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沒有盡頭的夜晚
“你受傷了……”他說。
“……只是輕傷。”他回答。
“會感冒的喲~穿得這麽少。”他嘻嘻地笑着。
“……我們……走吧……”他緊緊地環住他的脖子。
“白哉,我現在沒力氣了,你扶着我吧……”
他的聲音很輕,尚且帶着一絲微弱的顫抖。他知道他不是在惡作劇,至少這一次不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帶着他的氣味的潮濕的空氣,把所有想說的話都暫且擱在心裏,扶着那個雖然寬闊卻過于單薄的肩膀站了起來。
“小心點啊。伊爾弗特是不會一個人來的……”
“幾個人都一樣。”
“嘻嘻,沒想到小白哉你的身手那麽好啊!好專業呢!”
“……以前,練習過。”
“嘻嘻,是麽。真是好幸運,托你的福比意料之中來得容易啊。”
“別說話了,你也受傷了吧!”
銀趴在白哉的肩膀上,笑眯眯地看着他過于嚴謹的側臉,沒有接話。他的确受了傷。伊爾弗特的流彈打傷了他的左腿。雖然子彈僥幸穿過了肌肉,沒有傷到骨頭和血管,但也不是擦傷那種程度的輕傷。能夠依靠着白哉的身體勉強站立行走,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是有點吃力的一件事了。
“還以為我掩飾住了呢……你啊,在不該敏感的時候還真是過于敏銳了……”
白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會逞強的人并不是只有我!”
“嘻嘻。那麽作為重傷員的特權,接下來的就靠你解決咯!”
銀老大不客氣地把自己的重量往白哉肩上壓了壓,腦袋還湊上前,像貓一樣在他的脖子上蹭了蹭,享受着“重傷員的特權”。白哉的心裏湧起奇妙的感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雖然只是微微的一笑,轉瞬即逝,還是看在了銀的眼裏,不動聲色的驚豔。
——好可愛呢……也許我該多依賴他一點,也不錯麽?
——可是,我不敢啊,我的親親小白哉……
“啾!”冷不防在那張俊美得仿若櫻花綻放的臉頰印上一個吻,羞紅了水氣氤氲中一貫的冷若冰霜。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什麽話。白哉扶着銀,小心地穿過爆炸後一片混亂的住院大樓。在從安全樓梯下到底樓的過程中,他們先後遇到過三次伏擊,都是一個照面就被白哉手中的MK23解決了。就像伊爾弗特自己說的,這次的行動的确是他個人的擅自妄動,沒有經過周密詳盡的部署和安排,帶來的人手也有限。只不過伊爾弗特做事比較張揚,才會使用爆炸這種大手筆的手段。
“你這樣的身手,在藍染的手下至少可以做到中層幹部哦。”
“我對當別人的手下沒興趣!”
“哦啦,白哉你現在有車嗎?”
“沒有。我的車在家裏。”
“這樣啊,那就只好麻煩你開我的車了。”
大雨中的地下停車場裏彌漫着潮濕陰冷的空氣。坐上白色阿爾法羅密歐單開門跑車的駕駛席之後,白哉發動了車子,問臉色蒼白地半躺在副駕駛座位上的車主:“去哪裏?”
“哪裏啊……”閉着眼睛的銀喃喃地說,“就先去你家吧。至少,你該先回家洗個澡,否則真的會感冒的喲……”
“……身體不舒服就別說話了!你有帶手機嗎?”
“嗯。”
從銀手裏接過他遞過來的手機,白哉看了看那張緊閉着眼睛的泛白的臉孔,撥通了自家別墅的電話。簡單地交待管家準備好洗澡水和飯菜之後,他特別叮囑管家一定要把朽木家的私人醫生請來。
“出什麽事了,少爺?需要叫阿散井先生帶人去接您嗎?”
