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七、束縛
“跟我……回去吧……”
他笑了,對着朽木白哉滿含着擔憂的黑色眼眸微微地嬉笑着,費力地撐起自己的身體。
“你怎麽來了……”
“……我問了松本小姐……”
“哦……”
“你別說話了。”白哉雙手按住他的身體,盯着他衣服上大片的血跡皺緊了眉頭。他試着扶他起來,他卻反手拖住他的手腕,坐在傾盆大雨裏笑嘻嘻地不肯動。
“我告訴你,我剛剛殺了人哦……那裏面的人,”他指了指身後的“鏡花水月”,“幾乎全都被我殺了哦。少說,也有二三十個吧……”
他緊皺眉頭,疑惑地看着他:“那又怎麽樣?”
“可以嗎?我可是殺人現行犯哦……跟你回去的話,你不是就變成窩藏犯了麽……”
“所以?”
“所以啊,你幹嗎要來呢……”
“啪”
一個巴掌清脆地印在他的臉上,朽木白哉用咆哮的聲音大聲沖他吼道:“受了傷就閉嘴!我不是來聽你說廢話的!跟我回去!現在馬上!!”
“哦呀……怎麽突然……這麽火爆嘛……”
冷着一張臉,白哉忽然打開車門,彎腰把銀從地上抱了起來,小心地放在副駕駛席上。他自己繞過車頭,從另一側的車門坐進駕駛席,一言不發地發動了引擎。
“你的車呢?”銀指指那輛被主人抛棄的BMW。
“別管它了。”
他淡淡地一笑:“真大方啊……”
“那要怎麽辦?”他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難道要我把你丢在這裏一個人開車?不可能的吧?”
“嗯……白哉……”
“什麽?”
“你剛剛那樣,好酷哦!”
“……別說沒用的話。”
“嘻嘻……你臉紅了……”
“市丸銀!”忍無可忍的怒斥,“你是不要命了嗎!我說過給我閉嘴!別讓我再說一次!”
“好吧好吧,今天就聽你的咯……”
難得安靜下來的銀發男人果然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巴,乖乖地躺在副駕駛席上。意識到今天晚上已經是第二次看到他這個樣子,白哉心情複雜地發動了車子。一路上他沒有說話,銀也沒有力氣再說話。雖然沒有具體地查看他的傷勢,但只看衣服上的血跡就能明白,受傷的程度一定比想象中還要來得嚴重。白哉從未體會到如此焦急的心情,焦慮到恨不得連交通燈的信號也不管不顧,一路狂奔回去。在大雨的深夜裏他把車開到了時速100左右的高速,車子飛快地濺起一路的水花,載着他們重新回到朽木家的別墅。聽到汽車引擎聲的管家迎出門來,也是一臉擔憂的神情:“少爺,您總算回來了。阿散井先生帶人出去找您了,您沒見到他們嗎?”
“把他叫回來吧。”白哉看着銀的側臉。無力地閉着眼睛的蒼白的臉冰冷到幾乎沒有溫度。他小心翼翼地把他從車裏抱了起來。好輕。以前都是他抱着他,所以他只是知道他瘦,卻沒想到會輕到這種程度。
“少爺……”管家擔憂地看着朽木白哉溫情脈脈地側臉。而當事人自己則絲毫沒有察覺,他在看着銀的時候的表情還有眼神,都溫柔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阿近先生已經走了嗎?”
“沒有。”管家答道,“因為怕少爺有什麽事,所以我拜托阿近先生至少等到少爺回來再說。”
“嗯。”白哉滿意地點了點頭,“叫阿近先生到卧室裏來。另外叫人馬上準備洗澡水和替換的衣服……他的衣服,都還在吧?”
