是回到了她的身邊,回到他們相依為命的這種生活中來。亂菊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但是她知道,自己并不會因為這樣而感到高興,一點都不。
如果有人問她,松本亂菊對市丸銀的感情究竟是怎麽樣的,那她只能回答說,連松本亂菊自己也不知道。
他們是朋友、是情人、是伴侶、是親人,是相依為命的有着共同的過去的人,是互舔傷口互相依賴的無法替代的重要的存在。彼此的糾葛太深,深到連他們自己也無法說得清楚,但是他們都明白,他們是無法一起走向禮堂的戀人。他們彼此,都無法帶給對方幸福。他們永遠只是情人,變成夫妻只會帶給彼此傷害和束縛。但是亂菊依然希望銀能夠幸福,就像銀雖然不會說出來其實心裏也希望有一天能夠有一個優秀的男人帶給亂菊幸福。而在那樣希望渺茫的幸福降臨之前,他們所能做的只有緊緊依靠在一起保護彼此、也保護着自己。
結果還是不行嗎?只要那個男人、藍染惣右介還存在着一天,銀還是無法自由地活着、自由地去愛別人嗎?即使是銀,即使那個人是朽木集團的總裁,即使是這樣的兩個人,也還是無法掙脫出藍染的掌心嗎?
“亂~菊~啊~你在想什麽啊~?”
銀的臉突然以近距離大號特寫出現,讓亂菊低聲尖叫出來。銀伸出手臂勾住了她的身體,順勢把她拉到自己眼前,在她的頭發上留下輕輕的一吻。
“好香啊~你果然還是最喜歡歐萊雅的洗發水呢!”
“銀!你別動不動吓我!驚吓過度對皮膚不好的!”
“可是,擔心過度對皮膚更加不好喲~”銀笑嘻嘻地貼在亂菊的耳邊說,“吶,你還在為我和朽木白哉的事擔心嗎?都過去了啦,亂菊~已經半個月了啊。”
“銀……”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啊,我看上去像是失戀了的樣子嗎~?”
亂菊微微嘆氣——如果沒有失戀,你會每天晚上在我這裏喝酒喝到半醉嗎?如果已經過去了,你會每天晚上到朽木集團的寫字樓附近“散步”嗎?如果已經放下了,你還會沒日沒夜地嘗試去破解藍染集團的電腦系統密碼嗎?銀,你根本就是放不下他的!
她嘆着氣,沒有把心裏想的話說出來,只是說:“就算你想欺騙你自己,你也沒辦法完全騙過我。銀啊,我認識你幾年了?”
“哎呀,這個我已經不記得了呢。”銀笑着放開了亂菊,“我出去散步。”
走出“灰貓”,冰涼的雪花從天而降。銀瑟縮了一下脖子,朝着中心商務區的方向走去。
“總裁,現在已經十點三十分了,您還不回去嗎?”
從文件和電腦的包圍中擡起頭來的黑發男人淡淡地看了一眼如此提醒自己的秘書,用平和而欠缺感情的聲音回應道:“你先回去吧,七緒小姐。很抱歉讓你陪我加班到這麽晚。”
“不……”伊勢七緒不安地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鏡,“我的意思是說,總裁您已經連續三天在辦公室裏過夜了,這樣下去您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朽木白哉放下了手中的簽字筆。擡起頭來看向七緒的時候,他眼前一花,瞬時間視野內一片模糊,頭也劇烈地眩暈着。雖然只是很短暫的時間,還是讓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還是太勉強自己了嗎?
