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六、羁絆

那天晚上之後,市丸銀就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市丸銀了。

救了他們的人就是藍染惣右介。亂菊當時昏過去了。所以事後聽銀說,偶然經過那裏的藍染和他的手下是因為見到有陌生人在他們的地盤上動手,上前過問的時候一言不合,與涅繭利的手下打了起來,這才湊巧救了他們。藍染臨走的時候,命令自己的手下塞給銀一些錢,并且給了他一張自己的名片,微笑着告訴他說如果有事的話可以随時來找他。

“不要去找他,銀!那也是個黑道上的人不是嗎?再去找黑道的人又能有什麽用呢?我們還是逃走吧!”

“能……逃到哪裏去呢?”

“……去哪裏都行!我們去北海道!去沖繩!或者偷渡去國外!總之兩個人的話一定能夠活下去的,這不是你說的麽!我們逃走吧銀!求求你……”

銀悲傷地微笑着,輕輕摩挲着她的臉:“對不起,亂菊……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話,還是活不下去呢……”

“銀……”

“對不起……”

銀吻了她。他的手刀同時落在她的後頸上,把她打昏在他的懷裏。她不知道銀打算做什麽。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寬敞明亮的別墅裝修豪華的客廳裏,一個棕色頭發戴着眼鏡的青年正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像是在等着她醒過來。

“你……你是誰?銀……銀呢?”

青年溫和地微笑着回答了她的問題:“初次見面,松本亂菊小姐。我叫藍染惣右介。”

她瞬間想起了銀向她提過的這個名字,立時警覺起來,戒備地盯着眼前笑得溫柔的男人。

“請你不要害怕,松本小姐。這裏是我的別墅。你已經安全了。”

“我怎麽會在這裏?銀……市丸銀呢?”

“是他把你送過來的。他說,他不想再見到你了。所以拜托我,幫你安排一下今後的出路問題。你看你是想去個和平安靜的鄉村,還是到遙遠南方的小島?或者你想去香港、去東南亞,我都可以幫你安排。”

“……銀……和你做了什麽樣的交換條件?”

“哦~你冷靜下來所需要的時間比我預計的要短很多呢。而且你也很聰明,松本小姐。”

緊緊揪住自己的衣服,亂菊的心裏充滿了被強行壓制着的恐懼和不安。

“請你回答我,藍染先生……”

傲慢地坐在沙發上的青年像是一頭隐藏起尖牙利爪的猛獸,又像是個掌握着世人生殺予奪的帝王,輕輕撩撥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才緩慢地開口:“該……怎麽說呢?銀用他自己,交換了我對你們今後的生命安全的承諾。”

亂菊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戳了一刀。

“也就是說,他答應做我的人,而我則答應幫他擺平涅繭利,并且把你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保證你今後的人生能夠與今天以前的事完全不再有任何關聯。我也可以給你一筆錢,夠你生活到你可以獨立出社會的年紀。說起來你該知足了,松本小姐,有一個男人為了你寧可犧牲他自己的人生。”

“……你以為……我會高興地說着‘謝謝你’然後心安理得地接受這樣的安排嗎!”

“嗯,我想你大概不會吧。不過我真的勸你還是就這樣接受了的好。我很喜歡銀,他是個倔強的孩子。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少方法才從他嘴裏問出實話。”藍染笑了笑,“昨天偶然碰到你們,我當時就被他那雙眼睛給迷住了。真美麗的眼睛啊,鮮血一樣的紅,帶着冰冷的憎恨默默地看着這整個世界……所以我當時的确是對他說,有任何麻煩他都可以來找我。不過我也很奇怪,他提出的條件為什麽都是為了你,松本小姐。所以我就想聽他說實話。你呢?你想知道麽?”

亂菊緊緊地咬住了嘴唇,顫抖的手像是要把自己的肉硬摳出來一般深深陷入肢體中。

“我……不想聽!”

“哦呀!那可真是遺憾呢。不過我想既然好不容易問出來了,還是告訴你會好一點吧?”藍染的微笑帶着腐爛的陰暗,輕輕吐出了讓松本亂菊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答案:“他說,是他連累了你,所以他不想再連累你了。至少,該讓你有一個正常人的人生,忘了他、也忘了所有的噩夢吧。”

亂菊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在那個高高在上享受着捉弄他人樂趣的男人面前泣不成聲。

“他現在,還在我的卧室裏,大概還沒醒。你想見見他麽?”