“是的。按照少爺的吩咐,都好好地放在那裏沒有動過。”
再度點頭表示滿意,白哉抱着銀上了二樓的主卧室。管家已經體貼地叫人把屋子裏弄熱,所以不必擔心會感冒。白哉小心地把銀平放在床上,動手脫下了他的外衣和長褲。濕漉漉的衣服很難從身體上脫下來,從來沒有動手幫別人脫過衣服的白哉還真是很費了一番功夫,才完成這件看似很簡單的工作。讓傭人拿來幹淨的毛巾和清水,他小心地替他擦幹身上的水漬,全然不顧自己也是渾身濕透還穿着濕淋淋的衣服。
“白哉先生,剩下的請交給我來吧。”不知何時已經走上樓來的私人醫生阿近忍不住主動出聲,以避免自己被徹底遺忘晾在一邊的悲劇出現。
“等一下……”
“白哉先生,請交給我吧。請您去換件衣服、洗個澡。否則,在我處理好他的傷口之前您會先感冒的。”
“……好吧。”直起身,白哉放棄了自己不合适的堅持,“那麽就拜托你了,阿近先生。”
很快地洗了澡換了衣服,白哉沒有過于流連浴室的舒适,匆匆換上睡袍走進客廳。已經淩晨四點多了,阿散井戀次帶着朽木家的保镖們剛剛回來。看到白哉出現,紅頭發的保镖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總裁,您沒事就好!我都差點想去報警了呢!”
“不準報警,更不準告訴黑崎一護。”白哉淡淡地警告着戀次,才放松了口吻說:“大家今晚辛苦了。明天好好休息吧。剛好也是周末,就不必大清早過來了。戀次,天亮以後給七緒小姐打個電話,告訴她說這幾天不必去醫院。”
“是。”
“沒事了。”
匆匆交待完畢,白哉急切地走上二樓。卧室裏的忙碌已經告一段落,阿近剛好從床前站起來。
“白哉先生。”
“他怎麽樣?”
“他身上有兩處槍傷,萬幸的是子彈都穿過了身體,沒有留在體內,也沒有傷到重要的內髒器官和骨骼血管。唯一比較令人擔憂的是他失血過多。雖然沒有到致命的程度,但是最好還是能夠在天亮之後盡早送到醫院進行正規的治療,或許康複得會比較快。”
白哉還沒有答話,躺在床上的銀就搶先開了口:“我不去醫院。”
阿近一愣,站在醫生的立場上盡責地勸說道:“槍傷還是經過正規的治療比較好。我進行的只是基本的處理。”
“銀,你先睡一覺吧。”白哉溫柔地安慰他。
“我不要去醫院嘛~白哉,醫生好可怕哦~”
阿近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看慣了的朽木白哉那張冷冰冰的俊臉浮現出百年罕見的溫柔,俯身輕言軟語地安慰着床上撒嬌的男人。他覺得自己的立場實在是多餘到人神共憤的地步,于是果斷地開口說道:“白哉先生,病人暫時是沒有什麽大礙了。不如我先離開一下……”
“那麽,請你今天暫時留在這裏可以麽?”
“好的,沒有問題。”
“嗯。謝謝你。有任何需要你可以随時提出來。”
“謝謝。”
很識相地離開房間前,好心的阿近順手替他們關上了卧室的門。房間裏重新恢複了兩個人的空間,溫暖地安靜着。
“白哉?”
“嗯。”
“嘻嘻,你倒是說話呀~一直看着我的臉,也看不出你到底想說什麽呀~!”
“……”
“嘻!你媽媽沒有教過你嗎?想要什麽的話要自己說出來哦,那樣別人才會知道嘛!”
“……你自己,不也從來不說出你想要什麽?”
銀淡然地微笑着,問:“吶,你……都知道了麽?”
“……嗯。”
“亂菊都告訴你了?全部?”
“……嗯。”
“哦呀哦呀!就說大少爺的好奇心太強了嘛!”
“其實我本來很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
“咦?你要我怎麽說?難道我能告訴你說我是藍染惣右介的情婦?你聽我這麽說不會吃醋麽?嗯?”
“……”白哉咬緊了嘴唇,無言以對。
銀擺了擺手:“啊啦,無所謂啦!你別放在心上,反正我也沒有責怪你和亂菊的意思。我知道,你們都喜歡我對不對啊~?”
“……銀……”
“什麽?”
白哉擡起頭來,面對着那張燦爛的笑臉,鄭重而低聲地說道:“對不起,沒有早一點認識你。”
“啊咧!?”
“對不起……”
“喂喂!你幹嗎為這種事情道歉啊?”銀抓着頭發,一臉困惑地說,“你這樣說可是會讓我後悔的喲~”
“後……悔?”