“不必。我很快就回去。”
銀白色的奢華跑車飛快地行駛在大雨傾盆的夜晚。車內流動着安靜的空氣。白哉幾次想要開口,但在看到銀的臉色之後又都不由自主地打消了詢問的念頭。銀一直安靜地躺在放低了角度的座席上,像是睡着了一般。白哉從未見過這個男人如此安靜的時刻。雖然以前在一起的時候覺得他不着邊際的插科打诨吵得他沒有片刻安寧很煩心,但現在這樣沒有一絲聲響的銀反倒令他更加煩心與不安。
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之後,像是睡着了的銀忽然撥通了自己的手機。他接連撥了兩三次,每次都沒有接通。最後的一次撥叫在經歷了短暫的等待之後,白哉聽到他說:“亂菊嗎?你現在在什麽地方?店裏怎麽沒有人啊?”
不知道話筒的另一端說了些什麽,銀沉默了很長時間。白哉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發現他臉上的表情完全變了。然後他只說了一句話:“我知道了,你等我。”就“啪”的一聲收了線。
他忍不住問道:“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似乎恢複了活力的男人笑嘻嘻地回答,“還是先回你家吧,不可以讓管家伯伯等太久喲~”
他扭頭看着他的臉,雖然蒼白卻帶着笑,眯起來的眼睛看不清瞳仁的顏色,更看不清那雙鮮紅的眼眸裏的表情。
“……銀,有很多事,你是可以告訴我的。”
“啊啦?我有什麽可以告訴你的麽?”
他皺起了眉頭:“……你是不願意相信我嗎?”
“怎麽會呢?小白哉你想太多了啦!哦呀~!前面的車子在減速呀!”
回轉頭專心地開着車,白哉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心裏瞬間被低落的情緒充滿,洗刷掉了之前莫名的興奮和淡淡的喜悅。不再關注身邊的人的反應,他木無表情地把車開進了自己位于千代田區的別墅。管家已經站在玄關外等着他,一起出現的還有因為不放心而被管家連夜叫來的阿散井戀次。
“到了。下車吧。”
冷淡地這樣說着,白哉打開車門先行下車,戀次已經上前為他撐起了雨傘。從他的身後傳來銀的聲音:“白哉。”
他回身,看到他的眼睛,紅色的瞳孔帶着妖異的美感。
“白哉,我和你,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皺眉:“……什麽意思?”
銀發的男人笑了,帶着一絲寂寞的無奈:“沒有什麽啦!吶,亂菊有事,我必須走了。”
“你說什麽!你還有傷……”
“砰”的一聲,車門在他眼前被關上了。銀爬到了駕駛的位子上,在車窗裏朝着他揮了揮手,重新發動了引擎。
“等等!銀!”
“總裁!小心!!”
伏在車窗上的白哉被戀次從背後拉開。銀笑着給了戀次一個飛吻,猛踩油門。白色的跑車濺起水花沖出了別墅的大門,轉眼就要失去蹤影。
“戀次!把車開過來!!”
“啊?”紅發的保镖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還穿着濕漉漉的病號服的“朽木總裁”不顧大雨狂奔向車庫。不到兩分鐘,他的那輛銀色的BMW同樣濺起了一地的水花沖出別墅,朝着還沒有在視野中完全消失的阿爾法羅密歐追了上去。
“喂喂!總裁!?你去哪裏啊!!”
戀次的手尴尬地伸出在半空,從頭到尾都來不及阻止。他驚詫莫名地扭頭看着須發花白的管家,奢望着他能夠給自己一個合理的回應。從小看着他的白哉少爺長大的管家一臉慈祥的表情,微微仰頭對着天嘆了一口氣。
“……瘋了麽……”快要抓狂的紅發保镖無奈地站在傾盆大雨中,怨念着自己大半夜地從被窩裏被叫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亂菊坐在日番谷的車裏,雙手抱着一杯熱牛奶。雖然比起牛奶來她更習慣喝酒,但既然那個孩子特意冒着大雨跑到便利商店為她買來了,她也沒有過于挑剔。
摘掉了警燈的警車停在一條狹窄小巷的入口處,剛好将小巷和巷子裏的兩具屍體擋了起來。透過車窗看到仍然在大雨中忙碌着對屍體進行暫時處理的日番谷,亂菊混亂痛苦的心裏多少感受到一絲安慰。
突如其來的急剎車的聲音。亂菊扭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看到了她熟悉的銀色跑車。把手裏的紙杯放下,她不顧一切地打開車門跑了過去。雨中,從車裏走出來的銀發男人緊緊地抱住了她。她伏在那個熟悉的胸膛裏,被遏制了一個晚上的淚水洶湧而出,她毫無形象地泣不成聲。
“銀!銀!對不起!對不起!!”
