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猝不及防的表白
回程的路上, 月楹的腳步明顯輕快了不少。
她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提溜着一條三四斤大蛇,和一株草藥。
回到山洞裏,蕭沂的臉色已經有點慘白, 大抵是因為失血過多。
月楹用獵人留下來的工具, 把采來的草藥剁碎。他身子裏的箭頭還沒取出, 月楹叫了他兩聲他沒什麽反應,人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
她把人翻過來, 割開箭周圍的衣服,手起刀落, 一把将箭頭拔了出來, 蕭沂只是悶哼一聲,并沒有醒。
取出箭頭後,留下一個碩大的血洞, 若是尋常女子見到, 怕是早就吓傻了。
月楹卻面不改色,往傷口上敷了草藥。
因為傷口感染, 蕭沂發起了高燒。月楹感受了一下他額頭的溫度,有些燙但還好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月楹用匕首撕下一塊衣裳下擺,當做帕子又去河邊打了水, 敷在蕭沂額頭上, 以求降下來一絲溫度。
他的傷口敷上了藥之後,月楹又撕了一些布條綁住傷口。
做完這一切,月楹已經是滿頭大汗,“但願你一直有好運。”
她找到了藥找到了水還找到了這麽一個容身的地方,實在是運氣不錯。
這一夜月楹沒有睡安穩,身旁有一個病人她時不時就要起來, 看看他的情況。
他額頭上的帕子幹的很快,山洞離河邊又有些遠,月楹用瓦罐裝了一些水,放在一旁,順帶也煮了一些開水。她已經好幾個時辰沒有喝水了實在是渴得厲害,蕭沂的嘴唇子也幹得起了皮,她試圖給他喂些水,不過效果并不好,最終也只能潤潤他的嘴唇。
到了深夜,敷上的草藥開始發揮作用,蕭沂的神智漸漸回籠,眉頭不再緊皺,慢慢的脈像也變得平穩。
月楹長舒一口氣,總算是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來了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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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肚子餓的厲害,視線落在方才抓來的那條蛇上,幹淨利落剝皮抽筋,切了一半拿了個瓦罐煮了,這個時候只要能填飽肚子也不在乎也沒有調料了。
吃飽喝足後眼皮子就忍不住打架,她真的很累了,找了一個舒适的地方,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清晨的陽光略有些刺眼的照射進來,林間空氣清新帶着濕潤的泥土腥味與草腥味。
蕭沂是被鳥叫聲吵醒的,他身體底子不錯,不過是中了一箭,如果沒有中毒,其實不應該昏迷那麽久。
他雖還有些頭疼但感覺自己正在慢慢恢複力氣。
他此時才真正明白了師傅給的那塊木牌,逢兇化吉,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瞥向旁邊,一眼就掃到了蜷縮在角落的月楹,月楹雙手環抱着自己,是一個極沒有安全感的睡姿,幹淨的衣裳已經髒亂不堪。
腳邊是剁碎了還剩一半的草藥,還有不遠處擺了半條被剝了皮的蛇,一旁的地上是稀碎的一些蛇骨。
徒手抓蛇,她還真是……與衆不同。
蕭沂動了一下,不小心踢到了腳邊的瓦罐,發出的動靜驚醒了她。
月楹驀地睜開眼睛,腦子還有些迷糊,看見陌生的山洞,才想起來昨夜發生的事情。
她走了過來,試探了一下蕭沂額頭的溫度,“沒有再發燒,一切正常。世子感覺如何?”
“好多了。”蕭沂扯出一個笑,“是你救了我,你本可以跑的。”
月楹道,“你因我而受傷,當然要救。假使今天不是你,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我也會救,救人是醫家本分。”
“至于跑,我不認識路。”
蕭沂輕笑出聲,她這般自嘲,莫名有些可愛。
“是我錯了,我不該總拿這事來調侃你。”他認錯認得非常爽快。
月楹瞪大了眼睛,猶如見到了鬼,這是蕭沂?他會跟她道歉?
毒把他腦子都毒傻了嗎?
蕭沂像是看出來她的疑問,“我現在很清醒。”
清醒嗎?不太像。
“你過來。”他的語調溫柔的不像話。
蕭沂本就生了一張勾人的臉,如果存心想做什麽,或是想要什麽,用這樣的語調恐怕沒有人會拒絕。
“做什麽?”月楹似被表象蠱惑,将信将疑的靠近了一些。
蕭沂坐起來,牽扯到傷口,呲牙咧嘴了一番,月楹護着他的肩,“小心些。”
他的衣服被她解開過,但之後月楹累了,并沒有幫他穿好,衣服是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身上。
蕭沂一坐起來,衣服順着他的動作滑落,露出勁壯的腰腹來,雖然不是月楹第一次見,還是下意識地上下掃視了一番。
“我赤條條的模樣,你不知見過多少次,還沒習慣嗎?”蕭沂勾唇淺笑。
月楹出口辯駁,“誰見過你赤條條的模樣!”說的好像她把他全身上下都看光了一樣,不是還穿着褲子嗎?