白哉知道自己最近半個月的确有些工作過度,甚至超越了精神和肉體的極限,單憑意志力在支撐而已。這樣的工作方式近乎自虐,一向敏感的七緒當然也看出來了。雖然進入新年之後,集團的運作方面的确出現了波折,新開發的項目也突然變得棘手起來,但這些都不能拿來當作他如此拼命忘我工作的理由。不過白哉已經顧不上去在意他人的眼光了。如果不用這樣的方式來讓自己忙碌得無法喘息,如果不能夠用工作的借口來填滿自己全部的時間,白哉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會怎樣失控下去。
“吶~我說白哉,我們分手吧。”
這句用溫柔的口吻說出來的殘酷的話語,象是惡夢一般擊中了朽木白哉。他根本想不起來,自己當時腦子裏面在想什麽。他看着用那樣甜蜜的口吻對他說這句話的人,那個曾經用同樣的口吻在耳鬓厮磨之際在他耳邊說着甜言蜜語的男人,那個總是用自己的方式讓他跟不上他的思維讓他第一次體會到被動感覺的男人,詫異地看着他臉上輕輕松松的笑容和輕輕松松的口吻,好像他說出來的只是“吶白哉今晚我們去吃意大利料理吧”這種簡單的句子。他震驚于他怎麽能把這件事用這麽輕松惬意的口吻說出來還帶着那樣招牌性燦爛的笑容!
“……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啊,我們還是分手吧。”
“……為什麽?”
“啊啦?分手還有理由嗎?”
“我從不接受沒有理由的事。”
白哉的語氣中已經蘊含着怒氣,他想銀應該聽出來了。但是那個一向敏銳得出奇的男人這時候卻像是遲鈍得要命,抓着頭發喃喃地說:“理由啊……哎呀哎呀,分手就是分手嘛,哪裏需要什麽理由啊?做男人要幹脆一點啊~”
“……是因為我提到了藍染惣右介嗎?你怕他?”
“哦呀,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怕他呢。但是啊白哉,和他沒關系呢。我啊,只是不想當你的‘海燕’的替代品哦~”
“我說過我沒有把你當作替身!!”
“但是你也說過吧?沒有人可以替代他。”坐在椅子上的銀仰頭看着他,失去了笑意的血紅色的雙眸透過銀色的細碎發絲直盯着白哉的眼睛,被看透的感覺讓白哉有些心虛。
銀又笑了,把他的眼睛和他的心一起藏在那個笑臉之後。
“我知道,你啊,只不過是玩玩而已吧?對不對?反正如果不是我纏着你的話,你一定就那樣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只是一夜情,天亮了我們就該各走各的嘛。現在已經是天亮的時候了喲~~玩玩而已嘛,何必那麽放不開呢?吶,我玩膩了,所以我們結束吧~~”
白哉的拳頭比他自己的腦子更快,落在了銀的臉頰上。
他盯着自己的拳頭,出神地看了老半天。直到銀低着頭,輕聲地笑了出來,他才猛然間醒悟到自己剛剛究竟做了什麽。想要上去扶起他,卻又找不到自己的立場。已經伸出去一半的手只有尴尬地停在半空,猶豫着是不是該縮回去。
銀發的男人站了起來,比白哉還要略為高出一點的身材瘦得像是冬天裏落盡了最後一片樹葉的喬木,蕭索得有些吓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最後一次撫上白哉冰冷的臉頰,他的嘴唇像他的手指一樣,帶着冰冷的殘酷的溫柔。
他輕輕地吻了他,如同蜻蜓在水面上剎那間的停留,就足以留下無盡的漣漪。
“再見,我的白雪公主。”
還帶着煙草的味道,苦澀的吻。那個男人再一次地從他的身邊穿過,這一次沒有停留,徑直消失在路的盡頭。白哉轉身看着他,看着寒冷的冬日的風中那個飄忽的高瘦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他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寂寥的墓園入口處。這一次他知道,即使他追上去挽留,他也不會留下了……
白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上那輛銀色的跑車、又是怎麽發動車子、一個人駕車回到家的。他沒有回公司,而是直接回到了他和他一起住過兩個星期的那棟別墅。卧室裏依舊亂糟糟的,他的睡袍和衣服雜亂地毀掉了整體布局的和諧整潔。白哉愣愣地看着那些被留下來的痕跡,腦子裏不住地回想着他們還在一起的那些天。只不過十幾天而已,自己就好像說了這輩子該說的話。和他在一起總是沒有一刻安安靜靜平安無事的時候。他總是能想出千奇百怪的花招,看着自己被他氣得抓狂,一點一點破壞着自己心中的冰冷與執着。自己總是無法抗拒他,無法抗拒那張笑臉、無法抗拒那個離經叛道的人。盡管心裏也有不安,盡管也對他的事感到好奇與迷惑,可是他也會沒來由地相信,他會一直一直留在自己身邊,不管這樣的相處會帶來怎樣的以後。
這樣的心情,又豈是那個兄長一樣的海燕曾經給過他的?
