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別扭的蕭沂
春風習習, 暖風熏得游人醉,入了春,夏的燥也不遠了。
蕭沂打開錦囊,裏面一如既往是一張木牌, 然而這張木牌與之前的卻有所同, 之前若是兇則是血紅的顏色, 若是吉則是個黑色的字。
這張木牌上寫的是兇字,卻是墨色。
蕭沂将木牌捏在手心, 這是什麽意思?
“月楹姑娘,多謝你了!”外頭傳來侍衛洪亮的聲音。
一個侍衛正在感謝月楹, “要不是姑娘你, 兄弟們還不知要吐到何時。”
他們是蕭澄的近身侍衛,基本沒怎麽出過京城,上了船之後便一直不适應。
月楹見狀給他們開了幾幅暈船藥, 喝了湯藥他們這才好了不少。
侍衛們本還覺得蕭沂出門帶個丫鬟多有不便, 現下來看世子果真未雨綢缪,帶着月楹姑娘就如帶了個大夫。
那侍衛年紀也不大, 是個青壯漢子,帶着憨笑。“月楹姑娘,我這腰時常疼痛, 不知您能治嗎?”
月楹讓他坐下, 然後便上手了,“是這裏,還是這裏?”
侍衛還不曾娶妻,有姑娘突然靠近,面色脹紅起來,眼神都不知道要往哪裏放, “是,是這兒……”
“你确定嗎?”月楹尋了個位置重重按了下去。
“嘶——”侍衛倒吸一口涼氣。
月楹觀察着他的表情,“是疼,還是酸麻?”
“酸麻,對,是酸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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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楹若有所思,“你從前扭到過腰,沒養好便又累着了,這是長年的病根。”
“對,對,我是傷過一回。”蕭澄身邊離不得人,他沒好全便又去上值了,從年年歲小不覺得有什麽,現下年歲大了起來,各種毛病都顯出來了,“姑娘可知該如何治?”
月楹笑道,“這個不難治,只是如今在船上,缺藥少材的,不方便,你若實在疼得厲害,等會兒去我房裏,我給你紮兩針。”
月楹沒多想什麽,那侍衛卻扭捏起來,整張臉紅撲撲的。
“咳——咳——”蕭沂彎腰從船艙裏出來,眼神直射那名侍衛。
侍衛被盯得一激靈,騰得一下站起來,“不必了,我還能忍,多謝月楹姑娘。”他真是糊塗了,能被世子特意帶出來的姑娘,必是受寵之人,他們方才是在胡思亂想什麽!
蕭沂冷着臉,明顯的不悅,“請一個男子去你房裏,你知不知羞的?”
月楹才反應過來,原來那侍衛是誤會了,難怪臉紅成那樣。
可別人會誤會,蕭沂難道還不懂嗎?
月楹沒好氣道,“我只是單純想替他治病,至于旁人怎麽想的我便不知道了,也管不着。佛說,萬事皆由心定,心善所見之事便都是善,心惡所見之事便都是惡。世子精通佛法,不會沒聽過這話吧?”
蕭沂不可置否,她在明晃晃的內涵他是心思龌龊之人。
月楹看見他臉色不好,心滿意足離開,朝甲板上走去。
船艙裏太過悶熱,她要出去透透氣。行船的速度并不很快,江風清涼,吹散惱人的燥意。
江景如畫,反正跑不了,月楹放平心态,欣賞起山水風光來。
月楹遙遙望見有一只船,船上沒有官兵,不是他們的人,那只船自他們出了京城之後一直不遠不近的跟着,不知是何來歷。
那廂甲板上也出現了一個身影,離得太遠,月楹看不清晰,只依稀覺得那身影有些眼熟。
“那是芝林堂的船。”蕭沂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悄無聲息。
那船頭那人應該就是那日在長亭見到的邵然了,怪道眼熟。
“芝林堂的船為何一直跟着我們?”
蕭沂淡淡道,“但凡商家出門,多是外出做生意,懷有巨資,沿江路上,多有水匪,然官船水匪是不敢動的。商戶為求自保,多會與同路的官船一些方便,以備照應。”
“做生意還有這門道。”月楹彎下腰,想将手臂倚在欄杆上。
豈料月楹剛用了些力,欄杆吱呀一聲斷裂開來,蕭沂手疾眼快一拉。
月楹穩穩落入他懷中。
斷裂的一截欄杆撲通掉入水中。
蕭沂本想問一句是否無事,開口卻變成,“小心些,不知道的人還當你要投河呢。”
月楹抿嘴,掙紮着從他的懷裏出來,退開幾步,“我才不會做那麽傻的事情。”語畢便跑回了自己房中。
蕭沂懷中空空,卻還是保持着手臂姿勢,他認命地閉上眼,良久後,輕笑出聲。
有什麽不好承認的呢?