蕭沂笑得更歡,“你看旁人時,可不會害羞。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對我也有些不同。”
這對話有點太過暧/昧,月楹別過頭忙道,“您是主子,當然與旁人不同。”而且旁人的身材,也沒你的好看。
當然後面這句話她沒有說出口。
蕭沂忽長臂一伸,将她一把攬過來,大掌緊箍着她的腰。
月楹猛然裝上他溫熱的胸膛,肌膚貼着肌膚,沒有一絲縫隙。
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現在與剛才,有不同嗎?”
月楹腦子如煙花一般炸開,被炸的有些懵,從來沒有想到他會在此刻坦白。
而且是如此直白的方式。
月楹掙脫開他的懷抱,心如擂鼓,“沒有不同。”
蕭沂胸有成竹,“你的心跳可不是這麽說的。”
月楹深吸了一口氣,“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世子往後還是不要再開這樣的玩笑了。”
“你将這當做玩笑?”蕭沂挑眉,“楹楹這麽聰明,不會不懂我的意思。”
是不懂,還是不敢懂?亦或是不願意懂?
她毫無疑問是後者。
月楹閉了閉眼,連稱呼都變了,這事情複雜了……
對于自己的感情,她其實還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誠然她對蕭沂确實有些感覺,一個好看的異性,溫柔體貼,又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無條件相助,她想做的事,他甚至從來沒有問過一句為什麽,就幫了她。
她的少女心思,确實悸動過那麽幾次。
只是當情愛與她的理想相悖時,她會毫不猶豫地斬斷情緣,愛情于她不過調味品,就如昨天沒有放鹽的蛇肉,雖然難吃,但還是可以吃填飽肚子。
而理想就是蛇肉,她不吃,會餓死。
蕭沂的身份遠比她想象的複雜,睿王妃已經很幸福,然而身處在那個位置,她有太多的不得已,她需要做一些她本不願做的事情。
月楹有些絕望,她就只想簡簡單單開一間醫館,就這麽一個小願望都不能實現嗎?
“世子,您确定您是喜歡我嗎?”月楹質問道。
還不等蕭沂回答,她又道,“喜歡一個人,看着她悶悶不樂,心情郁結?喜歡一個人,會違逆她的意願,強行将她拘束在身邊?”
“您這不是喜歡,您這是占有。不過是您見慣了順從您的人,偶然間遇到了一個不一樣的,覺得有趣兒,想逗樂一番。其實您與我相處久了,就會發現我與那些女子其實并沒有什麽區別。甚至還不如她們,以往在您身邊的都是閨秀,不是容貌出衆,就是才藝出衆,我只會一點醫術,性格枯燥的很。”
蕭沂靜靜地聆聽,“說完了嗎?”若沒點邏輯思維的人,還真容易被她繞進去。他的确覺得她有趣,卻沒有逗樂的心思。
月楹見說不通,又搬出另一件事來,“您喜歡我,打算怎麽安排我呢,我只是個奴婢,連良籍都不是。您最多也只能給我一個侍妾的身份,我不願與人為妾。”
蕭沂輕搖頭,“身份這事好解決,這不能成為你拒絕我的理由。”找個世家大族認她做義女便行,況且他也沒想只讓她做個侍妾,不過這事他沒打算告訴她,她現在對他那麽抗拒,說了只會适得其反。
月楹無奈,“我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也許我的方式是有一點問題,但你不能否認全盤否認我對你的感情。”他把她的手抓在掌心把玩,他是什麽心思他自己很清楚。
“楹楹,你幫我慢慢改,好不好?”他溫言軟語,加上受傷一副虛弱的模樣,看上去好不可憐,極易激起人的保護欲。
月楹還是吃軟不吃硬,他說軟話,她便不忍心再說重話,尤其對面還是個病號。
“世子先養好傷再說。眼前的危機還沒解決,我無暇去想這些事情。”她只能拖,蕭沂說她固執,他其實不也是一樣,倔強非常,輕易不會動搖想法。
“好。”他乖乖應了聲,“我在上岸時留了記號,燕風應該馬上就會尋來。”
“你什麽時候留的記號?”她怎麽沒看見?