“對啊~後悔我沒有早一點來搭讪你嘛!”銀笑着說,“你知道麽?五年前你結婚的那一天,我也有去哦~”
“似乎的确是有一點印象,但是……”
“記不清楚了對吧?那天的賓客太多了嘛。可是你知道麽,我啊,從那一天開始就喜歡上你了哦~”
白哉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銀發的男人飽含着柔和笑意的紅色雙眸。
“很俗套吧?可是是真的哦~千真萬确呀~那天的婚禮上啊,你就是那麽那麽的耀眼,讓我一見到你就完全被你迷住,徹底地淪陷了我全部的身心和靈魂!”
“……”
“啊啦?看你的表情是不相信麽?”
“……因為你說話的語氣和你所用的形容詞,沒辦法讓我相信!”要忍住不爆出青筋罵人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銀色的發絲在眼前一晃,銀的臉已經湊到了近前,紅寶石一樣的眼眸閃動着,前所未有的認真。
“可是,是真的。”他吻他,“我愛你,白哉。”
他吻着他,攬住他的肩、抱着他的腰,把他的身體拘在他的懷抱裏,反反複複地吻着他,直吻到兩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等、等一下銀……”明白了他的意圖的白哉奮力掙紮着,“你身上有傷……”
“那種小傷不礙事。”銀的手老實不客氣地滑向白哉的腰際,久違了的接觸惹得懷裏的人輕輕叫了一聲,扭動着身體想要逃走。
“不行哦~是你自己把我抱進來的,又是你自己穿了一件睡袍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你這是明顯的色誘啊~”
“你……”羞紅了臉的白哉掙紮着,卻又不敢過于用力,生怕不小心碰到了銀腹部的傷口。銀當然不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別勉強了嘛~你也是很想念我的對不對~”
“啊!不……”
銀的手臂一個用力,把白哉整個人推倒在床鋪上。還沒等他爬起來,銀發的男人已經笑嘻嘻地壓住了他。
“吶,白哉,你別以為我受了傷,我就會讓你在上面哦~”
“……”
輕輕嘆了一口氣,白哉第一次在床第間主動伸出手,摟住了銀的脖子。
“我不會做和藍染一樣的事……”
銀的身體明顯地阻滞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出來:“別提那麽煞風景的事嘛!”
“銀,不要再離開了……”
銀默然地說不出話來。感受着白哉的顫抖,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緊緊抱住他,緊緊地把他摟在懷裏。
從懷裏傳來悶悶的聲音:“你怎麽不說話?”
“……對不起,白哉,今天大概沒有心情了。下次吧,好不好?”
“……是因為我提到了你不願意想起的人?”
“嘻嘻~你這樣問我的意思是不是說,你其實也很渴望久違的激情呀~?”
“……去死吧!”
“不是啦~我只是想起了小吉良,所以突然間沒有心情了。”
白哉沒有說話。他想起了那個金發的服務生。只見過一次,很乖巧的一個男孩,可惜第二次見到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他想問銀他和他到底是什麽樣的關系,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總覺得那麽問的話是非常不禮貌的一件事,對死者的亵渎,對生者的質疑。
“小吉良……是個乖孩子呢……”銀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在嘆息。
“真的很乖、很可愛啊……從第一次,在‘鏡花水月’的後門見到他開始……”
銀的手臂抱得非常緊、非常用力,讓白哉感覺到窒息的痛苦。他沒有反抗、也沒有表示出不滿,只是沉默地任憑他用像是要勒死他的力量緊抱住他,默默地回抱着他。
“我跟你說,我沒抱過小吉良哦……從來沒有呢……我知道那個孩子喜歡我,但是我不敢抱他,也不願意抱他。我想讓那個孩子幹幹淨淨的,總有一天我會把他送離我身邊,但是……”
“銀……”白哉的心抽痛着,說不出話來。雖然此刻見不到銀臉上的表情,但他知道,從那個肩膀的顫抖和那雙手臂的力道就能知道,他寧可他見不到他現在的樣子。
“銀……”
“嗯?”
“不要再一個人面對一切了。我……我們可以的,擺脫藍染的陰影、擺脫你的過去……”
“……也許吧。你願意相信我嗎,白哉?”
“……是你從來不相信我吧?”