“乖哦,別哭,亂菊。”男人瘦長的手掌輕輕撫摸着她的頭發,“別哭,亂菊。沒事的,沒事。”
“銀!吉良他……還有修兵……對不起!對不起!我沒好好保護吉良……”
“不,是我沒好好保護他呢。”銀緊抱着亂菊顫抖的身體,“告訴我,誰殺了他?”
“……蕭隆……蕭隴庫方……”
“哦。那麽修兵也是他殺的咯?”
“是。”
“那麽,是因為那個小朋友的出現,才救到了你,是嗎?”
“是的……”
當時在修兵死後,亂菊原本是抱定了和蕭隴庫方同歸于盡的打算。她并不是貶低自己的身手。雖然她沒有當過職業的殺手,但那并不表示她沒有殺過人。只是她同樣十分清楚,蕭隴庫方的級別和她不一樣。如果想殺他,她就不能顧念自己的命,才可能有五分成功的把握。然而在她和蕭隆即将同時動手的瞬間,日番谷的出現打破了一觸即發的對決,救了他們兩個人的命。面對日番谷的槍口,已經有傷在身的蕭隆選擇了撤退。他一向是個懂得進退的人,所以不會執着于眼下的僵局。而亂菊,心力憔悴之餘也沒有過剩的精力去追。她甚至沒有精力去詢問,為什麽日番谷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她沒有那樣的心情去想。
“呵呵,那你就這樣撲到我懷裏,可是會讓小朋友不爽的喲~你看你看,在吃醋了呢~”
“銀……”
從銀的懷裏擡起頭,亂菊對上了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睛,帶着罕見的溫柔凝視着自己。銀的聲音象是溫柔的輕撫:“去吧,亂菊。那是個好男人,十年以後。”
“銀……”她仰視着他,不知所措。
銀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帶着一成不變的習慣了的笑容:“我要走啦!”
“你、你去哪?”
銀笑着又摸了摸她的頭發,答非所問地說:“把小吉良帶回去吧。他們兩個的葬禮,你就拜托那個小朋友幫忙吧~”
“銀!”
雖然是平靜的語氣,聽在亂菊的耳朵裏卻是危險的不祥的預感。她隐約明白了銀想要做什麽,但是銀發的男人卻沒有給她阻止的機會。
“銀!你別去!!銀!”
她抓住了他的手腕,但是馬上被不着痕跡地掙開了。飛快地離開了亂菊的銀鑽回車裏,再一次地猛踩油門離去,留下亂菊一個人的身影站在雨中,絕望地大叫:“回來!銀!銀!!!”
銀色的跑車很快地消失了蹤影。絲毫沒有減小勢頭的大雨嚴重地阻礙了視線。一片陰晦的朦胧中亂菊忽然看到一輛同為銀色的車向着自己的方向駛了過來。她以為是銀改變想法又回來了,等到那輛車到了近前,才發現是一輛沒有見過的BMW。那輛車開到眼前停了下來,走下來的卻是朽木白哉的身影。那個亂菊曾經在自己的酒吧見過一次的青年才俊,眼下卻穿着與他的身份毫不相襯的病服,淩亂的頭發被雨水淋得一塌糊塗,俊美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徑直穿過大雨走到她面前。
“你好。請問你就是……松本亂菊小姐對嗎?”
亂菊茫然地點了點頭。日番谷不動聲色地走到她身後,她渾然不覺。直到朽木白哉略微側過臉去打招呼:“你好,日番谷警視。”她才注意到他的接近。少年表情堅毅的臉上神情複雜,仰頭盯着朽木白哉的面無表情。
毫無波瀾起伏的聲音重新轉向亂菊的方向:“……有件事,我想問你,希望你能夠告訴我。”
“……什麽事?”