可是,“我們分手吧”。從認識他到他說出這句話,不過只是短短的兩個多星期罷了。
給我一個理由!給我一個理由,市丸銀!!我不接受你這樣的離去,絕對不接受!
但是朽木白哉的矜持,卻讓他做不出來到“灰貓”酒吧去找他這樣的舉動。雖然他心裏非常清楚,如果他不主動去找他的話,那個男人遲早會徹底從他的人生中消失。
就像夜晚的雪一樣,無法存在到陽光燦爛的白晝……
“總裁?”
秘書的聲音喚回了他散漫的思緒。他看了看伊勢七緒那張向來表情強硬的臉上少見的擔憂神色,暗自責備自己最近實在是過于松懈,讓下屬為了工作以外的事情為自己擔心,實在是身為一名總裁不應該犯下的錯誤。
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輕松些,朽木白哉對伊勢七緒說:“沒事了,你回去吧。路上請注意安全,七緒小姐。”
“總裁,那您今晚……”
“……我會讓阿散井來接我回家。請早點回去休息吧。你最近也很辛苦。”
白哉這樣說,七緒也不好過于堅持,只能低下頭鞠了個躬:“謝謝總裁的關心。那麽……啊對了,總裁,關于您的生日宴會的事……?”
“……”被七緒這樣一說,白哉才想起來原來自己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他看了看桌上的日歷,1月31日,兩天之後,剛好是星期五。
“随便你吧。就請你或者宣傳部的青森,你們負責一下好了。現在着手的話,不會太辛苦嗎?來不及就算了。”
“總裁,那可是您的生日啊!”
白哉淡然地微微一笑:“無所謂了。反正,不過是個道具而已……”
七緒啞口無言。雖說朽木集團總裁的生日,的确只是用來設計交際應酬的道具而已,但那畢竟是一年一次的生日。以往,因為有海燕在,每年朽木集團的生日宴會都會辦得有聲有色,在例行的交際性宴會之後還會有純粹為了慶祝生日而策劃的餘興。但是今年沒有了。沒有了海燕,她本來以為至少,那個陌生的銀發男人會陪在總裁身邊一起慶祝……
“那麽我先回去了。晚安,總裁!”
恭敬地鞠躬行禮後,七緒便離開了辦公室。在回身帶上房門的時候,她看到朽木白哉又重新埋首于工作中,絲毫沒有準備要回家的打算。忍不住在心裏嘆氣,朽木集團的首席秘書按下了直達地下室停車庫的電梯按鈕。
伊勢七緒也不知道最近發生的一切都是怎麽回事,只是感覺到了混亂,前所未有的混亂。跟在朽木白哉身邊做他的首席秘書已經整整三年,現在正要邁入第四個年頭。連同之前在公司裏供職的時間一并計算在內的話,她認識這個男人已經有五年多了。五年多的時間,即使彼此只是一同工作的上下級關系,也足夠讓伊勢七緒去了解朽木白哉。而正是因為她了解他——了解過去的他、也看到了現在的他——她才愈發感覺到了不同。朽木白哉已經變了,即使只有微妙的那麽一點點。是因為海燕的死嗎?還是因為那個身份不明的銀發男子呢?還是……因為他們兩個?