她流着眼淚搖頭。藍染所說的“手段”,她不是不懂。但她沒有勇氣去想象,她更沒有勇氣去面對。

“哦……那麽,等你冷靜一點,我再來聽聽看你的決定吧。”

再見到藍染的時候她告訴他,她不會離開東京。

“請讓我留在你的手下,藍染先生。”僅僅只有十三歲的女孩用堅定無比的眼神看着已經一手成立了“虛”的年輕男子,“我不會離開銀。除非有一天我親眼看着他得到了幸福!”

“哦?你是認為銀在我身邊不會幸福嗎?”

“如果……你能夠給他的話……”

“這樣啊……”藍染笑得溫和如故,“你真的是個不太一樣的女孩,難怪銀會喜歡你。不過這樣一來,你就浪費了他的一片苦心呢……”

她寂寞地微笑着,沒有說話。

從那以後有四年的時間,她沒有見過銀。聽說藍染把銀送到英國去了,訓練他讀書、殺人,放他一個人在國外的黑道中求生。她不知道那段日子銀是怎麽過的。在日本的她也努力地學習作為一個女人在黑暗世界裏的生存方式。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松本亂菊了,她也知道再見到銀的時候,他也不會是以前的那個市丸銀了。她和銀原本就是掙紮在黑暗的世界中生存的人。他們想要活下去,就只有抹殺掉最後的一絲天真和幻想,讓自己徹底地成為行走于黑暗中的子民。

三年後銀回到了日本。随即,他一個人單槍匹馬去了大阪。一個晚上之後,關西“涅組”上上下下從老大涅繭利直到最低層的幹部全都被傾巢剿滅,總部在瓦斯爆炸中化為灰燼,“涅組”一夜之間徹底消失!這件事令整個關西的黑道震驚。在一番交涉和追查之後,轟動一時的大案子卻不了了之沒有了下文。據說,是關東和關西的黑道勢力進行了交涉和妥協,而涅組只有淪為雙方利益交涉的犧牲品。

“……是銀做的?”朽木白哉以漠然的語氣追問。

亂菊點了點頭:“沒有別人了。他這麽做,也是藍染默許了的。”

“他一個人,一個晚上滅了整個‘涅組’麽……”日番谷在一旁皺着眉頭說,“那件案子在大阪府警視廳的卷宗裏是被封鎖了的,大概是藍染和關西黑道組織達成了協議,讓他們負責搞定警方吧?”

“是的。”

“不過藍染這麽做,付出的代價一定也很高吧?這件事牽扯到關西黑道的面子問題,他們不會那麽輕易就答應不追究的!”

“聽說,藍染是以轉讓與俄羅斯黑道的軍火交易為條件,才把這件事給擺平的。不過他沒跟銀提過一句,我也只是聽組織裏的其他人說的。”

“切!”日番谷皺着眉頭說,“藍染對市丸銀還真是好啊!”

“藍染……對銀……到底是……”

朽木白哉心情複雜的喃喃自語毫無保留地被亂菊看在眼裏。猶豫了一下,她決定暗自賭上一把,賭一賭銀在朽木白哉心目中的分量,以及朽木白哉堅持要知道那些前塵舊事的決心。

——如果賭輸了,希望你別恨我啊,銀……

“我一直覺得藍染先生比他自己承認的還要在乎銀。但是他們之間的相處,卻永遠是帶着鮮血淋漓的彼此傷害……”

藍染先生養了一只銀色的小貓,這個傳言從一開始就在組織的內部不胫而走。有人嫉妒,有人嘲笑,有人蔑視,也有人擔憂。不過終歸,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銀發少年保持着善意的人,基本上是沒有幾個的。東仙要是個例外。他的立場是只要不損害到組織的利益和發展,藍染先生的私事沒有幹涉的必要。傳言一直沸沸揚揚的,亂菊也聽到了不少。雖然她很不願意聽到這些事,雖然幾乎沒有人知道她和銀的關系、和藍染之間的交涉,傳言還是會時不時地鑽進她的耳朵,啃噬着她傷痕累累的心。

再見到銀的時候已經是四年之後。那時候,從英國回到日本一年的銀已經以殺手的身份正式參與到“虛”的日常運作中來,而亂菊也成了藍染旗下衆多的俱樂部公關小姐中地位特殊的一個。那一年他以男公關的身份進入“鏡花水月”,而她則是從別的俱樂部裏被調過來的,美其名曰“升級”。

他們的重逢非常平靜。四年的時光過去之後,他們早已不是當年心存幻想的少年少女。

“很久不見了,銀。”

