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外室第一天七月十二……

七月十二,大吉,宜嫁娶。

葉南鳶坐在梳妝臺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裏面的人頭戴鳳冠,身披大紅色的嫁衣。平日裏白生生的臉上上了妝。

本就精致出色的五官越更明豔了幾分,眼尾上挑,唇色嫣紅。

越發的嬌豔明媚,也越發的勾人。

“小姐。”半夏站在葉南鳶身後,輕聲兒問:“小姐您玩的這麽大,到時候該如何收場呢?”

對于自家小姐要嫁給劉家少爺這一事,半夏是半個字都不信的,她們小姐是何人,在江南不知多少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喜歡,可小姐卻是一個眼神兒都沒給過。

這個劉公子,比起那些向小姐獻殷勤的人不知差了多少,這麽些年來,小姐對那些男子一個都不曾放在眼裏,如今又如何會喜歡上這個劉公子?

對于小姐要嫁給劉傑,半夏是一個字都不信的,只她平日裏跟着葉南鳶慣了,知曉她的脾性,小姐不說,她便也不問。

連雄鷹都看不上的人,又如何能夠看上狗?

可隐隐的卻也知道,小姐對那個住在三清觀廂房的先生,和旁人相比不同。

“若是……若是……”若是那個先生不阻止,小姐又該如何呢?半夏也不敢說。她站在葉南鳶身後輕聲兒哼着,只那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擔憂。

“哪有那麽多若是?”

葉南鳶對着鏡子裏的人眨了眨眼,剛剛還豔麗十足的臉上透着幾分的單純,她眼角下垂,一臉無辜道:“好端端的,如何要說這些?明日可是我大喜的日子。”

她輕笑了一聲兒,站起來,對着窗外看了一眼。

“馬上就到申時了啊。”上挑的眼尾眨了眨,葉南鳶低着頭輕聲兒道:“該到練琴的時候了。”

“去将我的箜篌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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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雙手捧着箜篌帶給她,哪知葉南鳶接過後斜抱着就出去了,半夏一臉的着急,趕緊追着跟上去:“小姐,你還穿着嫁衣呢。”

大紅色的裙擺在空中微微晃蕩,葉南鳶穿着嫁衣就出了門,活像是沒聽見。

那日,她穿着嫁衣,彈了整整一個時辰,只不同于往日輕快空靈,今日這曲子低沉婉轉,苦澀悲傷,到後處兒那一段甚至嘤嘤泣淚,讓人心碎。

整整一個時辰,她的箜篌聲就從未停下來過。

那琴音傳到對面,蘇培盛急的一額頭的冷汗,看了看自家爺,眼睛又不安的往窗外瞟了瓢,哪怕是他這個聽不懂樂曲的人都知曉這曲子都這般悲傷了。

連曲子都這般讓人心碎,那彈琴的人只怕更加難過。

“爺。”這一個時辰,蘇培盛後背上的冷汗就沒下來過,他抹着額頭上的汗水,幹笑了兩聲兒:“奴才覺得,姑娘挺喜歡爺您的。”

紫檀木的軟塌上,四阿哥正翻着手中的佛經,打從一開始琴聲響起,他便一直這樣,眉眼之處淡淡的,好像半點都不受影響。

蘇培盛看着自家爺一眼,越來越看不透爺再想什麽。

要說爺不在乎,卻也不像,專門派了人盯着梨園的動靜,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若說在乎,那悲傷欲絕的曲子,是人都聽得出來姑娘有多難受,可偏生主子就像是沒聽見那般,連眼神都不帶動一下。

蘇培盛說了一句已經是僭越了,見主子沒反應他便不敢再說。

他默默地退回去,前方盯着梨園的奴才照例來禀報了:“姑娘穿着嫁衣,彈了一個小時的箜篌,走的時候,眉眼聾拉着,面上很是難過。”

直到聽到這兒,那一直低頭看佛經的眉眼才算是擡起。

“穿着嫁衣?”

奴才不敢擡起頭:“是。”

晦澀的眼神又重新垂下去,眼前的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盡數看不入眼,他索性扔了手中的手,舉起手捏了捏眉心。

“知道了,下去吧。”

***

當晚,夜深的時候,葉南鳶去了一趟三清觀。

這個點,跟着她的侍衛本都要睡着了,瞧見她匆匆的往三清觀走,趕緊回去禀報。

胤禛是睡醒之後又被叫起的,他披着衣裳站在窗口,透着一道縫隙往外看。外面不知何時下了小雨,淅淅瀝瀝的。

葉南鳶嫩黃色的百褶裙外罩着件黑色的鬥篷,她拎着手中的蓮花燈,正往這兒走來。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這身打扮與他初見她時一模一樣。

她也是這樣,踏着月色,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主子。”屋內的燈熄滅了,一片漆黑,只有屋外兩盞拳頭大小的光,蘇培盛長在一邊用氣音兒道:“要不要叫姑娘進來?”