月楹回到房中,猛灌了幾口涼水,像是憋了口氣想用水把它順下去。
蕭沂的心眼也太小了,她都不計較他恐吓她的事情了,他竟然還在生氣,坐船的這幾日,逮着機會就陰陽怪氣的。
要罰便罰,她也不會有怨言,現在這樣,他渾身上下寫滿了別扭,連帶着她也別扭起來。
“叩叩。”房門被敲響,月楹出去開門,燕風正站在外面。
“有事?”月楹手扶着門框。
燕風道,“再過半個時辰,船會靠一會兒岸補充物資,世子讓我來告知姑娘,若有想添置的東西,可以下船去采買。”
“知道了,多謝燕侍衛告知。”月楹答應着,随即關上了門。
燕風看着緊閉的房門,摸摸鼻子,不知這兩個人在打什麽啞謎,世子特意交代不要提起他,但燕風就想試試,故意提起世子,月楹該謝的人也該是世子不是他。
燕風想想覺得好複雜,不适合他一根筋的大腦。
半個時辰後,船停靠在江陵碼頭,江陵是個大城,碼頭熱鬧非常,在碼頭擺攤的人也比尋常地方更多一些。
月楹下了船,腳踩在實地上還感覺自己在原地晃悠,船上待了太久,猛一上岸還有些不習慣。
“去哪兒?”
月楹瞥他一眼,“世子跟這麽緊作甚,我又不會跑。”
“這路你家開的?”
月楹:……
“你要是進城後能找着路回來,獨自一人去也無妨。”
老拿她路癡說事,月楹氣得牙癢,“您敢不敢換個說法?”
蕭沂看她氣鼓鼓的模樣,笑起來,“有用就行。”
月楹扭過頭不理他,找了個人打聽最近的藥坊在哪裏,她身上的丹藥需要在做一些。
月楹餘光瞟見蕭沂還跟着,心底卻不慌,喜寶的事情已經解決,她再也沒有顧慮,此去兩淮,是個絕佳的逃跑機會。
蕭沂的手即便神得再長,也伸不到兩淮吧,而且換了地方,沒有王府暗衛,一旦她找準時機,蕭沂想要找到她也不容易。
蕭沂去兩淮是有任務的,而且還有大月份的睿王妃,蕭沂不會在兩淮待太久,她的銀票都帶在身上,只要她能讓蕭沂在短時間內找不到她,她逃脫的機會便很大、
“給我抓洋金花,風茄花,生草烏,香白芷,當歸,川穹,各四錢,南天星一錢。”月楹進了藥坊便道,“再給我拿幾貼跌打的膏藥。”
抓藥夥計警惕看了她一眼,“姑娘抓這些藥做什麽?”這是配制麻沸散的主要藥材。
月楹盯着他,“藥坊的夥計,什麽時候那麽多嘴了?”
小夥計被盯得直發毛,“是小人多嘴。”他前幾日才知道麻沸散的配方,正背着呢,見有人來抓,沒忍住多問了一句。
夥計抓好藥,月楹提着藥包就走。
“姑娘,還沒給錢呢!”夥計叫住她。
月楹往後指了指,“他付錢。”
夥計往後一看,眼睛登時亮起來,“少主人?!”
“快去叫老掌櫃,少主人來江陵了!”小夥計興奮地叫起來。
月楹疑惑着蕭沂怎麽成了他家少主人,轉頭看見邵然站在後面,蕭沂正與他寒暄。
“世子,又見面了,這位姑娘看上什麽藥材盡管拿走,權當邵某一點微薄的心意。”
蕭沂折扇輕搖,“邵公子不必如此客氣,買藥付錢,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随後一擺手讓燕風去付錢。
邵然不愧是在商場沉浸了多年的人,蕭沂駁了他的面子他仍面帶微笑。
醫館人來人往,兩個容貌出衆的男子站在門口,不禁引人駐足。
蕭沂對邵然印象,算不上多好,也算不上多差,畢竟一個觊觎自己妹妹的男子,實在與他算不得朋友。
“讓一讓,讓一讓。大夫,救命呀!”由遠及近的一陣喧鬧,一個莊稼漢從兩人中間穿了過去。
月楹聞聲停了腳步。
莊稼漢背上還背了個老漢,老漢面色脹紅,止不住的咳嗽,時不時還有痰。
老掌櫃剛想出來拜見少主人,就被一把拉住看病。
“老大夫,求你救救我爹!”