“啊啦,你變成美女了啊,亂菊!真是女大十八變呢~”

從以前開始銀就很習慣隐藏自己的內心,但是四年之後的重逢,亂菊發現就連自己也已經看不到他的真實了。他已經習慣了把所有的感情都隐藏在一成不變的笑容之後,展現在別人面前的永遠是看上去若無其事的燦爛笑容。哪怕那個時候他的心裏在流淚、在燃燒,哪怕那個時候他身上的傷口猙獰地滴着血,他也還是可以輕松自然地那樣笑着,面對着任何一個人,也讓任何一個人都無法越過那個面具去接近他。

“銀的笑容,就像是海市蜃樓一般的虛幻。每次我看着他都在想,要到什麽時候,我才可以不用再看到他這麽悲哀的笑容呢……他總是把一切都抗在自己肩上、一個人去面對整個世界。從來……不願讓擔心着他的人為他分擔哪怕是一丁點……”

銀的身上總是帶着傷,手腕上、脖子上,或是看不見的什麽地方。有時候更是一請假就是好幾天,從來沒有一個理由或者解釋。似乎大家都心照不宣,市丸銀只不過是藍染先生手上一個很好用的玩具。亂菊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多久。她雖然如願地始終留在他身邊,但是她卻再也沒有辦法接近他。無論他遇到了什麽,她都只能束手無策地在一旁看着。她甚至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對于他來說是不是一種難以擺脫的束縛。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倒真的寧可對不起自己的良心,能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

終于在五年前的那一次,亂菊整整半年都沒有銀的任何消息。半年後當他帶着滿身的傷痕出現在她面前,倒在她懷裏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離開吧,亂菊……”

“後來我才知道,銀不止一次地對藍染提過,他想離開組織,一個人去國外生活,但是藍染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我也曾經懷疑,藍染對銀如此執着,會不會是因為他對他懷着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感情。但是銀說那不可能,藍染不過是把他當作替身……”

“替身?”白哉想起銀對伊爾弗特也說過“替身”這句話,疑惑地問:“誰的替身?”

亂菊看了一眼日番谷,輕輕地吐出一個名字:“浮竹……十四郎!”

“你說什麽!?”日番谷驚詫地站了起來,“浮竹警視?他和藍染惣右介有什麽關系!?”

“我就知道你會驚訝。”亂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對于浮竹警視和京樂警視的事,你是怎麽聽說的呢,冬獅郎先生?”

“他們兩個是警校同學,也是同期的畢業生,從前在警視廳是一對最佳搭檔,曾經聯手破過很多疑難的大案子,是被人羨慕稱道的‘黃金搭檔’、‘警視廳雙璧’。不過五年前在追查一宗毒品販賣案件中,浮竹警視在行動中頭部中彈,以身殉職;而京樂警視也受了重傷,大半年後才痊愈,之後就晉升為警監,從一線退了下來。我從來沒聽說他們和藍染有什麽關系。這些有什麽不對嗎?”

“大致來說,是對的。但是有一部分的情況被隐瞞和修改了。”亂菊頓了一下才說,“浮竹警視,其實并沒有死。”

“怎麽會?是真的嗎,松本!”

“但是也不能說是活着。”松本亂菊苦笑了一下,“浮竹警視當時的确是頭部中彈,但是經過急救後并沒有死,而是處于植物人狀态。親手打傷他的人,就是藍染惣右介本人!”

驚訝的日番谷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浮竹警視是個好人。真的,是個很溫柔很正直的人。他和藍染先生似乎是老朋友,但是他一開始并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追查的新型麻藥案件的幕後犯人就是他的朋友。聽銀說,那次是個偶然。情報是從組織的內部流出去的,有人以密碼信件的方式直接把交易情報送到浮竹手上。結果在碼頭交易的時候,浮竹和京樂帶着大批警察,和藍染先生發生了激烈的槍戰。一般的交易藍染先生都不會親自出馬。但是那次是和香港那邊的一宗大買賣,東仙先生當時又剛好不在東京,藍染先生出于謹慎考慮就親自去了,結果,就和浮竹警視正面遇上。銀當時就在藍染先生身邊。子彈出膛的剎那間,他們才看清浮竹先生的臉,可是已經太遲了……”