遲疑了片刻,朽木白哉的回答充滿了堅定的決心,對着初次接觸的女性說出了鄭重的請求:“請你告訴我關于銀的事,關于他的一切。我想,你一定是知道的。”
亂菊的驚訝不加掩飾地寫在了滿是雨水的臉上。滂沱的大雨中,她和朽木白哉默默地對視着,像是在确定彼此的立場和想法。
“我認為我有必要了解關于他的事。所以拜托你,松本小姐。”
雨中,從不輕易向任何人低頭的朽木集團總裁彎下腰,對着松本亂菊行了一個标準的鞠躬禮。不得不承認貴族就是貴族。即使是每一個日本人都會行的鞠躬禮,在他做起來的動作就是那麽地優雅高貴,自然地流露出一種與衆不同的奢華。剎那間松本亂菊似乎明白了,為什麽銀總是會說,他和他們,終究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你……真的想知道……?不管……那是什麽樣的過去?”
“是的。”
“……你真的确定,你可以接受銀的過去、接受他的一切、接受他的世界嗎?”
“……是的。”
亂菊猶豫了,面對着朽木白哉出乎意料的問題和出乎意料的堅持而猶豫。
“……你真的有那樣的自信嗎?你應該知道,銀為什麽不告訴你有關他自己的事。他……他的心情,你應該明白的吧?你和他的世界差得太遠了,你真的……可以接受和你的想像也許完全不同的銀嗎?”
黑發的男人黑色的眼睛沒有任何動搖地面對着亂菊的質問,朽木白哉的聲音在大雨中聽上去依舊平靜有力:“請你把一切都告訴我,松本小姐,無論是今天晚上發生的事、以前的事、銀和藍染惣右介的事,所有的一切,都請你告訴我。然後,我會按照我自己的心意作出判斷的。”
亂菊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動搖的心在猶豫着。日番谷的聲音突然響起在嘩嘩作響的雨聲中,一直沒有說話的少年沉穩的聲音透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告訴他,也告訴我吧,松本。我也很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必須相信我們,不會作出令你失望的判斷。”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亂菊終于說道:“好吧。如果我不能相信你們,事情也總是無法解決的。不過,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我還真是不想說出那些想都不願去想的過去呢……”
銀發的少年愣了一下,假裝什麽都沒聽見,向一旁別過了臉:“不過,還是找個能避雨的地方說吧。我想,該不是兩三分鐘就能說完的事吧。”
“銀和藍染先生的關系,遠比你所想象的要來得複雜和深刻。可以說,如果沒有藍染惣右介的話,就不會有現在的這個市丸銀……”
把吉良和修兵的屍體擡上車,兩輛車一前一後回到了“灰貓”酒吧。找出幹淨的衣服讓兩個男人暫且換上之後,亂菊倒了三杯酒,在“灰貓”昏黃的燈光下做了這樣的開場白。
那該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想起來似乎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遠到刻意地想要遺忘,希望這一輩子都不用再提起那染着鮮血的灰暗的影像。然而實際上,那卻是并不那麽遙遠的往事。
松本亂菊第一次見到市丸銀,是在她十二歲那一年的夏天。
那一天是個悶熱的雷雨天,在她最後一次從總是充斥着父親的謾罵聲和拳打腳踢的家裏逃出來決定不再回去的時候,獨自坐在垃圾筒旁邊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吃過東西的女孩眼前伸出了一只屬于男孩子的手。
“你還好嗎?我看你坐在這裏已經大半天一動不動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男孩的手裏撐着一把雨傘,另一只手上拎着便利店的購物袋,遞到她面前。很漂亮的男孩,有着清爽秀氣的臉和柔軟的銀色短發,眯着眼睛對她溫柔地笑。
“你是離家出走的麽?”男孩問她,“如果沒有地方去的話,要不要跟我一起?啊你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做奇怪的事情啦!我只是覺得,兩個人比較好活下去吧,吶?”