那天下午那個男人繼黑崎一護之後再度到訪公司的時候,七緒并沒有感到太意外。以她的敏銳,她多少猜到了這個男人和自己上司的關系。雖然對于朽木白哉這麽快就從海燕的離去中振作起來感到驚訝,她并沒有權利也沒有興趣過問上司的私人生活。後來就看到他們兩人從辦公室裏出來,朽木白哉寒着一張臉告訴她自己要出去一下卻沒有再回來。隔天來上班的時候,她明顯地察覺到——朽木白哉心情不佳,而且整整一天差得要命,甚至因為小事對策劃部的負責人大發脾氣。這可不像是他的作風,一點都不像。雖然不會是什麽給人溫和感覺的人,但他一向也很少會對人發脾氣。連續三天,公司上下人人噤若寒蟬,俨然像是在寒流的襲擊中度過了沉悶的日子。那個銀發的男人再也沒有出現,朽木白哉也恢複了以前讓阿散井接送他上下班的正常作息時間。一切,看上去都恢複了以往的狀态,除了海燕已經不在了之外,似乎沒有任何的改變。
可是總覺得不對勁。他們那個精明強幹的總裁現在總會莫名其妙的發呆,或者皺着眉頭像是在思索什麽,出神到連有人走近他都察覺不到。雖然不會影響到他的工作效率,但這樣的狀态,的确是不會出現在以前的朽木白哉身上。
而且進入新的一年之後,公司在運作方面也接連出現了問題,談好的合同突然被取消,已經确定了的項目對方突然變卦,長崎的分公司因為一批産品運轉方面的疏忽頓時陷入嚴重危機瀕臨倒閉。這樣的事接連出現,一時間東京總公司方面有些應接不暇的感覺。朽木白哉首當其沖,夜以繼日地化身為工作狂。即使他本來就有些工作過度的傾向,七緒還是認為這次的強度太過超越極限了。這樣下去,她擔心朽木白哉的身體會在他的精神崩潰之前先垮掉。
安靜的電梯空間裏,美麗的精英女秘書默默地嘆了一口氣。身為秘書的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盡全力在工作上輔佐上司,同時希望着……那個完美得過于寂寞的男人能夠得到正常人應該得到的東西吧……
“叮咚”
電梯抵達了地下停車場,七緒拎着手提包走出電梯,向自己的福特車走去。地下停車場早已空無一人,稀稀落落地停了幾輛車子。幽暗而昏黃的燈光照亮了整間地下室,卻帶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高跟鞋的腳步聲回響在密閉的地下空間裏,帶來強烈的多重回音,聽上去倒像是有很多人在走動一樣。
七緒倒不覺得有什麽。她已經習慣了加班後一個人回家的狀況,獨居而單身的她也并沒有可以來接她下班的人存在。把全部的興趣和生活重心放在事業上的白領女性精英也沒有過多的空閑時間,可以用來研究二流三流的恐怖片兇殺片打發無聊。所以她從來不覺得,那些發生在虛構世界中的地下停車場裏的故事有一天會有變成現實的可能性。
然而當她的手正要觸碰到自己的車門時,整個地下室裏的燈忽然全部熄滅了。
瞬間的黑暗帶給七緒的是意外的震驚。人類的本能提醒她這片黑暗裏存在着某種危機。在突然被剝奪了視力的情況下,她知道自己就像是任人宰割的魚肉。一片沉靜的黑暗中她聽到了某種細微的聲音,于是她立即脫掉了自己的高跟鞋,飛速從車子的左側繞到右側。兩聲尖銳的輕響劃破空氣刺穿耳膜,好像是什麽東西打在了她剛剛站立的位置。
七緒把整個身體緊緊地貼在車門上,俯下身子屏住呼吸。慢慢适應了黑暗的眼睛漸漸地可以看到模糊的影像,但是她不敢走動,也不敢四處察看。身為全日本頂尖的財團朽木集團的首席總裁秘書,她有覺悟面對類似的襲擊事件,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突然。
死靜。
徹底的黑暗中是仿佛整個世界都死去一般的安靜。這種安靜同內心的危機感與不安和恐懼交織在一起,足以讓任何冷靜沉着的人心煩意亂。不知道過了多久,至少七緒自己認為是足夠長久的時間了,她慢慢地從車子頂端探出頭去,慢慢地、慢慢地……突然就是“咻”地一聲,火辣辣的感覺在右邊的臉頰上湧起,她立即縮回頭重新蹲了下去。伸出手摸了摸臉頰,有溫暖而濕潤的感覺,很顯然那是被子彈擦傷的痕跡。
腳步聲響了起來!從左前側的方向,筆直地朝着自己這邊過來了!意識到這一點的七緒全身的神經開始緊張,下意識地想要站起身來逃走。雖然她受過防身術的訓練,但是面對持有槍械又占據着主導性優勢的未知敵人,她并不認為自己有機會能夠和對方正面交鋒。
但是逃走的想法,似乎也是不可能的。對方既然敢把停車場變成一片黑暗,就證明黑暗并不是他的障礙。換句話說,對方應該攜帶有一定的夜視裝備。如果自己現在逃走,無疑是給對方提供了活動的射擊靶子!