昏暗的空間中是凝固了一般的沉靜。意料之外的事實震驚了日番谷,也在朽木白哉的心裏攪動起難以平靜的波瀾。

“那天的槍戰,雙方都傷亡慘重。藍染先生是被銀救回來的,否則他當場就會死在京樂警視的槍口下。作為替代,銀的胸口中了一槍,幾乎就是死定了。那次失敗對‘虛’來說是個頗為沉重的打擊,但并不是致命的。幾天之後從警方那邊的線人傳來消息,浮竹警視沒有死,但是陷入了植物人狀态。而把情報洩露給浮竹警視的人,其實就是藍染先生的妻子卯之花烈。”

“卯之花烈?”日番谷驚訝地追問,“她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亂菊淡淡地嘆了一口氣:“女人啊……有時候是會做出些可怕的事情來的,尤其是像卯之花夫人那樣過于溫柔和隐忍的女人啊……”

朽木白哉則追問道:“那麽,銀他……”

“……他本來的确是應該死了的,但是卯之花夫人救了他。卯之花夫人的外科手術技術和她在醫藥工程學界的地位一樣,都是遠遠超越普通學者的水準以上的程度。由她親自主刀,進行了長達十個小時的手術之後,終于把銀的性命挽留了下來。但是她同時,也在手術的過程中動了手腳。”

“什麽手腳?”

亂菊閉上了眼睛低聲說:“她在銀的心髒動脈上安裝了一個特殊的起搏器。那是她自己的發明,遙控器裏裝有超級微縮的信號發射器,可以從體外進行追蹤、遙控甚至于引爆。把這個東西裝在心髒上,就等于是在體內安裝了一個遙控炸彈,随時可以藉着按下按鈕而……”

白哉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酒杯。他終于明白了在面對伊爾弗特的時候,銀的舉動為什麽突然間不正常起來。

“……藍染惣右介……為什麽要讓她做這種事?”朽木白哉的聲音低沉陰冷,憤怒的暗流在平靜的表面下波濤洶湧。

“不是……不是藍染先生讓她這麽做的,而是卯之花夫人自己……”亂菊喝了一口酒平定自己的心緒,才接着說下去:“後來,得知實情以後的藍染先生非常憤怒,逼卯之花夫人把起搏器拿出來。她說那不可能。那個東西除了她本人,沒有別的醫生可以拆除。而那個起搏器本身的壽命,說不準是有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年兩年。”

“……那個女人……”

“于是銀對藍染先生說,我把你的‘睡美人’給你搶回來,你放我和亂菊離開、從此不要再找我們麻煩了,算是你給我當作同情票的交易。藍染先生答應了他。後來……”

“難道說,市丸銀一個人去醫院裏把浮竹警視……?”

亂菊輕輕一笑:“銀說過的話,他一定會做到。做不到的事,他是不會和別人做交易的。他還是一個人單槍匹馬闖進了警察重點保護的醫院,把腦死狀态的浮竹先生帶到了藍染先生面前,只不過那次他傷得真的很重。雖然卯之花夫人說,浮竹警視已經不可能再醒過來了,藍染先生還是履行了他的諾言,默許我帶着瀕死的銀離開了‘虛’。臨走之前,銀親手射殺了卯之花夫人。那天,也是像今天一樣的雨天……很大很大的雨……”

雨點敲打在玻璃和建築物上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天地間仿佛就只剩下了那一種聲音,寂寥而哀傷,像是永無止境地回響着。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朽木白哉突然低聲問道:“你知道銀會去哪裏嗎?”

“如果沒猜錯,他大概會去‘鏡花水月’。蕭隴庫方一直是‘鏡花水月’的實際監管人員之一,修兵走了之後那裏應該由他負責……”

“……謝謝。”

低聲地道過謝,朽木白哉站起身來,徑直走向門口的方向,消失在屋外茫茫的大雨中。亂菊一直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坐在轉椅上,默默地低垂着頭。

“……松本,如果你想哭的話,你可以哭出聲來。或者,我先離開一下……”

不知所措的站起身來的少年的衣角被用力地拉住。

“不用……不要……不要……留我一個人……”

緊抱住少年單薄的身體,松本亂菊把自己的臉埋在那個小小的胸膛裏,嘶喊般地放聲痛哭着。少年的手臂尴尬地猶豫了一下,有力地落在比自己年長了整整十五歲的女性柔弱的雙肩上。

白色的阿爾法羅密歐停在了新宿歌舞伎町的一角,隔着大雨遠遠地看着“鏡花水月”會員制俱樂部燈火鮮豔的正門。銀看了看時間,淩晨2點17分,再過一個小時即将打烊的時間。剛好,他想着。從脫下來的醫用白大褂上撕下一只袖子,他把腿上的傷緊緊地包紮起來。接着就掀開副駕駛席,從皮質的座椅下拖出兩把半自動沖鋒槍,動作熟練地安裝好子彈匣,将兩把槍一左一右挂在脖子上,踢開了車門。