胤禛眼神看着門外,搖頭。

此時已經是夜深人靜了,她若是想讓人知道,就不會這個點過來。

他站在窗戶門口,透着眼神往外看,鬥篷兜帽下的那張臉盯着屋子看了許久,久到站在原地都快僵硬了,她才低下頭。

走上前,将緊緊抱在懷中的東西放在廊檐下,這才拎着燈,頭也不回的轉身跑去。

等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了,胤禛才親自打開門,廊檐下放了個禮盒,許是怕雨水打濕了,她将油紙傘輕輕地放在錦盒上。

蘇培盛将錦盒雙手奉上去,他随手打開。

錦盒裏面放的是一幅畫。

“爺,這不是朱聳的《雪灘雙鷹圖》嗎?”蘇培盛瞟了一眼,瞬間滿臉喜色,主子找這幅畫可是找了好久了。

“這麽名貴的畫,姑娘怎麽大半夜的送這兒來了。”

胤禛拿着畫卷的手收緊,他想到那日葉南鳶說過:“畫是阿姐給的。”

她低着頭,面上帶着兩分的羞紅:“這副畫是南鳶的聘禮,日後要給未來的夫君的。”此時她分明明日就要嫁給旁人。

卻偏生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将這幅畫送到他面前。

亂他的思緒,擾他的心智。

讓他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讓你辦的事,你可辦好了?”夜深了,屋外時不時的傳來冷風。胤禛往葉南鳶走的地方看了一眼,才轉回身。

蘇培盛眼睛一亮:“主子您放心,明日姑娘的轎子無論繞幾圈兒,保證兒還是打哪兒來,回哪兒去。”

“就送到這兒來。”

他雙手細細的将畫卷起,對上蘇培盛不解的臉:“主子,這兒可是寺廟。”

“知道。”垂下去的眼神掀開,深不見底的眼神讓人心尖直顫抖,他默不作聲的将畫放入錦盒中,眸色卻淡淡地:“有的人什麽話都敢說,什麽事都敢做。”

薄唇微微勾了勾,他輕啧了一聲:“爺總要給她個教訓,日後管教起來也乖巧一些。”

***

清晨第一縷陽光升起來的時候,葉南鳶坐在轎攆中。

八擡大轎,十裏紅妝,唢吶聲與鞭炮聲齊響,劉府果真如傳聞中那般心疼兒子,辦的浩浩蕩蕩的整個京城都知曉了。

葉南鳶坐在轎子裏,聽着外面傳來的動靜,低頭一笑。

只眼神撇到自己身上的時候,面上帶着的笑意忽然又僵硬住了。她想起江知微說過的話來,她說:阿鳶,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場景,便是穿着鳳冠霞帔,堂堂正正的嫁給心愛的男子。

可阿姐又說,她是秀女,要參與選秀,若是選中後,不是被皇上看中,便是被皇上賜給這個,賜給那個。

命運永遠都由不得自己,以她的身世,鳳冠霞帔終究是一場夢。

後來,她被賜給了四阿哥府當格格,一頂小轎擡入的四阿哥府,連鞭炮聲都沒有。向來通透的她倒是很快就接受了,沒半分的掙紮。

她只說:阿姐這輩子也不可能穿上嫁衣了。我的阿鳶一定要鳳冠霞帔,高高興興的嫁給心愛的男子。

“阿姐。”葉南鳶紅了眼圈,喃喃地:“我食言了。”

她是穿了鳳冠霞帔,是八擡大轎,也是十裏紅妝,但為的不是她高高興興的嫁給心愛的男子,而是用為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通向的是一個未知的世界,勾心鬥角裏藏着她阿姐的死因。

還有躲避在腌臜蠅蛆裏的劊子手。

外面的轎子忽然頓了一下,随後很快又被人重新擡起,喜帕下的眼神一暗,來了。

下一刻,簾子被人掀開,她頸脖一痛。

失去知覺的最後一刻,喜帕裏的人微微閉上雙眼,只那豔紅似火,嬌豔欲滴的唇瓣忽而往上彎了彎。

***

葉南鳶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

喜帕被人掀開,卻蒙住了眼睛,透過那層布料能看見前方的燭火,微微跳動。

她擡手想将蒙住眼睛的東西拉下。

剛擡手,前方卻傳來一陣男子的聲音,平淡的聲音刻意放低,裏面還添了幾分沙啞:“別動。”

嫩如蔥段的手指無力下垂,她整個人身子往後一顫:“你……你是誰?”

正前方,坐在她對面的胤禛眉心一挑,漆黑的眼簾盯着她:“洞房花燭夜,能出現在新娘子房間的,你覺得我是誰?”

床榻上的人一身大紅色的嫁衣,越發襯的那肌膚嫩白如雪。她揚起那張巴掌似的臉,面上戴着一指寬的絲帕蒙住了眼睛。

嫣紅的唇瓣嬌豔欲滴。

“劉……劉公子似乎不是這個聲音。”那如花瓣似的唇瓣顫動了兩下,聲音嬌弱間帶着顫抖:“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誰。”

那一直下垂的眼睑忽然掀開,眼中晦澀的情緒如一汪幽潭,深不見底。

他嘴角上揚,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難為你,還記得他的聲音。”翹起來的腿放下,他雙手撐着扶手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床榻邊。

她一身大紅色的嫁衣,明豔嬌俏,妩媚動人。

可對着他那沉穩的腳步聲,身子漸漸地開始往後縮,像是害怕極了。

“呵……”他喉嚨一滾,發出一聲冷笑,看向床榻上的眼神也越來越冷。床榻上,葉南鳶像是感受到了,嬌小的身子拼命的往裏縮。

胤禛走上前,單膝跪在床榻上,高大的身子往下彎,手一伸立馬将人拉入懷中。

迎面傳來一股清淡的蓮香,他深吸一口氣,下一秒卻低下頭。

寬大的掌心捏住她的下巴,一用力揚手将她的臉擡起。

燭火跳動下,她一身嫁衣美的驚心動魄。

胤禛眼神一暗,整個人越靠越近,近在咫尺後兩人連呼吸都相互焦灼着,他垂下眼簾盯住她,嗓音帶了幾分暗啞:“再給你個機會,好好想想我是誰。”

話音落下,蒙在眼睛上的綢緞瞬間濕潤,眼角劃下一道淚來。

嬌豔欲滴的唇瓣輕顫着,她喃喃地,不可置信的喊了一聲:“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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