怎麽辦!到底應該怎麽辦!?一時間,死亡的恐懼使得七緒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正當她俯下身體,打算鑽入車底暫時躲避的時候,她忽然聽到車子另一端的黑暗中傳來幾聲急促的射擊聲,接着是一聲輕微的痛呼。然後電燈突然大亮,一個輕浮的聲音在地下室裏漫不經心地響了起來:“出來吧,秘書小姐,已經沒事了喲~!”
這個聲音很耳熟!戲谑的語調、古怪的口音,七緒一下子想起來,就是那個兩次出現在朽木白哉辦公室的銀發青年的聲音!她疑惑地站直了身體,果然看到那個銀發青年的身影,穿着一身眩目的PUNK打扮,右手上轉着一把銀色的懷刃,笑眯眯地看向自己的方向。在他的身邊半跪着一個陌生的男人,紫黑色的短發,黑色的呢料長風衣,一張線條剛硬的臉上滿是咬牙切齒的不甘心和憤怒。很英俊的一張臉,看上去也不會超過二十七八歲,只是右邊的臉頰上帶着三道疤痕。他半跪在地上,左手緊緊捏住右手的手掌,還能看到血正不斷地從他的指縫裏滲出來。在他面前三米遠的地上有一把銀色的手槍,柯爾特公司的“沙漠之鷹”改造型,只是七緒不認識。
“吶,把你的鞋子穿上吧,秘書小姐~的确是很聰明的主意,不愧是朽木集團的首席秘書呢!不過天氣這麽冷,你光着腳很容易感冒哦~”
七緒有一點搞不清楚狀況。穿好鞋子之後,她問那個自始至終笑嘻嘻的男人:“這是怎麽回事?你又是……?”
“啊啦?你的總裁沒有跟你說過我叫什麽名字嗎?真是薄情的人呢!”男人笑着,掏出一塊白色的絲絹制高級手帕擦試着自己的刀。短刀上沾滿了鮮紅的血,和刀本身純白的顏色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我叫市丸銀,是你們老板的情人,不過是前任咯~”
“那這個人又是……?”
“他啊,”銀看了一眼半跪在地的男人,“他叫桧佐木修兵,是來殺你的人喲~~”
七緒愣了愣:“殺……我……?”
“是啊~~你是朽木集團的首席秘書,殺了你的話,對目前的朽木集團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吧?畢竟像你這麽優秀的人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并且替補上的啊,對吧?”
七緒立即掏出手機:“那麽我現在就報警!”
“哎呀哎呀,這可不行啊,嗯……叫什麽來着?小七緒是吧?太性急的女人很不可愛喲~~”不知道什麽時候銀已經晃到了七緒眼前,伸手按掉了她的手機通話鍵。銀色的柔軟發絲輕輕拂過七緒的額頭,她臉上一紅,急忙低下頭反駁道:“為什麽不可以?他意圖謀殺!”
“不是謀殺呀,是暗殺哦~”銀笑嘻嘻地說,回頭看向桧佐木修兵:“是惣右介先生派你來殺她的嗎?”