銀發的男人笑着吻了他的嘴唇:“那麽你相信我。記得要相信我,相信我說過的,我愛你……”
不知道為什麽,白哉總覺得那個笑容非常非常地哀傷,帶着令他不安的某種東西。
平穩的呼吸聲從身邊傳來。一個晚上的折騰,很累了吧?銀看着白哉的睡臉,那麽安詳、那麽寧靜、那麽美麗而聖潔,就如同雲間之月、雪中之花,孤高而完美。
我真的可以愛你麽?真的可以接受你的感情麽?像我這樣的人,和你這樣的人……
輕輕地撫摸着那柔軟的黑發,銀的嘴角習慣性地扯出弧度。
“所以你真的不應該來找我的呀……”
低沉的呢喃擴散在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中,沉默地化作了氤氲消失在潮濕的空氣裏,沒有了蹤影。銀看着窗外已經轉小的雨勢,沉默地發着呆。
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再見到他,不管是在醫院裏不得不拉起他的手也好,還是從鮮血四濺的屠殺現場走出來也好。一開始,也沒有打算讓他知道真實的自己、知道自己背後那些永遠洗不幹淨的黑暗和鮮血。結果,他竟然真的來了。沒有被亂菊的故事吓跑,也沒有被伊爾弗特的槍口逼走,他就是那麽一個人跑到傾盆大雨裏,站在他面前一臉漠然地說我們回去吧。多麽誘人的句子啊……他不得不承認在看到他、聽到他這麽說的時候,他真的非常非常地開心,比他二十九年來的人生中的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打從心底裏開心,甚至開心到,有那麽一瞬間他就想那樣什麽都不管不顧,握住他伸過來的手,就可以了……
但是,不行呢。
“銀,不管你愛上了什麽人、或是什麽人愛上了你,你終究還是會回到我身邊的。”
那個男人和他說過的那句話,自然而然地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是詛咒麽?還是預言?那個總是自信到高傲的男人,那個總是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男人。他終究……還是掙脫不了他帶給他的久遠的束縛麽……
低下頭來看着白哉平靜的睡顏,他再一次無聲地微笑着。
“我說我很久以前就喜歡上你了,并不是騙你的啊……”
那個時候只是被驚豔到了吧?驚豔于這個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孤高完美的人,純淨到不摻雜絲毫人間的氣息。從此有意無意地關注着他的一切,才發現那樣的完美不過是一種表象,真實的背後是一個孤獨而寂寞的人,冰雪般美麗的寂寞。卻因為這個發現,而讓自己徹底地投降。
“我說,我不想看到你這樣寂寞的表情,也不是騙你的啊……”
可是如果我讓你愛上了我,那麽總有一天,你會更加寂寞的吧……
啊啊,真是的!居然讓自己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這可不像是市丸銀會做的事呢。
“所以難得,你有這樣的心意,我也該努力一下嘛,對不對啊~”
再次俯下身子,在那張美麗得過分的睡臉上印下一個很輕很輕的吻。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不要驚醒他,銀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好疼!兩腳剛一落地,腿上的傷口被牽動,疼得他龇牙咧嘴差點叫出聲來。勉強把所有的疼痛吞咽下去,他環顧整個卧室,随便撿了一件白哉的浴袍披在身上。從床頭櫃上的筆筒裏抽出一支簽字筆,他在床單的一角寫了幾個字,最後看了一眼仍然在熟睡中的白哉,悄然走出了房門。
整個別墅的人似乎都還在睡夢中,空曠的大房子裏靜悄悄的。真華麗的別墅呢,和藍染的那一間一點都不相上下。要是一直賴在這裏,單純地當個吃軟飯的小白臉,也挺不錯的嘛!
