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京
盧劍星沒有說話，他實在是太迫切地想升到百戶了。
就跟他父親當年為了升百戶來了一趟西南一樣，他也要走一趟西南了。
父親那一趟西南，張大叔從此廢了武藝，只能做個醫生，沒了官身。另一位叔伯傳了他一套家傳的飛刀之法，不久也郁郁而終，自己的父親一輩子沒有升遷，一年之前因為舊傷發作死在了冬天裏，而他至今也未能蔭補上世襲的武職百戶。母親也已經重病，家裏的銀錢吃緊，也沒有第二座院子可以變賣來湊夠打點所需的銀子了。
他必須并借此次的功勞拿到百戶，那麽現在躺在這裏的這個人就一定得是錦衣親軍北鎮撫司雲南路小旗靳一刀，十足真金，一點都不摻假。
盧劍星嘆了一口氣，“那就得趕快燒掉，我覺得這火還不夠旺，來人，再拾些柴火來。”
丁偃，或者說靳一刀醒來的時候，已經在了馬車上，馬車颠簸得厲害，他身上受傷的地方都已經包裹好正在長新肉，叫他癢得要命。沈煉正坐在他對面，“這位靳兄弟，你終于醒了，我叫沈煉，是錦衣衛的總旗官，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丁偃緩緩地喘出一口氣，他的身份眼下好像還沒有暴露。
“當時你傷的很重，我們問的又匆忙，我再問你一遍，你必須老實回答我。”
“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我問你，那寨子的匪首丁昊和楊承祿叛軍的軍師孟疤臉是不是都确實已經死了。”
丁偃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人扼住了，突突直跳，并且忍不住的疼痛，“沒錯，我親眼所見，丁昊見孟疤臉反水，十分惱怒，跟他同歸于盡了。”
“那就不錯，我們清點屍首也是這樣。我再問你，那火是怎麽燃起來的。”
“在下下山的時候，并沒有起火，但在下确認，兩名匪首确實斃于當場，火大概是賊衆潰散之時為了阻擋官軍攻勢放的，在下并不十分清楚。”
“只要兩名匪首确實死了，那便好了。靳兄弟，你不但功夫好，命也大，你一個小旗的兄弟，只剩下你一個還活着，這是大功勞大造化，我們現在上京，論功敘賞，想必能給你升上一級。”
丁偃不知道怎麽去應對這樣的客套話，他的神智在剛才已經耗盡了，現在只能條件反射似的對“靳一刀，靳兄弟”這樣的稱呼發生反應，以免被人瞧出破綻來，因此此時只是傻笑。
沈煉亦沒有多問，他已經問到想要的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不必再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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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煉撩開車簾，準備下車騎馬，突然回身問到，“那楊承祿呢，楊承祿死了沒？”
丁偃一下子清醒了，他并不知道丁修的死活，只是他相信，大哥一定命大，一定不會有事“楊承祿，并無楊承祿此人，孟疤臉就是主謀，楊承祿只是個幌子。”
他不能确信他生，更不願承認他死。
丁修翻過火場上每一片屋瓦，仔細辨認着每一具屍首。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所謂“楊承祿”的叛軍終于找到了他們真正的少主，他被伺候的很好，傷也裹上了，寨子裏的部衆自動成為了叛軍的一員，銀錢上也沒有損失，但是這一次，他沒有阿爹，沒有孟叔叔，也沒有阿偃了。
頭兩天怕風聲緊，并沒有去火場，但是丁修剛剛能下地，就立刻趕回了火場，沒有人為他們收屍，焦黑的屍體在西南潮濕炎熱的天氣裏很快就腐敗膨脹散發出惡臭，但他根本不管不顧，他必須找到阿爹，找到孟叔叔，找到阿偃。
雖然他已經知道那并不是他的阿爹，他其實是土司家的兒子，這個便宜老子其實根本跟他一個輩分，是他那豔名遠播但卻紅顏薄命的姐姐的相好，但是養育教導之恩，不能忘卻，算了，以後不叫阿爹了，叫師傅。丁昊的屍身由于奇毒的緣故，只是燒焦，并沒有腐爛，丁修親手殓葬了他，本想将梅莺一起陪葬，但最終還是留在了身邊。刀疤臉的屍身也已經跟紅姑合葬了，他最狠心，卻也最心軟，他恨毒了他，卻還是給他留下一支隊伍，一條活路，但是他帶走了阿偃，這樣他就跟他當年一樣了，失去了愛人，在世上的每一天都是無助的煎熬。
他翻看了所有燒焦又腐敗的屍首，沒有阿偃。
他的阿偃不見了，他确定。
但是他又不确定阿偃還活着如果阿偃落下懸崖，或是在這幾天中叫野獸啃食了屍身，他都沒辦法找到他了，眼下這些屍首中，也有不少是殘缺不全的，顯然這一批錦衣衛急于進京邀功，也有可能是畏懼他們反撲，并沒有處理幹淨首尾，或者是跟這千裏萬裏并未謀面的錦衣衛們并沒有袍澤之情，總之只是草草勘驗過一遍便丢下，甚至沒有掩埋。
丁修讓人把這些錦衣衛也收殓了，不管怎樣，他們曾經都是好漢，都是活人。
在此之後，丁修便再次躺回了床上，他重傷未愈，此次已經是勉力支撐，并不能長久。
等他再次能下床的時候，他翻遍了山谷每一道溝壑每一條山澗每一座洞穴，他并不相信，阿偃就這樣消無聲息地逝去了，他起碼會跟那些人轟轟烈烈地拼上一場，哪怕留下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骸，也不應該是如今這樣，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丁修灰心喪氣，并沒有繼續經營這支“叛軍”的打算，他還是想做個馬匪，身邊有心愛的小師弟，有沒有那個糟老頭子并不計較，然後□□做的事情，這樣就好。但他也沒有徹底放棄，因為他并沒有發現雙燕，人在刀在，沒找到雙燕，阿偃就可能還活着。雖然他沒有什麽打到京師去的鴻願，只是有一天，有人給他傳了一個消息，讓他覺得有必要親自去京師打探一番消息。
據說京城裏論功行賞，來支援的總旗叫盧劍星，被上頭嫌動作太慢誤了軍機，但看在馬匪剿清，不予處置，不賞不罰，雲南路有一位小旗叫靳一刀，由于特別英勇，因此敘功升為總旗，只不過二十許年紀使的是雙刀。
丁修覺得自己有必要去京師一趟，起碼他要看看，那雙刀是不是雙燕。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