她記得自己當時不由自主地就點了頭。不知道是因為那個男孩的微笑太溫柔,還是他伸出來的手,讓她有一種被拯救的感覺。
那一年市丸銀十三歲。
那一年是十六年前,一個沉悶的雷雨的夏天。
他們就真的住在了一起,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和一個十三歲的男孩,在新宿燈紅酒綠的浮華背後過着相依為命的流浪生活。她問銀為什麽要把自己撿回來給他添麻煩,銀笑嘻嘻地說如果我不把你撿回來,被那些變态大叔撿到就慘了呢。她笑着問說難道跟了你就不慘麽?家徒四壁呢!他飛快地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把她摟在了他并不強壯的懷裏。
“兩個人,一起活下去會比較有趣吧~”
那是在那一年的聖誕節,他們抱在一起取暖的時候。那個時候她真的以為,她和銀就會這樣一直生活下去,過着雖然辛苦卻充滿了溫馨的日子。
他們的生活來源主要是小偷小摸外加打一點零工。銀對亂菊說他也是離家出走的。他很少說他自己的事,只是亂菊發現他好像一直在躲着什麽人。半夜裏他不時地會從噩夢中驚醒,大汗淋漓地尖叫着,臉色蒼白。看到她在一旁擔憂的眼神他就會伸出手臂抱緊她,沉默不語。如果問他,他也只是笑嘻嘻地打着哈哈不肯說實話。從亂菊認識銀的第一天起,銀的臉上就是那副面具一樣的笑容,十六年來一直都沒有改變。
在他們一起生活的第二年秋天,亂菊終于知道了銀的噩夢來自何方。
那天像往常一樣,在便利店打工的銀到她做服務生的居酒屋接她回家。剛走進他們住的破舊公寓所在的小巷,一群黑衣的男人突然從兩側的建築物裏沖了出來,把他們團團圍困。銀的臉色,在看到領頭的男人出現以後瞬間就變得慘白。
身材修長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裝,藍色的短發下是一雙讓人不舒服的爬蟲類一般的眼睛。他怪笑着走上前,邊走邊說:“沒想到你這個小鬼還真會逃!居然從大阪給我逃到東京來了啊?難怪我找了你快三年才找到!!有種啊,銀!”
銀的身體輕微地顫抖着,緊咬着嘴唇不說話。亂菊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又看看那個怪笑着的男人。男人滑膩的手捏住了她的臉,從他的嘴裏噴出像是消毒水一般奇怪的味道,詭異的笑聲聽起來像是黑夜中鳴叫的枭:“嗬!好正點的小妞!你很有本事嘛!嗯?你……行嗎?”
“呀啊!”男人的大手伸進了亂菊的衣領,她尖叫着甩手一個巴掌打在那男人臉上,驚魂未定地逃開。男人啐了一口唾沫,銀擋在了她和那個男人之間。
“放過她,涅先生!”銀的肩膀在顫抖。在這個恐怖的男人面前他似乎完全喪失了抵抗的能力,但他依然語氣堅定地說:“請你放過她!和她沒有關系!”
男人怪笑着:“放過她?桀桀,你想得太美了吧,銀!”
男人打了個手勢,他的手下就分作兩堆,分別圍住了她和銀。接下來的噩夢,亂菊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那麽明亮的滿月,美好、恬靜、柔和、聖潔,卻離她那麽那麽地遙遠,遙遠得這一輩子都無法企及……
她不知道自己在什麽時候終于昏死過去。等她醒來的時候她還以為下雨了。水滴落在她麻木的臉頰上,很奇怪卻是溫暖的。她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自己身上蓋着一件外套,正被銀抱在懷裏。一滴一滴溫暖的水滴從銀那雙鮮紅色的眼眸裏滾落,落在了她髒兮兮的臉上,又順着她的臉頰滑落在冰冷的塵土中。她伸出手臂摟住銀的脖子,默默地閉上眼睛淚流滿面。
那天晚上,銀終于告訴了她有關自己的過去。他告訴她,那個男人名叫涅繭利,是關西黑道上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是關西人,他父親欠了涅組的錢,就把他送給涅當作了禮物,整整兩年。後來他終于逃走了。他以為逃到東京就沒事了,涅總不會為了區區的一個玩物特意從關西跑到東京來找他。結果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會來。
“對不起,亂菊……”
那天晚上是她第一次見到銀流淚,也是最後的一次。那天之後銀再也沒有哭過,不管是在他的面前,還是在任何人的面前。
“那天晚上對我和銀來說,都是一個永遠不會結束的黑暗的夜晚……”
松本亂菊喝了一口酒,低垂着頭淡然地敘述着。酒精把兩抹紅暈抹在了她的兩頰,看上去分外豔麗妖嬈。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