外面還在下雨,不過雨勢顯然已經小了很多。淅淅瀝瀝的小雨濕潤着春日黎明的空氣,陰冷的清新着。
銀的手,按上了別墅的大門。
記得那個男人,總是會在下雨的天氣裏泡上一壺清新的竹葉茶,坐在他家裏那套純日式風格的大房子的屋檐下,一邊慢慢地品茶,一邊欣賞着朦胧的雨景。那個銀色長發的男人,總是那麽溫和、優雅,卻在看似柔弱的表面下燃燒着屬于少年人才有的正直和熱血。溫暖的手、憐憫的眼神、天真的理念,但是出現在那個人的身上,卻并不會讓人覺得反感。
最後一次見到他,也是這樣的一個初春的雨天吧?他摸着他的頭發,溫和地對他說:“銀,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麽,但是你的眼神,并不是一個真的打算放棄一切的人的眼神。銀,不要放棄你自己。總有一天,你會找到生命的美好。那個時候,你的眼裏就不會有這樣充滿了毀滅的眼神了……”
生命的美好麽……浮竹,你呢?如果還有意識,你會後悔,你的人生是現在的這個樣子麽……
“咦?你不是……”
陌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着睡意朦胧的困惑。銀霎時間轉身,看到阿散井戀次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自己眼前。衣服皺皺巴巴的,頭發也亂七八糟,大概是睡到一半起來上廁所,眼都還沒完全睜開。他笑了笑,趁他還沒有來得及發出第二聲質問,快步移動到他面前,按住了驚愕的紅發年青人的肩膀。
“你是叫……小戀次對吧?我不在的時候,替我好好保護你的朽木總裁哦~乖!”
他封住了他的唇,用他自己的嘴。眯起來的紅色眼眸裏看到了戀次幾乎呆滞的表情,銀滿意地微笑着,在戀次的後頸上用力一擊,如願地讓他昏倒在“甜蜜的離別之吻”中。拖着那個沉重的身軀讓他坐在大廳的椅子上,他摸了摸他的口袋,順手拿走了他的手機。
打開門,外面是黑沉沉的迷茫的雨,沒有盡頭也沒有止境的錯覺。
他笑了笑,走進了那片雨中。刺骨的冰寒氣息瞬間浸透了他的周身上下。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整個世界,仿佛就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
摸出從戀次身上拿來的手機,撥通那個唯一可以撥通的號碼。幾分鐘的等待之後,他聽到了亂菊的聲音,帶着睡意傳到了耳朵裏:“喂?”
“亂菊,是我。”
“銀嗎?什麽事?”
“亂菊啊,你現在方不方便出門啊?”
“出門?現在馬上麽?倒是換套衣服就可以了……”
“哦?你沒跟那個小朋友去旅館開房間麽?”
“你在說什麽!我怎麽會對未成年人出手做那種事!!”
手機裏傳來一個隔得遠遠的怒吼聲:“我不是未成年人!!”
“十六歲才是成年人!”很顯然亂菊對着那個抗議的某人發出了致命的一擊,才轉回來問:“到底什麽事,銀?”
“亂菊,如果方便的話,你開車過來接我一下可以麽……我好像,沒辦法一個人開車回去了呢……”
亂菊的聲音急切了起來:“你在哪兒,銀?朽木先生沒有去找你嗎?”
“他有啊……”銀慢慢地靠在一堵牆上,慢慢地坐了下來,“但是,我不能就那麽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床上吧……”
“銀,你何必……”
“啊啦……惣右介先生既然連小吉良都能殺,又為什麽不能殺他呢……”
“但是……”
“好了啦,快點來接我吧……雨好大,人家的傷口好疼哦……”
“你、你在哪裏?”
“在千代田區……”銀看了看一旁的門牌號碼,照實報給了亂菊,又說:“對不起,我能麻煩的人也只有你了……”
“你不要這麽說!”亂菊帶着哭腔打斷了他的話,“你等我!我馬上就到!”
結束了通話的手機無力地掉落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銀看着那個不屬于自己的手機,自言自語地說着:“算了……白哉會再給你買一個的吧,有趣的保镖……不要中看不中用就好了呀……”
接下來該怎麽做,其實他心裏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要做的事是早就想好了的,該怎麽做也是醞釀了很多年的,但就是一直都沒有動手,一直都沒有實施。沒有足夠的把握,而且,也沒有堅定的決心。為什麽不動手,為什麽一直都不反抗藍染,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應該是并不懼怕失敗的,應該是那樣的,不是麽?