桧佐木修兵用憎恨的眼神死盯着眼前笑得輕松的銀發男人,狠狠地說:“市丸銀!是你殺了東仙先生!!”
“哦呀!你還在意那件事啊?不過你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我呢?”
修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惣右介先生不許你那樣做對不對呀?嘻嘻,修兵啊,你還真是聽話呢!”銀緩緩地走近修兵,俯身拾起那把槍,一直走到他身邊才停下腳步,蹲在他面前。
“你該想想看啊!惣右介先生為什麽要派東仙來找我回去呢?你該知道,我就是你的東仙先生天生的克星,你覺得惣右介先生反而會不知道麽?”
修兵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嘻嘻,就是我說的那個意思啊~~”銀笑嘻嘻地把玩着左手上的槍,“你回去吧。我今天不想在小姐的面前殺人哦~這把‘沙漠之鷹’我也還給你,我知道這是東仙從美國帶給你的,你很喜歡的對吧?不過子彈我要留下,就當作是關稅咯~”他說着拆開了彈匣,把裏面的子彈稀裏嘩啦全部倒出來扔在地上,将那把沒有了子彈的槍重新遞到修兵面前。
“吶!我傷得你不重,你的手沒事的,傷好了不會影響開槍。不過啊小修兵~你要是再來找他們或者是你的亂菊姐姐的麻煩,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喲~啾!”
最後的奇怪聲音是銀親在修兵臉頰上的聲音,很清晰很大力,還留下了紅色的吻痕。修兵和七緒的臉色同時變得既難看又詭異。修兵一把奪過銀手裏的槍,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停車場。銀在他身後起勁地揮手大聲說着拜拜,其效果在七緒看來只會加快修兵逃離的速度。
——忽然間,她似乎明白了為什麽朽木白哉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看上去也總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直到修兵的背影徹底消失,銀才轉身,依舊是笑嘻嘻的燦爛的臉:“你還好嗎,秘書小姐~?”
“嗯……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七緒的口氣有些不自在地說,“只是你為什麽阻止我報警呢?就這麽讓他走了沒關系嗎?”
銀抓了抓頭發:“啊啦~這個啊,你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喲。因為和黑道的事情有關,而且我也不想見到警察,所以就只好委屈你咯~以後啊,建議你不要一個人這麽晚下班回家哦~至少該叫白哉的保镖送你回去嘛!他那麽有錢的說!”
“不是的!總裁也提出來過為我配備保镖,但是我認為沒有那個必要,而且也從來沒有出現過類似的事情……”
“以後可就不一樣了哦~提醒一下白哉吧!你們最近的營運不順,你們不覺得并不是完全的偶然嗎?”
銀這樣一說,七緒的臉色立即就變了。雖然沒有證實過,但是她和朽木白哉在私底下都認為,最近的一連串事件并不像是單純的偶然,很可能是有什麽人在幕後操縱策劃的系列計劃,目的就是針對朽木集團。但是無法證實,也找不到可能這麽做的人,所以只能淪為單純的猜疑。當下,七緒嚴肅地向銀追問:“市丸先生,你這樣說,是否代表你知道些什麽?”
“我也只是猜的啦~我想,白哉大概很傷腦筋吧?”
“是的。總裁最近一段時間連續加班,我們都很擔心他這樣勞累過度,對身體實在是太不好了……”
“嗯……”銀的聲音低沉了下去。過了一會兒,他從衣服裏面的口袋裏摸出一張小小的光盤遞給七緒:“這個給你。你拿回去看看,也許有你用得着的東西。”
“這是……?”
“看看再說咯~不過不管怎麽樣,你別告訴白哉說你見過我喲~一定喲~~”
“市丸先生……”拿着那張光盤,七緒猶豫了很長時間,才終于鼓足勇氣對一直耐心等待的銀開口發問:“你……和朽木總裁究竟是……為什麽你要救我呢?”
“我說過啦,你是優秀的人才嘛!”銀笑着抓了抓頭發,“不過如果你感激我的話,那就請你幫我一個忙可以嗎,伊勢七緒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