“鏡花水月”門口站着兩個身穿黑衣的男人,都是蕭隴庫方的手下。傾盆大雨中他們看到有人筆直地向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手上拿着細長的什麽東西。等意識到事情不大對勁的時候,他們已經來不及掏出武器,甚至來不及高聲示警。一梭子子彈掃射過後,兩具屍體靠着牆壁緩緩地滑倒在地,市丸銀走上前,一腳踢開了裝飾考究的兩扇木板門。

沒有任何的間隙,整個俱樂部的大廳裏頓時被槍聲、慘叫聲、玻璃器皿的破碎聲充斥着,變成了屠殺的現場。市丸銀沒有做出任何示警,也沒有對俱樂部裏的人員加以區分,兩支槍的槍口同時噴射出激突的火焰,吞噬着房間裏所有的能動的和不能動的存在。俱樂部裏的客人、男女公關、還有管理場子的“虛”的成員,所有的人面對着從天而降的襲擊都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一部分人甚至來不及發出聲音,就在密集的彈雨中變成了蜂窩一般的屍體。更多的人則是手足無措,在驚恐中坐以待斃。少數反應比較快的雖然出于反射性地想要進行抵抗,但他們的應變從一開始就慢了一拍,最終只能變成一種徒勞。五分鐘後,整個一樓就不再有能夠發出完整的聲音的人類存在了。市丸銀的腳步沒有絲毫停滞,手中的槍頂住了一個腿部中彈的男人的腦袋。

“嘻嘻,還認識我嗎,納奇姆?”

肥胖的男人□□着,認出了眼前笑嘻嘻的銀發男子:“市……市丸銀!?你……”

“嘻嘻,你果然還認識我呢!”拿着兩把沖鋒槍的男人若無其事地微笑着,鮮紅色的雙眸隐藏在銀色的發絲下,若隐若現地盯着已經開始顫抖的男人。

“蕭隴庫方在哪裏?”

“不……不知……”

手腕稍微用力,男人發出了慘叫聲。銀笑嘻嘻地逼近對方的臉:“你不會不知道的。你在這裏,蕭隆就一定也在!告訴我啊,乖孩子,他在哪兒呢?嗯?”

“不……不要……”

“不要殺你麽?嘻嘻,那你就告訴我呀~你不告訴我,我怎麽能放過你呢?”

“啊……”男人的眼睛無意識地瞄了瞄樓梯的方向。雖然是求救的眼神,已經告訴了市丸銀他想要知道的東西。

“嗯嗯,我知道了。謝謝你咯~”

“噠噠噠”

一陣硝煙過後,男人緊靠着牆壁的身體停止了顫抖和抽搐。銀面對着昏暗狹窄的樓梯,忽然轉身,快步從門口出去。站在雨中,他開槍打破了二樓的窗戶,然後甩手将一枚手雷扔了上去。爆炸聲和着幾聲男人的慘叫一起從窗口傳出來。銀冷冷地一笑,再次沖進“鏡花水月”,徑直沖上了二樓。然而在他剛剛踏上二樓樓面的同時,一枚子彈穿過了硝煙彌漫的走廊,“噗”的一聲沒入了他的腹部。

他在彎下腰之前的瞬間扣動了沖鋒槍的扳機。高瘦的身子只是因為子彈的沖擊力而暫時地彎了一下,随即爆發出驚人的沖擊力,沖向了子彈來源的方向。他知道“鏡花水月”裏配備的人員一向不多。就算今天有什麽行動,以蕭隆的性格也不會大張旗鼓地調派人手把整個俱樂部封鎖起來。所以他當機立斷才要殺他一個措手不及。以他一個人的力量他雖然對抗不了整個“虛”,但是毀掉“鏡花水月”、殺掉蕭隴庫方,對他市丸銀來說并不是多麽困難的工作。

走廊裏彌漫着刺鼻的硝煙味。他沿着并不漫長的走廊一路走過去,沖鋒槍肆無忌憚地掃射着。不時有中彈的人發出慘叫聲滾倒在地,他像是根本沒看見一般,徑直走向位于走廊盡頭的房間,一腳踢開了房門。

“很久不見了,市丸銀。”