“不要放棄你自己……”
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浮竹?難道說你是覺得,我從一開始就放棄了我的人生麽?從……我答應藍染那個條件開始麽……
剎車的聲音,刺耳地響起在灰蒙蒙的死寂中。接二連三的剎車聲、刺眼的燈光,逼得他不得不睜開眼睛一探究竟。首先看到的就是那輛黑色的加長型林肯,熟悉的車型、熟悉的牌號。他知道來的不是亂菊。來的是不該來的人,至少是他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來的人。
意大利制的高級皮鞋、巴黎手工生産的西裝。順着落在眼前的男人修長的雙腿看上去,理所當然地看到了藍染惣右介那張溫和的笑臉,透過眼鏡片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的狼狽不堪。他仰起臉來,沖着他微微一笑:“早上好,惣右介先生。你起得可真早呀……”
男人溫和地微笑着,柔聲說道:“為了來接你回去,我當然要早點起來嘛。銀,五年了,你該回來了。”
他疲倦地閉上眼睛:“當初我們的交易,并沒有規定時間限制吧……”
“可是我改變了主意。再說,我沒有管教好我的部下,看你傷成這樣,我會心疼的呢!走吧。回去以後,我再好好地疼愛你,我的銀!”
聽到“疼愛”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身體本能地瑟縮了一下,随即又暗自笑出了聲。算了吧,這樣也好。他現在沒有力氣跟他鬥嘴皮子,更沒有力氣從他手下二十多個人的包圍中安然逃脫。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睜開,他任憑藍染的手下走上前把他從地上拖了起來。
“吱”的一陣急剎車的聲音,亂菊的聲音透過雨簾傳來:“銀!!”
他睜開眼,看到從車子裏鑽出來的亂菊,急切的身影被站在她身後的銀發少年理智地阻止了。藍染回身面對着亂菊的方向,慢條斯理地打着招呼:“很久不見了,松本。”
“藍染……先生……”
“你也是來接銀的嗎?你來晚了一步。他剛剛已經答應了跟我回去。所以請回吧,松本。隔了這麽久沒見面,本來應該好好地敘個舊。可是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呢,改天吧?”
“藍染先生……”冰冷的微笑令亂菊感到戰栗的恐懼。
“走吧。”藍染對他的手下冷冷地命令道。
“請……請你住手!藍染先生!”
本已打算邁動腳步的藍染停了下來。亂菊緊緊抓住胸口的衣服,鼓足勇氣一口氣說道:“請你住手吧藍染先生!不要再做出傷害銀的事情、也不要再傷害你自己了!不要……不要再讓銀更加恨你了,藍染先生!!”
“哦——你似乎,很了解我的樣子嘛,松本小姐?”藍染微笑着,緩緩地再度轉身,“你以為,你是托了誰的福,我才讓你活到現在的,松本亂菊?”
不知道什麽時候藍染手中多了一把槍,赫然指向了亂菊的胸口。
“住手!藍染惣右介!”日番谷倏地從懷裏掏出槍來,也指向藍染。
“哦呀!日番谷警視也在這裏麽?什麽時候,你也和黑道的小姐扯上了關系啊,我都不知道呢。這樣好麽?日番谷冬獅郎警視?”
日番谷沒有答話,只是緊繃着臉,堅定地瞪着若無其事地微笑着的男人,以及分散在他周圍、荷槍實彈瞄準了自己和亂菊的二十多個部下。
勝算,絕對是零。
“請你放他們走吧,惣右介先生……”
微弱的聲音,來自被兩個人架着站在藍染身後的銀。他笑着,迎向藍染銳利的目光,輕聲地說着:“要是你連亂菊都殺了……以後,你該用什麽來牽制我呢……”
“朽木白哉還活着。”藍染平靜地回答。
“哦呀……他都把這樣的我趕出來了,你以為他還會對我……有什麽留戀麽……”紅色的眼眸透過雨簾看向藍染的眼睛,“是你說的……我終究……還是只能回到你身邊的呀……”
藍染沉默着。
“吶,放他們走吧……反正殺了亂菊,對你沒有好處的呀……”
“……好吧。”藍染收回了自己的槍,部下們也就跟着把槍口指向地面。他伸手托起了銀的下颌,手指不動聲色地用力,捏緊了那個尖削的下巴,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裏繃出來一樣低沉:“我會讓你知道,你離開我的這幾年,我是多麽地想念你、同時又是多麽地憎恨你!”
猛然甩手,看也不看亂菊和日番谷一眼,藍染徑自走向自己的車。身後,他的部下們有條不紊地迅速動作着,沉默地跟進。
眼看着銀被塞進其中的一輛車,亂菊束手無策,想要拼死一搏的想法在看到銀刻意沖着她露出的微笑時徹底打消。那樣的微笑,不像是告別的意思……和那個銀發的男人相識了十六年的直覺告訴亂菊,他不會就這樣放棄!不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