邵然走過來,“孫掌櫃,您快看看吧。”
老掌櫃點了點頭,對那莊稼漢道,“快把你爹放下來。”
老掌櫃仔細把脈,捋了一把胡子,“氣陰兩虛,血脈瘀阻,脈弦細。”
老掌櫃又觀老漢四肢,舌苔,四肢末端發绀,舌紅苔少津。
“是否常覺得口幹?”
老漢緩緩點頭,“是,時常想着水喝,每每只隔一刻鐘,便覺得口渴。”
“痰裏有沒有血絲?”
老漢看了一眼兒子,搖了搖頭。
“那便還算不上嚴重。”老掌櫃就要去開藥。
“等等!”
“等等!”
兩道聲音同時阻止,聲音來源是月楹與邵然。
邵然繼續道:“他痰中有血,我剛才看見了。”
方才那老漢連咳幾聲,用手接住了,他雖看不真切,卻依舊注意到了一抹血色。
老掌櫃神情嚴肅 ,“老爺子,事關你的安危,何故撒謊呢?”
有時候大夫不能确診,是因為病人不配合,更有甚者故意隐瞞病情,認為他隐瞞一星半點的并不要緊。
莊稼漢倒是比老掌櫃,先反應過來,“爹,您不能怕花銀子,若身子垮了,就真什麽都沒了!”
老漢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确是存了這心思,“我一個老頭子,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沒了,錢存着給你和小虎花,小虎還要上學堂呢。”
莊稼漢皺眉道,“您糊塗!若小虎知道他上學堂的銀子是他爺爺不吃藥換來的,這學堂他能上的安心嗎?”
“大夫,麻煩給我爹開藥,我不怕花錢的!”
老掌櫃重新做了診斷,确定他生了什麽病後,讓藥童去開藥。
老漢有些固執,“別開藥,我沒病,身子骨好着呢。”說着就下床要走。
邵然看出來他是怕花錢,“老人家,您不用擔心錢的事情,我是這裏的少主人,我做主把您的藥費減免一些。”
邵然覺得這下他該答應了吧,豈料老漢是個有骨氣的,“這怎麽行,我們非親非故,不好受這大恩的。”
邵然無奈,這老漢真的有點無法溝通。
“老人家,您這病現在治不麻煩,再拖下去就要花大錢了,而且兩個月之內必定嚴重起來,甚至還可能會一命嗚呼。說得難聽點,您不在了,辦身後事總是要錢的吧,藥錢,可比一口薄棺便宜。再說了,您活着才能賺銀子不是嗎?”
月楹聲音溫柔,一針見血抓住了老漢的命脈。
老漢顯然被這番話說動了,“真的?”
邵然瞥了眼月楹,随後道,“這姑娘說的是真的。”
老漢這才放松了神情,點了點頭。
莊稼漢也是露了個笑,感謝了衆人。
解決了問題,月楹與蕭沂出了醫館的門。
“姑娘留步?”
幾人回頭,邵然跑了幾步追過來,“姑娘,有些事想請教。”
“何事?”
“姑娘方才為何叫住掌櫃?”自己出聲是是因為看見了,而月楹所站的位置應該是看不見的。
月楹莞爾,“您為何叫他,我便是為何。”
邵然道,“我是問姑娘是怎麽看出來的?”
“他要咳嗽不止,四肢末端發绀,肺有雜音,顯然有氣淤之症,此症時常會咳血。且他回答時眼神躲閃,所以我猜必有隐情。”
邵然聽罷,肯定道,“姑娘會醫術。”
月楹颔首。
邵然見她一副丫鬟打扮,又是跟着蕭沂出來的,“姑娘是睿王府家仆?”他忽得想起那件事情。
“是。”月楹覺得邵然的眼神有點奇怪。
“元夕佳節,醫館門前拿走華木宮燈之人,可是姑娘?”
邵然倏然間有個猜測,他那日見到了那張華木宮燈在蕭汐手上便以為對聯是蕭汐所對,但他幾番試探之下,發現蕭汐對醫藥一竅不通。
他後來再次詢問了京城的老掌櫃,掌櫃說答出題目的是個丫鬟打扮的姑娘。
他這一問,月楹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就是那日掌櫃說的那個少主人。
“你是……”
“她不是。”
月楹正欲開口之際,蕭沂搶先回答道。
說完拉着月楹的手便走,還不忘回頭對邵然留下一句,“邵公子,請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