一左一右的兩把槍,同時抵住了他的太陽穴和頸動脈,左邊的是烏爾奇奧拉,右邊的是蕭隴庫方。蕭隆的左肩包裹着厚厚的繃帶,衣服尚且只穿了一半,一看就是在倉促中匆忙做出反應。

“把槍放下。”

“哦啦!原來你也在這裏啊,小烏爾~”銀順從地扔掉了兩把沖鋒槍,臉上的表情還是笑眯眯的若無其事,像是一點都沒把指着自己的兩支手槍放在眼裏。

烏爾奇奧拉冷冰冰的臉蹦出一句冷冰冰的話語:“市丸銀,跟我回總部。”

“哦呀哦呀,怎麽見了面就說這個呢?沒想到你在這裏。要是早點知道的話,我今天晚上也不會來了。可真是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你呢,可愛的小烏爾!”

“你根本就不該來。”蕭隆厚重平穩的聲音在另一側響起,“你以為我受了傷,你就會有機會了嗎?市丸銀,你做事本來不該如此缺乏冷靜的。”

“哦,是麽?你對我是這樣評價的麽?”

“我對你的評價一向不低。”

“嗯嗯,我知道喲~而且你也都不會欺負人家,不像伊爾弗特,好壞哦~所以人家其實一直都挺喜歡你的喲,蕭隆~”

烏爾奇奧拉面無表情地問道:“伊爾弗特在哪裏?”

“你是來找他的麽?”

“是。”

“那你不用找了。”銀笑着說,“他死了!”

烏爾奇奧拉的驚愕大概給了市丸銀0.5秒的空隙。就是這樣的空隙已經足夠了!在那個細小的空隙當中銀完成了一連串的動作——飛快地同時伸手握住了左右兩把手槍,扭轉了槍口的方向;在右手抓住蕭隆的槍的同時,他借着蕭隆的存在作為支點,飛身一腳踢在烏爾奇奧拉臉上,把他踢倒前的剎那順手掰出了他手裏的槍;另一方面,借着那一腳的沖擊力,他扭轉身子躍到了蕭隆背後,從後面将他撲倒在地。兩人就勢翻滾着滾出了房間的時候,銀又從懷裏摸出另一枚手雷,咬開拉環之後扔進了烏爾奇奧拉倒地的房間。

轟然巨響,蕭隆的耳朵被震得生疼。等嗡嗡的耳鳴聲消失之後,他發現自己的脖子上已經多了一把刀,一把銀色的懷刃冰冷銳利的刀鋒。銀發的男人笑嘻嘻地踩着他的脊背蹲在他身邊,俯身看着他。

“告訴我,是藍染先生讓你去殺小吉良的麽?”

“是的。順便如果可能的話,找找看桧佐木修兵是不是藏在‘灰貓’酒吧。”

“哦,這樣啊。那你也算是兩個任務都完成了,你該死而瞑目了喲~那麽,你去向小吉良謝罪吧!”

鮮血泉湧般噴出,映照着市丸銀的雙眸,格外地鮮紅如血。他默然地盯着蕭隆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才重新站起身,把手上的懷刃收好,穿過陳屍遍地的“鏡花水月”雜亂不堪的狼藉一片,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那個深深地烙印着他的過去的大門。

“真是……糟糕啊……”

甫一走出來,他就險些摔倒在地。腹部的傷口流出來的血已經染紅了他左半身的衣服,疼痛早已令知覺麻痹。最後的爆炸掀起的沖擊夾雜着一些細小的物件打在他背上,似乎也造成了幾處細小的傷口,有點像在燃燒的感覺。心髒還是很疼。伊爾弗特下手太狠了,給他的心髒造成了強烈的傷害和損耗。他掙紮在雨水中,極力支撐着走到自己的車旁。受傷的腿一軟,他整個人就扶着車子慢慢地滑倒在地。

雨水敲打在臉上、身上,帶走了僅餘的全部力氣。他只覺得好累,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再也沒有精力去苦苦掙紮了。在黑暗的世界中生存的過客,終有一天,不過也就是這樣子死在肮髒的黑暗中,任憑死亡洗刷掉一切的鮮血、污穢和罪惡,結束這樣悲慘的一生。不過,是如此吧……

真對不起啊,小吉良……

對不起啊,亂菊……

他閉上了眼睛。直到他聽到一個突兀的聲音在漸漸遠去的雨聲中清晰地響起,才猛然從黑暗中驚醒。那個聲音對他說:“我們回去吧,銀。”

他睜開眼,看到朽木白哉站在自己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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