蕭沂笑起來,“飛羽衛的獨門手法,若是被你發現了,才是不正常。”
“你一早就安排好了?”
“是。”
月楹一直想問,“昨日在船上到底是怎麽回事?十一殿下為何不在,您是一早就知道有人會行刺,所以才提醒我不要出門嗎?既然如此,您為什麽不走呢?”
蕭沂将計劃告訴了她,“這是我與蕭澄在京城定下的計策,蕭澈與蕭浴不會希望我們到兩淮的,即使殺不了我們,最好是讓我們受傷可以拖延時間,讓他們銷毀罪證的時間更充裕。船上有內奸,所以我們兩個人不能都走。”
“若是沒出事,我應該佯裝受傷,暗中走小路進淮南,我們兵分兩路,一路明察,一路暗訪。”
蕭沂淡淡道,“好在雖出了意外,假受傷變成了真受傷,卻沒怎麽打亂計劃,等燕風找到我們,便立即動身前往淮南城。”
“不行,你現在的身子,不能舟車勞頓!”
“放心,我有分寸。”
碰上這種工作狂,月楹作為主治大夫,真想把他綁在病床上。不惜命的人,遲早把自己作沒!
月楹懶得勸,涼嗖嗖道,“算了,死了更好!”死了就沒人拘着她了。
蕭沂知道她這是氣話,溫言道,“有楹楹在,我死不了的。”
月楹丢給他一個眼刀,拿起瓦罐做吃的去了,那剩下的半條蛇也被剁成一斷一斷。
月楹煮蛇湯的同時,又去外面挖了些可以吃的野菜,在這人跡罕至的樹林子裏,有葷有素,吃上一口熱乎的,已經是很不錯了。
月楹将煮好的蛇肉與野菜端到蕭沂面前,“你快一天沒吃東西了,吃一些。”
蕭沂拿筷子的力氣還是有的,夾起一筷子馬齒苋,久久沒有送入口中。
月楹當他嫌棄,“山間粗野,世子金尊玉貴,怕是沒有吃過這粗鄙之物的,您若不想吃,那便餓着等燕侍衛尋來吧。”
愛吃不吃!
蕭沂卻笑,“我并非嫌棄,只是許久不吃這馬齒苋了。”
“世子認得這馬齒苋?”
蕭沂道,“幼時我常被師父丢進後山的林中,有時一進去就是幾天幾夜,寺中茹素,師父雖不禁我食葷,大多數時候還是吃素的,山間的野菜,我基本都認得。”那時候吃多了,後來回府也沒機會吃到這原汁原味的野菜。
他吃了一口,神色複雜,“還是原來的味道。”沒焯水沒有加鹽的馬齒苋,又苦又澀。
月楹輕笑出聲,“就該讓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也體會體會這民間疾苦。這些菜與你們是偶然吃一次的調劑,與窮苦人家,卻是賴以生存的資本。”底層百姓奉養這這些王孫貴胄,他們卻貪心不足。
蕭沂看着她,“楹楹,我幼時吃的也是這些,與你并無什麽不同。”
他這是在反駁她那句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午後陽光正好,月楹不知道蕭沂說燕風馬上會找過來的馬上是多久,為了今天晚飯有着落,她打算去河裏抓魚。
蕭沂這個病號被她拖出來放在一旁的河岸上曬太陽,也能好的更快。
月楹綁好褲腿,撩起衣袖就往河裏走,往河裏走河底是細軟的泥沙,踩在上面柔軟舒适,水流并不很急,偶爾能看見幾條黑色的魚在水底徜徉。
“楹楹,小心些。”蕭沂幫不上忙,只能在岸上提醒幾句。
月楹微怒,雙手叉腰,“你別說話!魚都被你吓跑了!”她剛看好的目标,被蕭沂一嗓子吓得不知道竄哪裏去了!
她生氣的時候腮幫子鼓起,眼睛瞪得渾圓。蕭沂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自己不會再開口。
月楹擺足了架勢,雙腿微蹲,紮了個馬步,等魚游過來到自己的身前,雙手迅速往下,但到底只看過別人抓魚,自己親身上還是第一次。
濺起無數水花,撈了個空。
抓了幾次又抓不着後,月楹的好勝心徹底被激起,她就不信了,她還搞不定這麽幾條魚。
月楹與魚搏鬥許久,還是有一點收獲的,最終抓上來一條巴掌大小的魚,獻寶似的拿去給蕭沂看。
“我抓到了!”她眉開眼笑,發絲濕噠噠地挂在臉上,稍許狼狽,卻心滿意足。
月楹蹲在蕭沂面前,“也只能烤了,烤起來香一些。”說着便要去尋幾根木棍,搭一個簡易的燒烤架。
“過來些。”
“做什麽?”她心思在魚上,以為他要看魚。
蕭沂伸手,輕柔地将她沾在額頭上的濕發整理好,把那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勾到耳後,“好了。”
月楹微愣,手一松,他們本來離河邊就不是很遠,好不容易到手的魚,蹦跶了兩下有回去了。
“呀!我的魚!”
小魚的求生欲還是非常強的,一入河裏便再也尋不見。
月楹氣得不行,“都怪你!”
沒事撩她做什麽!
“現在得餓肚子了。”
蕭沂抿唇笑道,“怪我怪我,餓不着你的。”
“抓不到魚,指望我打獵是別想的,難不成讓你去尋吃的?”
“有人會送來的。”蕭沂看了眼天光,時辰差不多,人也該來了。
“誰……”月楹話還沒說完,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鳥哨。
這鳥哨她好像在哪裏聽過,應該也是在林間。
月楹倏然想起,是在木蘭圍場。
飛羽衛的人到了!
“送東西的人來了。”蕭沂微笑,他扯下一塊衣裳下擺的布料,蒙上臉。
不過瞬息間,一群玄衣侍衛無聲出現,領頭的是夏風與燕風。
“指揮使,屬下來遲!”
夏風看見包紮着的蕭沂,訝然,“您受傷了?”
“無礙,先進城。”他的聲線又恢複了清冷疏離。
燕風貼心的準備好了馬車,把蕭沂扶起來,“馬車就在不遠處。”
蕭沂微微點頭,“楹楹,跟上。”
燕風:???怎麽一晚上沒見,就楹楹了?這一晚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嗎?他錯過了很多?
燕風表示世子你不講武德,偏偏發生大事的時候他不在。
夏風攙扶着月楹,“我準備了兩身女子的衣裙,你等會兒可以換上。”
月楹感謝道,“多謝夏風姑娘。”
他們已經在城外,禮淮南城還有二十幾裏的路程。因為蕭沂的傷,行路又慢了一些。
“蕭澄那裏如何?”
燕風道,“一切按計劃進行,嚴複已經将人接進了府。”
嚴複是淮南城太守,兩淮的鹽案變成如今這副局面,他不可能不知情。
蕭澄大張旗鼓的進城,嚴複即便想動手腳,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後果。
“我被水匪截殺,生死不明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吧?”
“是。十一殿下正‘心急如焚’‘無心查案’。”
“很好。”蕭沂唇角微勾。
燕風問,“指揮使,下一步該怎麽做?”
蕭沂摸了摸背後的傷,風吹起窗簾一角,他看見了外面與夏風共乘一騎的小姑娘,“先找個地方養傷,然後再去會一會穆正誠。”
他不在乎身子,也得顧忌着外面的小姑娘,她翻臉起來,可是不認人的。
穆家是兩淮最大的鹽商,受歷任鹽運使剝削已久,此次上京城告狀的幾人能平安到京,少不了他們在背後的推波助瀾。
穆家到現在還是閉門謝客,穆正誠這個老狐貍,更是直接裝起了病,裝得氣息奄奄,讓嚴複都有些不好意思再上門。
燕風安排了一座別苑讓蕭沂休息。
月楹則出去買藥,夏風如影随形,月楹知道,這姑娘是特意被安排來盯着她的。
“不用盯得那麽緊,我暫時不會跑。”月楹與她聊了幾句,這姑娘性格豪爽,她很喜歡,要不是因為這身份,也許她們能成為朋友。
夏風聽出她話中玄機,“暫時?”
月楹手指抵住唇,“噓~這話只和你說,千萬別告訴別人哦!”
月楹笑着轉頭,夏風卻心頭微酸,月楹姑娘真是單純,她是指揮使派來盯着她的,自然什麽事情都要和他彙報。唉她們要真能成為朋友就好了。
“你這話以後別再說了,我不會告訴指揮使的。”
月楹隐下笑意,夏風還是心軟的,會心軟,她便有機會。
蕭沂的傷恢複地很順利,尤其是有月楹這個盡心盡力醫治的大夫,好藥不要錢的灌下去,不出幾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楹楹去換身裝束。”蕭沂讓夏風給她準備了男裝和藥箱。
月楹不解,“要出門,去做什麽?”
蕭沂道,“去給人看病。”
“給誰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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